第5章：应聘
“诶，诶，你干嘛呢？说你呢”
纪云正往前挤，被一个裁判模样的给拦了下来。这裁判五缕短须，一身淡蓝色青衣，身材短小精悍，一对小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能充当裁判的人，肯定是在整天和算盘打交道的主。这个帐房先生是李府最资深的帐房先生。他也姓李，是李老太爷的同宗远房兄弟，叫做李炼。他自接连考了几次都名落孙山之后，就彻底的死了考取功名的心思，一心给李家做事。十几年下来深得李家两代人的看重。
纪云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头呆脑的瞧了瞧他，往后面瞧了瞧，后面却没人往前挤，他对着那李裁判指了指自己的鼻端，意思是：在说我吗？
“对！就是你”李炼不耐烦的说道：“我们不招聘家丁，你去别的地儿吧。”
“啊？我是来应聘帐房先生的。谁来当家丁了？”纪云有些不服，老子是来报考帐房了，你却把我当家丁看待。
李裁判瞧了瞧纪云，估计是看着纪云是位年轻人而且还瞒顺眼的，才会跟他废废口舌。不然后面排队的人已经都各自拿到了题目在噼里啪啦的在计算了。
李裁判眯了眯眼睛，和蔼的笑道：“哦？那好，我先给你出个题，在规定的时间得出正确的答案，我就让你进去。”
“好啊，这有何难”纪云不屑的道。
李炼见纪云答应的这么爽快，转身从他后面的书案上抽出了一张纸，上面写了许多的数字。李炼指了指那些噼里啪啦的算盘道：“你能和他们一起上交，并且答案完全正确，我就让你进去再进行第二关测试。”
“靠！还过五关斩六将啊。”纪云在心里骂道，低头瞧了瞧那张‘试卷’，心里暗笑：这么简单的题目还当什么考题，这样的计算题要是在现代，小学五年级的小朋友分分钟钟就给算出来了。你们还当晋级的敲门砖。
纪云多要了一张白纸和一把毛笔，接着就趴在桌子上刷刷的计算了起来。
‘试卷’上有六道题目，前两道都是加的，后两道是减的，最后两道，其中一道是乘法，最后一道题是除法。加法和减法用算盘就很好计算也很快就可算出结果。难的就在于最后那两道乘法和除法。那个时代乘法和除法都要用到竹片和木片制成的小小薄片就叫做‘算筹’。
用这样的‘算筹’计算的话，两位数相乘要分四个步骤。而比如307除以7起码要五个步骤，因为是不能被整除的。但作为从现代回去的纪云，这些题目只能算是小儿科。
为了不太显得太过惊世骇俗，他拿到手不一会儿就已经计算完毕，可他仍然趴在那儿偷偷的瞧了瞧那些‘算盘’，他打算拖到人家计算出来了再上交。果然在他练到了第三个繁体字体的时候，终于有个‘算盘’站了起来，打算交卷。
“哪能让你捷足先登。”纪云一个箭步冲在那人前面，大声喊道：“交卷”。他心里忽然有些从没有过的快感和骄傲，你吗的，读了十几年的书。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第一个交卷，当学霸的感觉真是爽啊。不过话说回来，想想也真替他自己害臊，从五六百年后回去跟古人比试计算。
最后拿到的题目，却是最先上交试卷的人。李裁判有些惊讶，接过试卷，瞧了瞧试卷上鸡爬的字体，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纪云。然后跟着其余四个围了上来的裁判一起去判定试卷，因为此时还没人上交答卷。所以答案还不能公布。只能是裁判们偷偷的拿出答案去对照。
今天这个帐房先生招聘成为了李府招聘会的一个传奇。因为来了一个神童般的人物。虽然写的字比刚启蒙的孩童更加不如，但是论计算之快速，十个帐房先生绑一起也抵不上他一个人的速度。不过他用于计算写的那些天书谁也看不懂。什么叉叉和圈圈的。
结果有好事者拿到了南京城，还是白搭，没人见过那样的字体。后来被一个画符抓鬼的道士给看到了，说那些和他们平时驱鬼画的符号有些相似。但他们的师傅当初教他们画符也没具体说是什么意思，千年下来也就一代传一代的依样画葫芦，没人去具体研究到底画的是什么字。因此纪云所写的阿拉伯数字成了大明朝的‘天书’。当然这是后话。
纪云接连过了三关。结果他的去留成了裁判们头痛的事情。字写的差，做账要蝇头小楷，他一提笔就是要写门联的架势。再说那字却确实也不能入眼。还有最、最、最关键的是账本里的字他还认不全——因为是繁体字。他的传奇事迹已经传到了李府里的一个重要人物耳里。那人在第一关之后就已经特意出来见识过他了。后两关的考题都是出自那人之手，但也是没办法难住纪云。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纪云现今如同是一块鸡肋，招聘进来当帐房那肯定是不成的。舍去呢，又觉得这样的人才错过了又有点可惜。几个帐房裁判商量不出个结果来，问了位李家二号人物，那人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李炼上报给目前李府当家人：李隆杰。李隆杰年方二十，自十五岁开始就帮助他的父亲李程钢打理生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三年前李程刚没病没灾的吃过早饭去睡了个回笼觉，结果是没再醒来。因此李隆杰十七岁就独自撑起了这个商业帝国。只要是关于民生的生意，他基本都有涉猎。吃的大米，穿的绸缎，医药等等。苏州城里五家最大的当铺有三家是姓‘李’。
