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梅林夜闻
“这些你都得看完。”花飘零拿出一摞的书递给坐在床上笑着看着她的少年。
“全部？”少年问。
“对，看完之后还有很多。”花飘零回答，然后准备出去练功。
“主人！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你陪我的话，我就都看完！”少年讨价还价。
“不要叫我主人，我要出去练功，你想的话可以跟来。”花飘零淡淡的说道。
“主人就是主人。”少年有些固执的说，然后少年低着头揪着衣服，委屈的说，“有其他人在就算了，我还是等主人回来好了。”
花飘零不由看了他两眼，这个少年倒是比女孩子更会撒娇，但是这撒娇对象真没找错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愿意见其他人，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似的。
“主人，我只要你，也只对你撒娇。”少年抬起头认真的说。
“咳咳。”看来他是又听到她心里的话了，“你不要揪那件衣裳了，再揪就破了。”
“哦。”这回少年很乖的松开了衣服，也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花飘零正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那少年却马上问道：“我只是觉得这穿衣服太多束缚，不习惯。其实这衣服也没什么，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呢？”
“你应该叫十万个为什么。”花飘零无奈的说。
“十万个为什么？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只要是主人取的，我都喜欢！”少年笑着说。
“呃，开玩笑的。”花飘零此话一出，少年的眼眸却暗淡了一下。花飘零只好又说，“你以前一直没有名字吗？”
“谁知道呢？也许有过，也许没有……反正一个人呆着，那么长的时间里就是曾经有过名字，可是没有人叫过，估计也忘了吧。”少年垂眸说道，花飘零听出了淡淡的悲伤。
“呃，那你想叫什么名字？”花飘零问。
“主人取的就好！”
花飘零顿住，取名字……她没有天赋啊……不禁又想起为小狗取名字的时候了，对了，那狗好像又消失了吧。
“主人……”少年的声音有些怨念。
“哦，不好意思开小差了。”花飘零回归正题，“那就……就莫问吧？”总比十万个为什么要强吧？
“恩恩！”少年莫问高兴的点点头，一下子又要扑向花飘零，花飘零急忙一闪，然后下楼说：“莫问，我去练功了。”
花飘零便这样逃似的下了楼然后飞掠到岸边的树林立与等在那儿的锦儿一起练功，只不过花飘零拿的是一张普通的琴，而锦儿拿的是一双柳叶刀。花飘零和锦儿每天都要在一起过过招的，花飘零以前是用柳姨的轻功和拳脚，那时还落在锦儿之下，大部分的对招得靠轻功来躲。
锦儿的柳叶刀法是学的她父亲留下的武学秘籍，现在花飘零用的自然是修炼的《琴决》，两个人对战，锦儿动作迅捷更占先机，而且开始的时候琴决的效果并不明显，顶多让锦儿心烦意乱，打起来花飘零只有边逃边弹。最近好多了，几个月的训练之后，花飘零对琴决的掌握更加精准，锦儿对花飘零的琴音越来越难以招架，毕竟这声音不像刀剑一般没办法挡，最后只好想了个歪招将耳朵堵上。
终于看到琴决也渐渐起了作用，花飘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到了晚上，花飘零独自出了水音楼，又在花府里小心的四处走动。
最近的深夜花飘零都没有闲着，她每晚都会小心翼翼的在花府走动，有了武功之后也能感觉到花府里那些一般看不到的地方有着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府里的动静，花飘零以此来磨练自己的轻功还有潜藏的功夫，并且借机熟悉府里的环境，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关当年柳姨和娘亲那件事情的线索。
