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青青子衿

玄雀穿好衣服，推开门的一霎那，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他立刻抬起一只手抵在额头上，一丝冷风立刻灌进他的袖口之中，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夏天已过，一切似乎都终结在这个夏天，玄雀倚在木栏杆上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缓缓吐出，转而向楼下走去，卿阳阁刚刚开业就迎来不少客人，大厅之中立刻喧闹起来，玄雀向来不喜欢喧嚣的地方，光是每日弹琴陪客就令他脑袋疼，虽然他很喜欢弹琴却不喜欢在一堆只把琴声当作调情音乐的人面前弹奏。

“收拾得这么快，又想去陆府啊？”五通横在玄雀面前。

“拿钱就得办事不是。”玄雀嘿嘿的笑了两声，却看到五通眼睛中流出一丝严肃的神情自己也严肃了下来。

“去吧，明年开春有的你忙的。”五通让开了道路，玄雀与五通擦肩而过却不知不觉站在原地，回头望了一眼五通。

原本以为五通会对他大骂一通，按照天玦的规矩，他这种爱上了其他人的刺客是绝对会被处理的，然而五通非但没有责骂他反倒让开了道路，倒像是默许了他与凝夏的事情。

白泽虽然对五通说了那个很蹩脚的理由，五通不置可否，可是五通聪明的很，再加上他们天玦的耳目遍布世界各个角落，想要戳穿这个谎言太容易了，只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玄雀接触的几个长老之中，除了青牛对他百般呵护有时会违背天玦的原则，剩下的三个都是按例行事，最守规矩的便是那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鬼车，玄雀曾经犯过一次小错便被这个鬼车骂了一天一夜，玄雀都觉得鬼车很非人类，从早骂到晚连水都不喝，如果不是梼杌劝解，青牛的反对，或许玄雀真能听得耳膜都破了。

在五通手底下做事的时候，玄雀有时也会因为过度放纵被五通骂得遍体鳞伤，五通是他在天玦真正的老师，青牛教授他杀人伎俩，五通却是实实在在让他变成玄雀的人，这个老头看似毫无战斗力心却诡秘的如同黑洞，而且慈祥的面容下隐藏着猛兽般的残忍之心，对付敌人这个人可谓是说翻脸就翻脸，纵然纵横商场经历的人情世故很多消磨了他作为天玦杀手的冷酷之心，但这样可怕的心却从未在他心底消失过。

五通在天玦的名言便是杀手永远不能爱上一个人，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怎么？不怕陆大人扣你工钱啊？吃里扒外的家伙。”五通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微笑随后便不再看玄雀继续打理卿阳阁的琐事去了。

玄雀从柜台边拿起自己的红色油纸伞走到门外展开，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很不喜欢太阳光，尤其是这样耀眼的太阳光，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在雨天杀人，雨天会冲刷血液会遮蔽他犯下的罪孽，在阳光下做大逆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初见凝夏的时候他会杀死那个苏卫，就算其他的苏卫一起上他也会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

那个红色的身影一直萦绕在玄雀的脑海之中，久久也挥散不去，每次离开陆府他总会在远处依依不舍的看着陆府的大门，心想着那个名叫凝夏的女孩会怎样度过漫长而寂寞的黑夜，会不会想他在身边，也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想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意外的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一段恋情，青涩懵懂不合时宜，在这个连信任都是奢望的世界里，他和她的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的秘密她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只有那心底最深的秘密他从未向她提及过，而她也傻傻的守护着他的秘密，就算这个秘密会危及到她的家人她也未曾说出来过，这让玄雀更加的愧疚了，感觉像是欠了女孩什么一样，他每次都想跟陆昭玄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剩下的就只是简单的提醒，陆昭玄也并不介意他的提醒，因为他接到的生命威胁太多了，多到他已经习惯了。

想着想着，玄雀忽然望见了一对母子，母亲拉着孩子的手，孩子蹦蹦哒哒，手中拿着一只小糖人向母亲开心的撒娇……玄雀一时间恍惚，时光忽然倒流，倒退到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曾经这样牵着他的手。

“烨儿长大后有什么愿望么？”母亲这样问道。

“烨儿长大后想好好修习武艺保护好娘亲！”稚嫩的他这样对母亲说道，母亲只是笑了笑随后望着街上的人对他说道“烨儿长大后只保护好母亲可不行，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子民，母亲只是其中一个，常言道有国才有家，国破家亡的道理浅显易懂，所以你不仅要保护好母亲更要保护好这些人，要把他们当成你的家人，这样才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会被世人所铭记。”

玄雀的胸口忽然痛了一下，痛到他无法呼吸，他死死的握紧右手，青筋暴起，该死的记忆总是不合时宜的涌出他的脑海，就算他竭力的想要控制却依然无法避免触景生情。

“要好好的活下去……”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母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他已经记不起她的脸，唯独还能辨析她的声音，过了十七年，玄雀仍然能记住母亲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春风般温柔，温文尔雅不失淑女本色，玄雀虽然没能记住母亲的相貌却知道她也是个绝世美人，在父亲众多的妻子当中，他的母亲别具一格，深得父亲的欢喜，因此他与他的兄弟不同，常常能见到他的父亲，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他失去了一切。

他在天玦获得了新生，得到了金钱却失去了人心，或许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了此生第一个恋人，就算她不会说话，在她身边玄雀却能感受到一丝安心，就像他小的时候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会安心的睡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