可惜的是钱多，人丁却不旺。十六岁大婚，十七岁开始一年讨了一房妾侍，如今四个妻妾蛋也没下一个。四年来，不少出钱铺路修桥，赠药，可就是不见那四只如花似玉的母鸡下蛋。佛也拜了，太上老君，三清真人，基本上是遇庙就烧香，什么香灰啦，符咒啦，都吃了不少，然而都不见奇效。
人人都叫他是李大善人，说李大善人这么好的人，老天要让李家绝种那也是太没天理了。也有人偷偷的说，那是李程刚当初白手起家之时造的孽。总之人红是非多，但大多是为李家憋屈的居多。毕竟苏州城里没有哪条路，哪座桥，李家是没出过钱的。
李隆杰一听到禀报，顿然起了好奇之心，特别是自己亲妹妹的介绍，他更来了兴趣，决定亲自考验这位怪胎。他让李炼把纪云叫到他的书房，自己躲在书架后悄悄观察。
纪云一进书房，他从书架背后偷眼打量。只觉得这小子还算顺眼，但不是很帅的那种，可也不让人讨厌。就是见他一双眼珠子乱转，给人不稳重的感觉。
“要是好好雕琢一番，嗯……也许是个可造之才。”李隆杰心里想道。他年纪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几年的商场摸爬滚打，炼就了他一双火眼金睛。只要是你眼珠一转，他就能大概知道你心里的念头，作为商人，读心术是必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哥，你看这个人怎么样？”李隆杰身边一个身穿月白色缎袍书生，只见她杏眼桃腮，娇俏的鼻子，洁白的牙齿如扇贝，一双大眼清澈如一池秋水，用清脆的声音问道。
很明显这个是女扮男装的女子。她就是李隆杰的亲妹妹李菲菲，年方十六，待嫁闺中。她生性好动，活泼可人，李隆杰只要是外出，苏州城里的一切生意都靠她操持。
她可算是个女中翘楚。苏州城还找不到能配得上的男孩子。当然这样的女孩子就好像灭绝师太——在现代。然而在古代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女强人，一旦嫁出去，也只能是：生育机器。
“呵呵，此人眼珠散乱，可见此人心思活络，但为人定不稳重。然则有这般能耐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唔……要是……”李隆杰沉吟道。
“要是经过哥哥一番调教，以后定能帮的上哥哥的忙呢。”李菲菲接口道。
先前的几道计算题目并没难倒纪云，看来她还蛮看好他的。
李隆杰自当了这个家，等于是两兄妹相依为命，没有父母在堂，亲哥哥更加的疼爱眼前这个唯一的妹妹。
因此不管李菲菲平常如此调皮捣蛋，也总是一笑了之，顺其所好。故此李菲菲才会有这样的经商能耐，却是李隆杰一手调教出来的。
此刻，一个丫环端了个茶盘进来。李炼端起一杯茶，做了一个请茶的姿势，这中斯文暗语，纪云哪里能懂得。不过他有样学样，左手拿着茶碗托盘，右手拇指和中指轻轻捏起碗盖，翘着兰花指，轻轻的拔弄着碗里的泡沫。
纪云抬手就唇，刚想喝一口，近唇就已经是热气腾腾，这哪能入口，只得把碗放回茶几上。
“这茶太烫了，如何入口”纪云见到李炼火中取栗般轻押了一口，他却啐了一口道。
“呵呵，不愧是雨前龙井啊，在东家的这书房才能有幸喝到的哦”李炼很享受般的夸道。
“东家的书房？这么说李炼带我来这里是东家授意的？”纪云想道，左右一瞧，果然东家的这个书房跟他前世的图书馆有的一比，墙壁东西两面都是从房顶一溜到底的书架，架上都是一摞摞的线装版青色书皮的书。书案的背后也是放满书的书架。
“靠，生意做这么大，还有时间看书么？完全是跟我们那会儿的‘领导’们一样都是装装门面的主。”纪云腹诽道。
只见中间那五尺来长的两尺多宽的古色古香的书案。还有那靠背是弯弓型的扶手椅子，颜色很搭，但不知道是什么花梨木还是鸡翅木或者是什么檀香木。
书案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笔架上的毛笔是一溜的从小到大也大概吊有十几支。纪云忽然想到：拿这些笔来烧烤刷料用刚好。
李炼悠悠的品完了第一口，眯着的眼睛一睁开，见到纪云又把茶碗给放回去，奇道：“诶？你不试试？”
“唉，品茶一般是要有闲情逸致。”纪云叹道：“你说我现在有那心情？”无奈的瞟了李炼一眼，眼里满是幽怨和惆怅，这是他的苦肉计，先扮可怜。为了有个长期的饭票他也是拼了。
“哦，呵呵，是老朽疏忽了，想不到小哥如此心急啊，好，来来来。”说着把那张东家亲自出的计算题递给了纪云。