只是没有意外的，丝毫没有线索。不然柳姨也不会再府里呆这么长时间了，这不是直接就能找到的，当年的人都以各种形式不在了，这府里的丫鬟也都换过了。只是花飘零渐渐发现自己对气息十分敏觉，当初柳姨带着她从湖面掠过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柳姨体内的暖流也不是每个人都感觉得到的，而她似乎能很轻易的探查到人的气息和内力的深浅，或者干脆说她有一种感觉，她自己时常能融于自然中去，当她的气息与自然合为一体，身周的环境还有人的气息渐渐会在她脑海里成型，这种想法在闭着眼睛给莫问取衣裳的时候她就已经验证过了。
所以花飘零觉得自己倒是很适合潜藏，再加上她的功夫是属于精神力方面的，近距离攻击效果更好，但却不是适合正面交锋的那一种，选择暗袭会更好。而她的体力不知为什么也比不上锦儿，那硬打硬的功夫也不适合她，所以花飘零很果断的放弃了锦儿提议让花飘零学习柳叶刀法的建议。而锦儿一直觉得花飘零的那琴决没什么用，她也静不下心去练琴，所以对于花飘零提议让她练琴的事情也是不了了之的。但是花飘零觉得这样也好，贪多嚼不烂，有适合自己的便是好的。
另一方面，花飘零也体会到了柳姨当初说的如果想要偷偷离开其实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花禀业的耳目遍布整个花府，也只有水音楼那边的情况好些，估计一片大湖所以根本没有那些耳目用来监视的落脚之地，所以水音楼倒是意外的清静之地，怪不得到了水音楼之后柳姨才敢明里教她功夫。
至于那些所谓耳目，其实就是花禀业的暗卫，替花禀业做一切暗面的活动和保卫花禀业的安全，是一个只听花禀业一个人的组织，这暗卫的形成就是脱胎于柳姨曾经提到过的由花禀业招募江湖人士为食客组成的一个暗处的组织，想当初柳姨的丈夫莫长歌就是招募来的暗卫之一吧。
花飘零小心的运着轻功，虽然不能做到说是真正的浮光掠影，但是现在起码能做到悄无声息。她一直想探究有关娘亲的事情，只是柳姨也说当年的人离开花府的也没有找到的，所以花飘零想，其实她想找以前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的人探查消息不就是想明白是不是这府里的人害了娘亲，又是哪位夫人下的毒手吗？而要说起和当年的事件有关之人的话，又有谁比得上府里的几位夫人呢？
虽然可能是比较冒险，但是花飘零却觉得不得不试一试了，不然毫无线索不知要纠结到何时。
而今晚她的目标是飞红阁。不为别的，也不是私怨，只是因为她对飞红阁比较熟悉，方便入手而已。
渐渐靠近飞红阁，梅林中却有极淡的异味引起了花飘零的注意。这事血腥……花飘零微微皱眉，大晚上的梅林中怎么会有血腥味儿？花飘零看看梅林，梅树枝干遒劲弯曲，分叉多又不十分高大，不好藏身，但是深夜此时又没有感觉到这梅林里有什么监视的目光，所以接着夜色靠近些看应该是没太大问题吧。
花飘零了拿定主意便悄然的寻着血腥味向梅林深处潜行过去，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儿愈发浓重，直至听到了熟悉的鞭响，看到了几盏红灯笼。
花飘零藏在梅树后，屏气看去，却见三个丫鬟在鞭打一个人，那个人倒在地上已经是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血腥味就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飘零看了一眼那鞭子，鞭体血红，打人时上面微微泛光是因为上面带着细微的倒刺，正是秋艳梅常用的血鞭，看来这打人还是秋艳梅许可了的。
花飘零没有想到这飞红阁的梅林里，此刻竟在上演这样一幕！虽然说在这里秋艳梅会鞭打人是很正常的，但是没有让丫鬟拿过她的鞭子，更不用说深夜里拖到梅林深处暴打，一副要置之死地的模样。
“咳咳……”地上那人蜷成一团，紧紧护着肚子，“禾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今日竟然如此害我！”
