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破岐（一）

李弘益在岐州并未闲着，这一次韩逊总算请求出战，他派的人还未回到灵武，先得了顾行德传来的消息，曹用行在灵武城，将各级官员一一约来谈话，顾行德也在其列。

曹用行话里话外的意思，顾行德听得明白，韩逊的小心思都被河西所察觉。他一头冷汗，知道这是灵武城内出了内奸，再也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地按照曹用行的要求，暂时交出了兵权。

曹用行派人将新堡、崇冈守军控制了起来，顾行德知道与韩逊所谋败露，又听闻薛宗讷在盐州抓了四五个军官，连忙向韩逊报信。

韩逊长叹一声，去年曾有两拨人通过他的亲信求见，只说能拥韩逊为节度使，赶走韩遵。他当时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河西派出的密探了。

既然曹用行并未说破，李弘益这里对待他还一如往日，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韩逊也不敢保留，向李弘益说：“朔方军随国公至，并无半点功劳，愿听国公差遣，为国家效力！”

李弘益大笑，说：“好，就等着韩将军这句话！你便领兵去占了岐阳，然后与慕容真海一道，攻下郿县，守住东面，不教李茂贞东逃！”韩逊拱手说：“诺！”

一时间之间，雍县到岐山县不过四十里之间，双方便囤积了近十万大军。李茂贞也发了狠，连虢县也不要了，以雍县为中心，南到宝鸡，东至岐山，修筑了一道又一道的防守工事。

这么一来，李存孝在石鼻镇，反而被李茂贞从雍县到陈仓的守军所阻断，被挡在了东面，不过他趁机占领了虢县，至少补给暂时不用发愁了。

汧阳还有五千左右的飞虎军士兵，再加上负责守城的军队，守住汧阳至少无虞，但是却再也没办法向岐州方向攻击了。

李存孝到了虢县，却发现县令连同衙役都不见了，找来百姓一问，才知道李茂贞竟将虢县大小官吏全部征召，连同数千民夫，县内粮仓也都被搬运一空，囤积到了雍县。

李存孝很无奈，只得命部将向百姓大户购买粮食，准备向太和关靠近，为了追求机动性，他携带的粮食不多，仅靠着购买怕是也太困难了。

岐阳县很显然也被李茂贞放弃了，韩逊领朔方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然后他遇到了与李存孝在虢县一样的情况。

至于郿县方向，李弘益给慕容真海下令，不管朝廷军队如何，先把郿县拿下再说。于是慕容真海带领骑兵，冲到郿县城下，尚未退走的凤翔守军只有不足一千，当即开城门投降。

结合各方面的情报，李弘益搞明白了李茂贞的打算，他在雍县广囤粮草，集结重兵，打的主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以此为依托，与李弘益相抗衡。

太和关，河西军参谋司，一个巨大的沙盘已经根据斥候、夜不收小队的情报搜集制作了出来，李弘益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沙盘。

不得不说李茂贞很聪明，他大概去年失败之后便着手布置防区，然后他无师自通地挖掘了近十道断断续续的坑道，堆积了近百处土山，将道路完全阻断。

针对河西军的火炮和骑兵，李茂贞的此番布置，让骑兵很难突击冲锋，而且火炮尤其是红衣炮体型过大，调转方向慢，对于这样近似于现代化的坑道作战，的确让李弘益有些棘手。

参谋司拿出了数种应对方案，最后李弘益拍板，既然李茂贞将雍县打造成了一个乌龟壳，那自己就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壳子敲碎！

与去年相比，这一次李弘益的火药、弹药数量充足，而且这两年河西粮食收成还不错，亩产比关中还略高，再加上对荒地的开垦，绿肥的普及，以及新建的河西劝农司的研究，大型养殖业的开办，整个河西百姓的口粮食物构成，粮食只占了一半，肉类补充充足，因此李弘益有足够的粮草供应。

况且河西与彰义军下属各州县道路修通，驿站体系更加完备，四轮马车也被研制了出来，保证了运力，若真与李茂贞打持久战，李弘益也不用担心了。按照他的估计，在不耽误秋收的情况下，他至少可以坚持三个月。

而且灵州也落到了自己的手里，朔方镇能够以两州之地坚持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灵州河谷田亩众多，至少朔方军的粮草供应，不用河西和彰义军提供，从灵州运来也就是了。

李存孝按照李弘益的命令，从虢县运动至郿县，虢县毕竟离雍县太近，他的骑兵太少，实在不够安全。

慕容真海见到李存孝，兵合一处，将统兵权交给李存孝，他有些诧异地说：“军部传来消息，飞虎将军不是领六千骑出陇州么？怎地只有四千？莫不是与凤翔军作战，折损了许多么？”

