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的心事只对你说

风掠过耳畔，似在低吟。

月色如霜，清冷而幽凉。

白芸嫣就那么漫步在茫茫深夜里，等着天欲晓，等着他回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今日的花好月圆，今天的洞房花烛，因为，那不属于她，那对她是一种残忍。可是，越是不想去想，画面就越清晰。她一身凤冠霞帔，月貌花容，低首含羞，千娇百媚。

他眉目含情，深情款款，摘下她的红盖头，拥她入怀……

殊不知，她在为别人黯然伤神时，有一个人却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吹冷风，陪着她与长夜为伴。

即墨羽知道她心里难受，想来此时此刻说什么也驱不走她内心的凄楚与悲伤，不如就陪着她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海枯石烂……

倘若心里头有一个人的话，不管是在清醒还是在迷醉的时候，那个人始终都会清晰地存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

夜深人静，秋虫嘶嘶。

易卿辞乍然而醒，骤然坐起，只觉得脑袋沉沉的，头痛欲裂。一想起刚才的梦，他便心有余悸。

芸嫣，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下意识地侧眸看了一眼，沐婉清正沉沉地睡在他的身侧。

她已然成了他的妻子。而今他才体会到妻子这两个字的意义，是责任是承担是守护。他别无选择，她亦别无选择。

易卿辞轻声叹了口气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悄悄离开了新房，径直去了书房。

心里头只有白芸嫣的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身边躺着另一个女人。

书房里的灯烛还在亮着，不仅书房，整个王府里的灯烛都亮着，下人们还在收拾着宾客散后残留的狼藉。易卿辞倚栏仰望，西斜的明月皎皎，却是形单影只。

芸嫣，今夜孤独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怅望片刻后，他转身进了书房，铺好的宣纸，研好的墨，摆好的笔，似如昨日，可是心境却不同了。今后，这座大宅子里便会多一个女主人。叹息之余，忽然，眼角掠处，忽然墙壁上有个东西在眼前一亮。他忙折回眸光，停在了墙壁上的锦绣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易卿辞缓缓走过去，轻轻抚着那锦绣上一针一线，连理枝，比翼鸟，并蒂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东西，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因为落款处还绣了两个极小极小的字，阿蔓。犹记得初识时，他不知她芳名，便灵光一闪地为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阿蔓，阿蔓……她来过，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看到她？

易卿辞的心骤然揪了起来，芸嫣，芸嫣……他能想像到当她看到他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别的女人的时候的心情。

芸嫣，你放心，我马上就飞奔到你身边去。

心里想着，他便披了斗篷，欲出门直奔茶楼。

嘎吱！

还未等到拉开门，门便自己开了。

“卿辞，你怎么……”是沐婉清。她红着眼眶，似乎刚刚哭过。“你这是要去哪儿？”看到他披着斗篷似要出门，她忙走了过去，“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要去哪？”依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要走好吗？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就是我的世界，若是你离开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她几乎是在哀求他。

易卿辞微微拧紧了眉心，方才坚定不决的心顿时被沐婉清的这几句话动摇了。

妻子，妻子……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婉清，我想你应该明白，从一开始就该明白，我虽然娶了你，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没娶你之前的那个我。我想，此时此刻，芸嫣她一定很需要我，我已经把这十几天的时间都给你了，我也该把时间还给她了。”

沐婉清一听，蓦地从他的怀中直身子，愤怒而心痛地看着他，

“那我算什么？只是你娶回来的个摆设吗？易卿辞，你太狠了，我是个人，是个人！不是个物件儿！”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似要咬出血来，“你别忘记了，今天本该是你我洞房花烛的日子，如果你敢离开王府，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她涨红的眼眶似要出血般，布满了红血丝，“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婚，明天，过了今晚，你想回去看她，我不会阻拦你的，好吗？”最终，她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易卿辞微怔，抬眸看了看屋外，反正天也快亮了。

“好，”他沉沉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东方渐露鱼肚白。

整个陵都城也渐渐地苏醒。

白芸嫣终是停在了一个茶楼前，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几个字，便缓缓往里走去。

清风茶楼。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

他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看着她走进去后才缓缓离开。他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一定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有些事，他可以替她分担，但是有些事，他未必就能替她分担了。

与易卿辞的相识相遇，是缘份，是天注定。

他无法阻止，也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护着她，让她尽量不受到外界的伤害。

夜再漫长，白天终会来临。

易卿辞临窗而立，独自一人站到天亮。

等他蓦然回首时，发现沐婉清也一样没睡，默默地坐在他身后的床榻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你要走了吗？”她眸光沉沉，满是不舍，“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再阻拦你，但是……”她凄凄一笑，“算了。”