声音嘶哑，但是花飘零还是听出了这是秋艳梅身边的大丫头红玉！怎么可能？这红玉可是秋艳梅的陪嫁丫头，一直跟着秋艳梅，怎么会，秋艳梅不可能会这般待她！花飘零在梅树后暗自心惊。
“我有今天确实是多亏了红玉姐姐你的提点，但是现在想要你命的人是夫人可不是我，所以姐姐你也不要怪罪我。”那为首的叫禾儿的丫鬟轻说道。
“哼！不是你搬弄是非说我勾引老爷，哪里会变成这般！可夫人偏偏信了……”红玉哀声道。
“那也要姐姐你留了罪证才好啊，不是你暗结珠胎，夫人也不会信了。”禾儿不屑道。
“胡说！这明明不是！夫人答应我让我嫁人的，这明明是……”红玉一句话没说完，鞭子又猛地下来了，“呃啊……只要生下来就明白了，这不是啊……可以验明的……我的孩子……”
红玉似乎十分痛苦，声音渐渐气力不足，身下迅速红成一片。不好！这……这是流产！
“哼，怎么可能让你生下来！”禾儿哼道，“你的命今日便该绝了！”
“救救孩子……孩子无辜……”红玉声音凄惨哀绝，花飘零顿时心生不忍，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了！
花飘零就要冲出去，结果心中一时警铃大作，有几个人正快速靠近这里，内力不俗，怕是府中高手，而且气机正锁定在红玉身上。
估计是府里的暗卫也被这血腥气引来了……这可不方便行动了，此时进不是，退不是，花飘零只好隐藏起气息停在原地，希望那些暗卫会发发善心救人一命。
但是花飘零的希望是完全落了空的，本以为这些人好歹也是府里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让府里发生这么惨的事情而做壁上观！可是花飘零忘记了这些暗卫要保护的只有花禀业这一个人，其余的人跟他们完全不相干，那些暗卫就像是见惯了生死一般，只是静静看着，既不救人，也不离开。
花飘零咬着牙，看着红玉身下的血液染红了一片土地，渗入泥中。
“你这般害我，你不得好死！”红玉凄厉的喊道。
禾儿握鞭的手一顿，然后交给旁边一个脸色已经苍白一片几欲作呕的丫鬟，然后提着红灯笼凑近了红玉说：“红玉姐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光。我就是不想落到这个下场，所以才这么做的，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里本就是心狠的人才能爬得高，不然就只能被活活打死！姐姐你还是太善良了，你当初就不该救我。如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不如姐姐自己了断了，也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那禾儿拿起了灯笼，借着灯笼的光芒，花飘零觉得这丫鬟很是眼熟，似乎是当初来院子里那个催她打水，被她要挟着一起干活之后又推卸所有责任给她的那个粉衣丫鬟。没想到那时的小丫鬟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这般心狠手辣！
“自己了断？不，我的孩子……不！”红玉说着一把抓住禾儿，禾儿一惊灯笼掉落在一旁，连退了几步。
禾儿看着衣衫上的血印，一时怒极，转头冲着拿鞭的丫鬟喊道：“接着给我狠狠的打！你们迟早要习惯！在这儿就是这样的！”
然后禾儿看着不断抽搐的红玉说：“是姐姐你要挡了我的路，你不走我就上不去。但是不相信你的人不是我，姐姐跟着夫人那么多年，若是只为一些谗言就这么处罚姐姐，其实我也是要心寒的，这怪不得我，是夫人的命令。”
“哈哈哈！秋艳梅你……好狠，好狠！”红玉发疯似的笑起来，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般，吓得几个丫鬟连连退了几步，“我好恨！秋艳梅……你……你们这些害死了我的孩子的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
声音犹如厉鬼索命，话音一落，红玉便抽搐几下停止了挣扎，最终了没能站起来就没了声音。