纪云接了过来，往那种纸张瞄了一眼，心里想道：当个帐房先生竟然要如此麻烦。这是几个意思？还要考我？也是，自己的繁体字认识的不多，万一哪个字看错了，账目就会做错。一想到这他自己也是有自知自明的。但既然还被请到这个安静的书房李，还有香茶品品？估计这个饭票还有转圜的余地。
考虑到这可能最终的考试，极有可能是关系到自己以后的饭票。纪云很认真的埋头计算起来。为了能给背后的老板有个好的印象。果然没多大会儿功夫，纪云把笔一丢抬起了头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双臂一展悠悠的道：“完成了。”
“哥，你瞧，这么快，你那满满的题目，一般帐房先生起码得一个多时辰才能算完，这人却用了不到半盏茶功夫。”李菲菲显得比先前更加惊讶的道。
“嗯，此人果然有些能耐，待我出去见见他。”李隆杰说着，提起袍角拐了出去。李菲菲也急忙跟了出去。
“哈哈，想不到这位纪兄有如此能耐，不错，不错”李隆杰满脸的笑容出现了在两人面前，此时李菲菲也在他背后跟了出来。
李炼见了李隆杰和李菲菲从书架出来，急忙站了起来施礼道：“见过东家和小……小公子。”他见李菲菲一身仕子袍服，把那小姐的‘姐’换成了公子。
纪云忽然见到有两人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不由一愣。听到李炼的唱喏，这才连忙站了起来，寻思道：“正主出现了。”
只听李炼道：“东家，公子，这位就是纪云小兄弟，他的计算能力非比寻常”接着他对纪云道：“小兄弟，这两位是李府的当家人李东家和……和二公子。”
纪云从书案走了出来，施礼道：“见过二位公子。”
但见李隆杰一身淡青色缎子袍服，白色滚金边的丝带扎头，丝带中间缀了一个祖母绿的美玉。一对剑眉映衬着略消瘦的脸庞更加刚毅。双目如星，提拔的鼻子微微有些鹰钩鼻，薄薄的两片嘴唇。此人令人一见就知道是个不好骗的主。
李隆杰笑吟吟的虚扶一把，道：“纪兄不必客气，请坐，请坐。”说着他绕到书案前，拿起了纪云解答的那些题目，端详了起来。那些题目是他自己出的，答案就在自己的心中。
房内三人都静静的等着，李炼有些爱才的小心思，这位纪小哥的计算能力如此出众，虽然写的字不敢恭维，要是能把他给收为弟子，打磨一番以后连带自己也可能大大的出名了。
纪云他自己的心思目前则是希望能找个饭票而已。至于那性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心思只能先放下。下一顿的饭钱都还没着落，如何大谈理想，况且他的理想也还是很模糊的一个状态，什么发财，当官，娶漂亮的老婆云云，也不过是天上的浮云一般遥远。
李菲菲也凑近去跟着李隆杰一起查看起那张鸡爬过的纸张。
“扑哧”一声，李菲菲青葱的手指掩住了樱桃小口，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字实在是惨不忍‘读’，先前虽已经见识过了。可仍然是含有见一次笑一次的即视感。太过滑稽和可笑了。
李隆杰拧着眉头，过了一会，又暗自点了点头，不由心里一叹：人生之事哪能有尽善尽美的。这人计算能力超群，可字写不好是可以慢慢锻炼，这能力是练不出来的。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计较。
“呵呵，想不到纪兄有如此不凡的技艺，不过……”李隆杰看罢，把那纸卷轻轻放在一旁，笑着道：“恕我直言，纪兄这字却实是不敢恭维。”
李隆杰转头对李炼说道：“李叔，你说，这位纪兄该如此安置呢？”
李炼不由一愣，寻思道：“这李府用人的任命权何时曾跟我商量过？”但见到李隆杰那不似作伪的神情，他心里顿时一亮。腹诽道：“东家简直是人精啊，得罪人的事不干，推到我这里来，留住人家，又怕把人才得罪了。”
“咳，咳”李炼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捋了捋那山羊胡子，道：“纪小兄弟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然则要当李府的帐房先生怕是暂时还不能够胜任。”
“靠，先给了甜枣再来一巴掌，这老乌龟。”纪云听出了门道来，不仅暗骂了李炼一句。他站起了身子拱手道：“既如此，那纪某告辞。”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三人一听，李菲菲露出惊疑的神色瞧着自己的哥哥。李隆杰和李炼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交换了各自的想法，在这一瞬间，二人心里意思相通。
李炼连忙站起来道：“纪小兄弟且慢，老夫话还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