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终待良辰

古铜色瑞兽香炉静静地立在大殿中，微微地吐着篆字岚烟。

纯金宝座两旁的铜鹤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向征着帝王家高贵与不凡。

易卿凌一脸焦灼地看着母后，巴巴地等着母后给自己出主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到了实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咱们只能牺牲一个人了。”金玉缓缓而沉重道，“说实在的，沐天成真的是不个可多得的谋臣，损失了他，就等于是损失了天启的一只臂膀啊。”

易卿凌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母后，

“母后的意思是……”

金玉看了儿子一眼，

“舍臣保君，懂吗？”

易卿凌心里头咯噔一跳，

“臣为君死，那是他的荣幸。”……

一缕清风曳着轻纱，吹落窗前的海棠，留下光阴的呢喃。白芸嫣倚在栏轩上，望着迷途烟树，远山碧水，心思绵延而悠长。

虽然不知道即墨羽身在何方，但至少她知道他应该是安全的。只是此时此刻，她突然间好想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抑或是还沉浸在紫苏之死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无极山，不知道他是不是回了那里，跟他师父在山上，清风玉露，过着仙人般的日子。

“在想什么呢？”一双白晰修长的手温柔地揽在了她的腰间。

“你怎么还没走？”白芸嫣微微侧眸道。

易卿辞扬唇一笑，

“你真舍得吗？”

白芸嫣故作娇嗔地努了努嘴，

“有什么不舍的。”

“你真的想让我去？”易卿辞探过脑袋凑近了她反问道。

白芸嫣蓦地转身，故意拉长了一张脸，

“说得好像我很小气似的。”

易卿辞抿唇一笑，

“是谁上次吃味儿咬了我一下，到现在我都还疼着呢。”

白芸嫣一听，顿时羞臊的拍打了他一下，

“你还敢提！”说着她便转过了身，故作生气地背对着他。

易卿辞满目怜爱地将她转过身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芸嫣，说真的，你跟我一起去吧。”

白芸嫣讶异地看着他，

“我？我不去，我去做什么。”

“你不去，我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放心。”他轻轻握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我不想再尝试失去的你滋味儿了，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可是卿辞，你想想看，我去合适吗？”若是她只有前世的记忆，也就是现世的记忆，没有那个时代的记忆，或许她会好受会坦然些。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一个男人拥有多个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在那个文明自由平等的时代，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有什么不合适？一个小小的相国府，我还连这点儿自由都没了？”

“不是这样的卿辞，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可是你也不能因此而伤害到别人啊，况且她也不是别人，她是今后即将成为你妻子的女子。”白芸嫣心中甚是矛盾，“而且，而且……”还有些话她却怎以也说不出口来。

易卿辞微微扬眉，

“嗯？而且什么？”

“而且是我们有错在先，婉清她，她并没有什么错，我们不该这么对她。”白芸嫣低低道。

易卿辞蓦地瞪大了双眼，

“芸嫣，我不明白，我们有什么错？”

“若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会娶婉清？若是没有我，你们之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份，若是没有……或许你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儿，是不是？”越说白芸嫣越是内疚，越是自责。

看她自责内疚的样子，易卿辞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揽过她的肩头，

“芸嫣，你这样自责，我真的很难受，我只想把全世界最好了的给你，却还是让你如此郁结难舒。”原本，她是那样一个不拘小节洒脱率性的姑娘，可是……“芸嫣，让我告诉你，就算是欠婉清，那也是我欠她的，与你无关，你不要有任何内疚与负担，知道吗？”

“可是卿辞，我爱你，看到你不开心你内疚自责，我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吗？”白芸嫣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去吧，我会在茶楼乖乖等你回来的。”

易卿辞微怔，继而点了点头，捧过她的脸在她的眉间轻轻地落了一下吻，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此刻，相国府。

闺房里静静的，除了亦缓亦停的脚步声，再就是叹息声。

沐婉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父亲，就算是她不告诉父亲，父亲终有一天也会知道的。只是，若是让易卿辞知道是从她口中得知的，那么他一定会恨死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的。

“清儿，难道你连爹都信不过吗？这么做，对你对爹，以及皇上那边都好交待。”沐天成语重心长道，“你相信爹会害你会连累你吗？这真的不是爹的意思。”

“可是爹，你知道的，那个女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关键是不能因此而让卿辞怪罪于我。”沐婉清面露难色道。

沐天成扬了扬唇角，

“清儿，你放心吧，爹知道该怎么做，你知道的，爹一直都把你的幸福放在首要位置。”

“嗯，”沐婉清微微点了点头，“白芸嫣确实已经回到二皇子身边，只是二皇子对她寸步不离，就算是不在她的身边，也会派人竭力保护她，爹，我想你想要对她动手，恐怕难如登天。”