禾儿皱着眉看了红玉一眼最后说：“估计是死绝了，你们两个把人丢到枯井里去！”
两个丫鬟惨白着脸不敢上前，禾儿鞭子一甩喝道：“想吃鞭子吗！”两个丫鬟这才急急上前，两人脱着红玉的身子到一旁，然后移开了木盖子，闭着眼睛将红玉丢进了一旁的枯井中。
等三个丫鬟都离开以后，花飘零仍旧呆在原地不敢动，因为那些暗卫还在暗处没有走。花飘零眼睁睁看着红玉死在她面前，这个刺激还是不小的，但是这个时候花飘零不能让她自己乱了阵脚，不然若是被发现了，以那些冷心的暗卫的行事来看只怕下场不会比红玉好到哪里去。
花飘零让静下心，仔细的感觉了一下这梅林里大约是有两个气息，不，是三个。
最后一个人的气息竟然也掩藏的很好，若是以武功的内力来探查的话也许是探查不到那个人的气机，但是是人就难免会有生命的迹象，有生命就有气息和热量，这是难免的。但是那人隐藏如此之好，看来武功高深，自己绝对不敌。
花飘零耐心等待，不一会，林子里就走出了两个人，均是一身黑色紧身衣，他们拿出粉末倒在了红玉原先躺的那块已经血迹斑驳的土地里和井口上，淡淡的梅花芬芳从那些粉末中传来，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渐消散。
原来是销毁印记来了……这些人难道也是受了花禀业指使？可是府里有人遇害不但不救还助纣为虐？这真是……花禀业的主意？
空气中混合的血腥和梅花还有那些粉末渐渐散开的香气混合着让花飘零几欲作呕，花飘零的脸色也已经苍白了……她还没有见过有人真正死在她面前，尽管以前娘亲打她的时候她也有快死的感觉……但这和看到别人被活活打死的感觉完全完全不一样……
红玉……她其实不讨厌她的。尽管红玉是秋艳梅身边的人，但是却是唯一一个不嚣张跋扈，不心狠手辣的人，有时秋艳梅要打她，打得狠了红玉还会劝一劝……红玉很忠心，只是跟错了主子。
花飘零一时间胡思乱想，只是想将刚才血腥的场景和这混合的难闻的气味都暂时忽略。
那两个暗卫办完事情直接走了，只是没有走多远，而且隐藏着的那个人还没有出来。难道被发现了？花飘零收敛思绪，尽量让自己平静，再平静……凝神屏气……
这时隐藏的那个黑衣人才走出了，站在红玉被打死的地方，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有些什么疑惑的事情。月光此时破云而出，黑衣人抬头看了一下月亮，月光下，这个人花飘零却是认得的！
花飘零一惊，差点岔了气，可尽管如此黑衣人还是有所察觉一般，将目光锐利的扫向这一片。
花飘零忙闭上眼睛，不想与那个人的目光对视上，然后屛着气渐渐将自己融进自然中。没想到那个黑衣人会是花飘零曾经在飞红阁质问花禀业时认错的那个人，那个叫将索的人……后来花飘零也知道这将索是府里的冷面管家，是花禀业很器重的人……可是花飘零完全没有想到管家竟然也是暗卫！
闭着眼睛，花飘零暂时抛开那些思绪，融进自己仿若无人。感知中，将索正往这里走来，花飘零不动声色，而另外没有走远的两个暗卫还呆在不远处……这样打不过，也逃不掉。
只有等……
将索在黑暗中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若有若无的气息了，看来不是自己太多疑就是此人武功高深不在他之下。但是若是武功真的那么高深大可不必躲藏，而且来路不明的武功高手来这飞红阁有何用，还在这看热闹？若是寻仇也该去老爷的顺心居……也不像是救人的，一直没有出手……真的感觉错了？将索一时有些疑惑。
“走吧。”将索看着静静吐着芬芳的梅林，冷冷的说了一句，仿佛在与空气对话。
“是，首领。”两声回答轻轻传来，将索和不远处的两个暗卫一起一个飞跃消失在林中。
花飘零缓缓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静下心来，此刻花飘零也觉得自己清醒多了。她感知几人确实走了之后才缓缓从藏身的梅林之后走出来，然后花飘零轻轻靠近那口已经盖上的枯井，不知为什么有些伤感，这也是这个府里永远鲜艳明媚的背后那黑暗的一面吧。
正准备走开，花飘零却在深深夜色中，察觉到了一丝细微而艰难的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