李存孝大笑：“我在宝鸡抓到些俘虏，询问得知李茂贞将家小并部将家属安置在宝鸡，还欲通过陈仓栈道南迁至凤州。上次拿住许多俘虏，这一次怎会叫李茂贞如意？”

慕容真海明白了过来，也大笑起来：“哈哈，飞虎将军果然有心！”出战之前，李弘益开动员会，说得明白，此次出征凤翔，不能叫李茂贞逃了，否则以皇帝李晔的态度，只怕李茂贞躲到秦岭南的州县，河西便再难以进攻了。

陈仓栈道西，约六十里外的秦岭山间，飞虎军长史吴展和司马裴观，带领着两千飞虎军士兵，正在崇山峻岭间穿梭。

李存孝偷袭栈道未能得手，于是吴展自告奋勇，翻越重山，准备截断道路。他的胆子够大，李存孝也敢放手，当即调司马裴观，以及两千吐蕃、吐谷浑、羌人骑兵，全部下马，稍事准备，便在当地土人的带领下进了山。

吴展是从晁峪入秦岭的，一开始还沿着一条山谷行进，其中错落有数处小小的山间村寨，越向南，人烟渐渐稀少，道路全无，一眼望去，只有重重叠叠的群山，看不到边际。

行走到第五天，那土人向导再也不愿意继续深入了，吴展好言劝慰无果，请他指明了方向，于是给了他两枚金饼，放他走了。

从晁峪到大散关，直线距离不过三五十里，然后真走起山路，行进的路程一下子遥远了许多，眼看着对面就是一座山头，却要多走十多里才能到达，哪怕是惯于翻山越岭的吐蕃诸族士兵，也一个个叫苦不迭。

吴展出言鼓励：“当年曹魏灭汉，太尉邓艾从阴平偷渡，越七百余里，得进入蜀地，今我辈不过走百十余里，前朝名将做得，便我等亦可为之！诸君勉之！”

李弘益在河西广推教育，对于军队同样没有忘记，归义军内大小世家子弟来投有百余人，这些人可都是读过书的，虽然其中很多都是庶子、或者在归义军出仕无望的，李弘益却来者不拒。

他在军队推行夜校，以众多读过书的官吏为老师，对于军队的考核，又多了一条识字率，要求每个士兵必须掌握至少八百个汉字。因此哪怕飞虎军中汉人士兵相对较少，其他各族士兵也都学会了认字。

再加上李弘益大力推崇，变文、戏剧等逐渐流行，他又亲自写小说戏词，便是韦庄等文人也都跟进，关于三国的变文、唱曲也流行了起来，军中也多有传播。

实际上三国文化的影响很是深远，关羽、张飞都是人们心中的猛将，时人夸赞猛将，多爱以关张并举，比如太宗、高宗朝的刑国公苏定方，便被人们赞誉为“关张之俦”。

吴展用邓艾的故事来激励，倒有不少士兵听懂了，于是奋发向前，咬着牙攀山越岭，一路上虫蛇毒咬，再加上失足跌落丧命的，最后竟有近百人。吴展和裴观含着热泪，一声不吭，当头继续走着。

太和关，准备妥当的李弘益一声令下，数万大军徐徐朝南推进。李茂贞要死守，空出来的战场，留给双方施展的空间不大，两个人都知道，正面战场才是最终能够决定胜负的，于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很快就停止了。

九月中，秋高气爽，正是大军出征作战的好时机。李弘益看着帐下河西、彰义军、朔方三镇将官，慷慨激昂地说：“长安不稳，皆凤翔之祸也！今三镇齐下，破之在兹！诸将用心劳力，一战而定凤翔，吾与诸位同去长安大明宫，面白天子！”

诸将皆高呼：“大唐万胜！”李弘益点着头：“好，军心在吾，出发！”于是河西万余兵马、朔方近万军士、彰义军两万军兵，铺开来，自太和关到岐阳，缓缓朝岐山县西压迫而来。

李弘益的战术，是以河西军强大的攻击力为主，集中一点攻破，彰义军、朔方军为辅，趁势攻击，同时负责保护处于中间的河西军。

张琏的彰义军两次与河西军配合，彼此熟悉，韩逊夺了岐阳，还未至郿县，便得知郿县的驻军已经离开，于是李弘益令他返回，叫李存孝带兵前往郿县休整。

李存孝休整了七八日，便遵令领兵向西，他的目标是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寻找机会，截断雍县与岐山两地的阵地，配合李弘益的攻势。

决定关中地区主导权的两大藩镇，河西与凤翔的决战，终于在太和关西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