沐天成狡黠地歪了歪嘴角，

“呵呵，爹自有法子。”

父女俩正说着，管家匆匆走来告诉他们二皇子已经在大厅候着了。父女俩相视了一眼，

“爹先去了。”

“嗯！”……

屋外的海棠开得正艳，门口的水缸里，金莲含苞待放。有鱼儿在莲叶下游来游去的嬉戏。

易卿辞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地在客厅中间踱着步子。

沐天成是个极其有心机有城府的人，在凤凰凤波之后，他立马便教唆皇上到处张贴告示招降那些江湖人士。新皇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纨绔子弟，怎比得过他的心机他的城府，还真就照做了。不过，新帝糊涂，可是太后却不糊涂。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母妃已经是个很聪明的女子了，可是当今太后……却比母妃还要精明。

新帝看不透沐天成的心思，并不代表太后就看不透。

像沐天成这样精明的老臣，天启国还真没有几个。估计他也早就算到自己的结局了，才会对女儿说那些话。

“二皇子。”易卿辞正若有所思地想着，沐天成便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施一礼。

“不必拘礼。”易卿辞忙将他扶起，“坐吧，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不拘这些小节了。”

“是，二皇子。”

易卿辞抬眸看了看他，的确是憔悴苍老了许多，沉思片刻后，他轻启朱唇道，

“相国可是因为凤凰顶一事而烦忧？”沐天成蓦地抬眸讶异地看着易卿辞，微微翕动着双唇，欲言又止，“呵，”见他如此，易卿辞知道他算是默认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相国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依相国的精明，应该能想到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瞒二皇子说，我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清儿。”说着，他便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打从十多岁起就跟着太祖爷，太祖爷升天，又跟着高祖爷，然后又是先皇，有过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荣耀，也有过成为阶下囚的落魄……可以说人生几十载，大起大落，荣华富贵，金钱名利，一个大丈夫该有的成就我都有了，可以说是无所求了。但清儿不同，她只有我，今后还有你，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她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还没有亲眼看到她成为二皇子您的新娘……除却这，我真的可以说是此生无憾了，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易卿辞听罢，怅然地拧紧了眉心，

“相国所说，我明白，就算是相国不说，我也会照做的，毕竟，我答应过婉清，就一定会娶她的。”他顿了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相国就今天选个吉日吧。”

沐天成一听，顿时感激涕零地要给易卿辞跪下，易卿辞忙将他扶起，

“相国不必如此，相国对我母子的恩情，卿辞并未忘记过，更何况，娶婉清，也算是了了母妃的心愿。”他沉沉道，“相国大可放心，我既然聚了婉清，就一定会好好待她。”

“我相信，我相信你二皇子。”沐天成老泪纵横道。

“好，此事任凭相国操心了。”……

易卿辞没想到沐天成早就已经选好了良辰吉日，就只等着他点头答应了。

而现在距离婚期才仅仅半个月，时间相当的紧张。

再怎么说他是皇子，是个王爷，而婉清也是相国府的千金，婚嫁怎可将就草率？所以，从现在开始起，他们就得好好地准备了。接下来的时间，估计多半都会忙这个。

但是眼下，他必须得先赶回茶楼，把这件事情告诉芸嫣。

“真的吗？”当玲儿把婚期告诉沐婉清的时候，她简直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了。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咱们府里已经传遍了，想来，明天整个陵都城都会知道了。”玲儿也着实替她高兴。

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到了。

“那我，那我需要做什么呢？”她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呵呵，你只管等着美美的做王妃就好了。”不知何时父亲走了进来，乐呵呵道。

沐婉清忙起身迎过去，

“爹，他真的答应了吗？”她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似的，生怕梦醒了， 这一切就成了假的。

沐天成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一字一顿道，

“真的，真的，二皇子亲口答应爹，说会一辈子都好好待你的。”他微微舒了口气，“二皇子现在回王爷府交待一些事情，还要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太后，估计你们得半个月后才得相见。”

“啊？那么久啊？这半个月内我就不能悄悄地去见他吗？”沐婉清撒娇道。

沐天成慈爱地看着女儿，

“不能，这是规矩，若是让人知道了，那是会让人笑话的。”

沐婉清只好撇了撇嘴，

“那好吧，反正以后成了他的妻子，就能整天看到他了。”

“就是嘛，真是个傻丫头。”……

离开相国府后，易卿辞便直接回到了茶楼。

站在茶楼外，他迟迟不肯进去，虽说芸嫣早就默认了此事，可是他却还是无法跟她说出口，甚至是无法面对她。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没有这些因果缘由，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生一世只守着婉清一个人，给她一份最完整的爱？他受多少委屈都没关系，但是婉清，他真的忍心让她受到丁点儿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