他知道，新婚第一天有许多事要做，他走了，这些事情就需要她独自承担。

“委屈你了。”但是他必须得走。

说罢，他径直往门口走去。

“卿辞！”沐婉清终究还是没忍住奔了过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卿辞……”她痴爱而不舍地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肩头，“卿辞，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易卿辞拉开她的手，缓缓转过身，眉心紧锁，

“你说吧。”

“你能不能吻我一下。”沐婉清泪眼汪汪道。

易卿辞微怔，良久，才轻轻捧起她的脸，微微闭上双眼，在她的眉间落下那轻轻柔柔的一吻……

回到阳春白雪时，天已经大亮。

即墨羽准备洗把脸填填肚子，然后去查飞天虎的下落。

“即墨大哥。”忽最身后有人喊。

即墨羽忙回头一看，

“春雪？”她有些许憔悴，眼眶微微有些发墨，像是没有休息好。

“你一定饿了吧。”她没有问他去哪儿？而是让厨房给他准备好了饭菜在秋水阁里。“我给你准备了饭菜，赶紧去吃点儿吧。”

即墨羽心微颤，

“你……一宿没睡？”她还穿着昨晚的衣衫。

春阳微微垂了垂眼帘，

“你不是也一样吗？”

即墨羽内疚地勾了勾唇角，

“我习惯了，可你是个姑娘，得休息好了才会更漂亮。”

春雪微怔，

“那即墨大哥觉得……春雪好看吗？”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样子以及他对自己的评价。

即墨羽轻笑，

“娴静温婉，今后若是谁娶了你，那是他的福份。”

春雪蓦地红了脸，微微垂眸，

“即墨大哥，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秋水阁里，一碗小米粥，一碟肉饼，还有三两小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甚是合口味。

即墨羽轻轻踱过去，坐在桌边，

“一起吃点儿吧。”

春雪看了看他，轻声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对面。

即墨羽将碗筷递给了她一份，她心不在蔫地拿起了筷子，挑来挑去，却不曾下口。

“你……好像有心事。”即墨羽微微拧了拧眉心，“倘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春雪双眸顿时一亮，

“真的可以吗？”

即墨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春雪眼眶微红，有些许感动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了麻烦事，”她淡淡道，“有人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做了，事情败露，后果会很严重，可是他不做，那些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他，眼看着他无能为力，左右为难，可是我却帮不了他什么。”

即墨羽沉眸，

“是不是你的家人？”

春雪蓦地抬眸讶异地看着他，

“即墨大哥……”这种事，她本该烂在心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对他说，而且她知道就算是跟他说了，他也不会陷自己于困境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本不该跟你说了，毕竟这事关重大，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能说，你已经说了，你之所以对我说，是因为你信任我，既然都已经说了一半儿了，那索性就告诉我吧。”即墨羽淡淡道。

“嗯，跟你说说，说不定我心里就没有那么沉重了。”春雪眸光沉沉，若有所思，“我爹是朝中命官，有人逼我爹杀一个江湖武林中人，而那个人被朝廷关在大牢里，一般人是靠近不了他的……我爹本想拒绝，可是那人说我爹十多年前欠他一个恩情还没还，说做了这件事就当还了当年的一个恩情……”

即墨羽一听，微微扬了扬唇角，

“你放心吧，你爹有你这么一个体贴懂事的女儿，他一定会没事的。”

春雪微微拧紧了眉心，

“真的吗？”

“嗯，相信我。”即墨羽很肯定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就会确信无疑，

“谢谢你，即墨大哥。”

即墨羽已经知道那牢中之人是谁，亦知道要杀那牢中人的是谁，只是春雪她爹……

“可以告诉我你爹叫什么吗？”

“方林书。”春雪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那你就是方春雪喽。”即墨羽勾了勾唇角。

“哦，原来即墨大哥是想套出的姓啊，”她逗趣道……

许是一宿未睡，回到清风茶楼没多久，白芸嫣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句话说得好，情到深处无怨忧。

或许睡一觉起来，她就又恢复到那个豪爽泼辣，洒脱不羁的白芸嫣了。

“主子。”正守在门口的冷锋一抬眸看到了易卿辞，忙直了身子，有些许紧张地退到了一边。

“她睡着了？”易卿辞淡淡道。

“嗯。”冷锋忙回道。

“她那天是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去了王府？”

冷锋一听，顿时上前一步躬身伏首，似犯错的人一般，

“主子，我……”

“既然去了，为何没有喝杯喜酒再走。”他知道了们走得匆忙，不然他一定会看到他们。

冷锋吞吞吐吐，难以启齿。

若是他告诉易卿辞是因为白芸嫣不见了，他一定会火冒三丈的。

易卿辞见他面露难色，心知他们一定是在害怕没有他的允许便去赴宴，怕他怒斥惩罚他们，

“去忙你们的吧。”便只好作罢。

不管怎么样，只要芸嫣没事，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