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2003年，四月

今天是个周末，我照例代表我们一家三口来看望祖父、祖母，祖父、祖母还住在那所老房子里，看到我还是一个人进门，祖父一点也不意外，但还是随口问道“你爸妈呢？”

我的答案最近几年越来越稳定，即便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也还是“不知道”。

祖父背着手回到客厅，我能听到他沙哑的嗓音里，嘟囔了一句：“就知道耍！”

而我跟在祖父身后走进客厅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叫声：“三哥！”

我稍一扭头，赫然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那就是我的四弟，杨鑫博，我们兄弟三人都叫他老四。

老四出生于1993年，正好和大哥差了整整一轮。也正是因为差距太大，而我又缺乏大哥那种带领我们玩耍的童心，因此，老四在家里，永远是被冷落的那个。远的不说，就说今年过年的时候，大人们分成两组打麻将，而我们兄弟四个围在一起，正好可以打“拖拉机”。但是，他毕竟只有十岁，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三个人相比，因此不论谁和他一组，总是输。输的多了，难免忍不住抱怨两句，“老四，你会不会玩”，或者，“老四，你打的是个屁”，更有甚者，“老四，你是不是傻”。

一个十岁的孩子，哪能承受如此多的“羞辱”，玩了不到一个小时，哭着跑到小婶的怀里，“妈妈，他们不和我玩，老骂我。”

小婶也是个特别的女人，从来不像母亲和姑姑还有大娘那样，若是她们，见到兄弟们之间吵架，总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小婶是个护短的女人，尤其对老四这个宝贝儿子，更是恨不得随时放在眼皮底下。看到老四哭的鼻涕流进了嘴里，二话不说从麻将桌上站起来，“红兵，你来玩，我不玩了。”然后拉着弟弟就穿衣服，“走，妈带你出去买点零食，不哭了，乖啊。”

老四虽然瘦，但是饭量奇大，奈何是光吃不长肉。听到说要出去玩，鼻涕用力一吸，再次回到鼻腔，然后就是高高兴兴的一句：“走！赶紧走！”说着连衣服也不穿，拽着小婶的袖子就要出门。那可是过年啊，外面还飘着雪。

等走到里传来“砰”的一声，麻将桌上的主人，我的祖母可就不能不说两句了，“红兵，你可得管管你媳妇，孩子们都是玩呢，谁还能是故意的？都是自家人，你看看你媳妇这事办的像不像自家人？说走就走，给谁脸呢？”

小叔也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假装是看不清楚手里的牌，“妈，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习俗不一样。不是有那么个词吗，代沟。这就是代沟！快，出牌。”

“甭和我说那些！”祖母很不高兴，“什么代沟，没听过。我告你说啊，一会儿你媳妇回来，要是给孩子们都买了点吃的，我就不说了，要是光有你儿子的，我可饶不了她。”

很可惜，那天小婶真的只买了一包虾条，而且老四进门的时候，已经吃的见底了。大哥、二哥两个人玩手机，我却喜欢看麻将，但是也看到了祖母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我曾一度以为祖母是输急眼了。

如今，老四坐在沙发的一角，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我不禁问道：“看啥书呢？”

老四的眼睛已经被书本里的内容深深吸引了，“《三国》。”

我好奇的走到了老四的身旁坐下，发现他看的虽然是白话版，但却是纯白话而不像我，在他那个年纪看的是插图版，或者是绘图版，反正我也记不清了。“老四，看得懂吗？”

老四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一种成熟，在我看来可能就是幼稚，不紧不慢的说：“差不多吧。”

看着他像是一个小老头一样的说出这句话，我不禁笑了起来，故意带点刁难色彩的问他，“人家都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你知道是啥意思不？”

老四嘟着嘴，把脸鼓成了一只小青蛙，摇着脑袋，“不知道！三哥，我看的是《三国》啊？”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问错了一样，我只能无奈的说：“没事，你看你的吧，看到哪了？”

“赤壁之战！”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某个演员灵魂附身一样，还站起来摆了个指点江山的造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稳当点！”祖父坐在椅子里带着老花镜看报纸，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呵斥老四。

老四赶紧规规矩矩的坐下。

“爷爷，弟弟啥会儿回来的？”我转而放下弟弟，和祖父攀谈起来。

“昨天，你小叔请了一天假，把你弟弟送回来就走了。你小婶正是忙的时候，也没人照顾孩子，这不倒又给我扔回来了。”祖父的语气中，带着一些不乐意。

而我是知道的，祖父的不乐意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老四这家伙，太闹腾。祖父前几年退休后，每天在家就是读书看报。不单单是看，祖父还时常把报纸上一些他觉得有趣的文章剪下来，然后分门别类，粘在废旧的杂志上，这样的乐趣维持了很多年。

但是祖父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一个规矩，就是要保持安静。由于我们兄弟三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懂这个规矩。老四则不是，从小跟着小叔、小婶在外地，过年回来以后也许是对祖父充满了好奇，看见祖父桌上的尺子、三角板、铅笔、壁纸刀，忍不住上去一通折腾，经常把祖父的心血搅成一锅粥。

虽然祖父也是一个坚持隔辈亲的老头，但是也经不住老四三番四次的闹腾，次数多了，也慢慢有些厌烦。而我，由于从小就对安静有一种执着的坚持，所以也最得祖父的欢喜，有时候忍不住教育他们三个也说的是，“多学学杨正，安安静静，稳稳当当，踏踏实实。”

我正要去爷爷的书桌上找一本书看看，却听到外面“砰”的一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我，跟在祖父身后慢慢走出去，却只见二哥摔倒在地上。唉？他什么时候来的？

接着姑父从身后的卧室走出来，那曾经是大伯、大娘住的屋子。姑父手里还提着一个书包，沉甸甸的，拉锁也没有拉全，半开的口子看见里面的课本，都和新的一样。

“他妈逼，狗一样的东西，上了这么多年，学的是个狗屁！”姑父气呼呼的拿着书包，走到厨房。正在做饭的祖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姑父已经打开窗户，把书包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