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花艺

冉奚的母妃早逝，在世时可说在这宫里就是难得一见的安分守己的主，生下了冉奚之后就是一命呜呼，该说与皇后没有多大的纠葛，能让皇后这么不待见冉奚的原因，应该也就是他现在大出风头的原因了。

宿嫣迈步跟随其后，这姑姑却是一把将她拦在了外头：“唉……这位姑娘，你就留在外头候着吧！”

冉奚与宿嫣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便就一个人进了大殿，跟着这趾高气昂的姑姑一同进了右侧的暖阁。

宿嫣踮着脚探了两眼，看冉奚衣角没入暖阁，才收回了目光，还是认真的打量起了这康冉宫起来，不少宫婢会在此经过，看见康冉宫的宫婢姑姑，都会恭敬的福身行礼，有些嘴甜的还会讨好的上前拍个马屁，宿嫣这虽穿着一身女装，但与宫中装束截然不同，大多的人自然也只当成了那家命妇的丫鬟，根本就懒得拿正眼去看。

现在方方入秋，这暖阁还是两面开着窗，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葱郁景色，皇后是一袭半透明玉色烟萝纱衣精细地绣着浅淡的团花茂叶，绉纱里衬的是件樱红绸衣，以散错针法织入孔雀金羽线，大朵艳色芍药栩栩如生，白色联珠黄色云头波形纹饰，下身一条月白镂银百褶长裙，五彩绣线织就缠枝宝相花。珠翠满头，一朵绛紫多瓣绢花簪于双环望仙髻的鬓边，脑后一只金嵌红宝步摇光芒慑人，几星娇艳璎珞缀衬，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凤仙蔻丹的甲在身侧挽了个兰花儿复又挑起，凤眼微抬、丝丝缕缕淌出淡淡妩媚，三十多的年纪对一个妇人来说是退去了稚气剥离了青春之外只余成熟韵味的大好年纪，皇上虽少到康冉宫来，皇后却十分注重自己的装扮保养，姿色，是宫中女子最好的武器！

“今儿个你怎么想着到后宫来走一走了？”黛眉轻挑，皇后含笑盈盈看着眼前人。

冉奚忙起了身，恭谨有礼的向着皇后深深一鞠躬拱手：“母后，儿臣这段时间忙于公务不得脱身没能来与母后请安，还请母后恕罪！”

“既然知罪，你该如何自罚呢？”皇后半垂的眸子只扫了冉奚一眼，就伸出了手拿起了那缠着红线的剪子，开始修剪起那一盆才刚刚端到她面前的盆栽起来。

“母后……”冉奚低着头，不做回答。

皇后浅笑，眼角如同柳叶眉一般弯了起来。“好了，你能来说明你也是有心，来，为母后修剪一下这盆松树，看看你的技艺是否有了进步！”

“是，母后！”冉奚上前两步，恭敬接过了皇后手里的剪子，凝视着眼前的这盆松针少造型独特的松树起来，看了半刻，他就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无名指握住了剪子的两片，咔嚓一剪刀见下了一根小枝桠。

然后，他就再为动手，而是放下了剪子，与皇后禀道：“这松树造型奇特，只此一剪就足以，再剪只会破坏了松树树干与枝桠松针之间的美观。”

“看来在宫外果然还是常鼓弄这些，不错，不错！”皇后翘着兰花指捧着盆子两侧端看了起来，眼眸嘴角挂着喜色。“本宫一直在想着这不多不少的一刀该在哪里下手，你可是与本宫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啊！”

“母后，我看这康冉宫奇花异草赏心悦目，定然都是出自母后这双巧手了！”冉奚笑着退后了一步。

“比之你这技艺，你这张嘴的长进似乎是更大，听说你颜家这件事有你一份功劳，你父皇才会让你上朝听政还领了一份公务，当年还是那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如今也是可以为你父皇分忧了！”皇后淡淡的语气，却似有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

冉奚眉心微低，垂眸小心翼翼的偷望着眼前的皇后。“身为人子，为父皇分忧是分内之事，儿臣愚钝无能，才会现在才能尽微薄之力为父皇分忧，比之太子冉王，实在是惭愧！”

“你的能力，现在朝堂上下是有目共睹，谁能说你不如冉王太子，冉王那个蠢东西，此番居然做了这样的错事。”皇后的语气愈发的冷淡了。

“冉王行事只是太过急躁了一些，用意倒不差，这次塞翁失马，也许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倒是太子，这次却是捡着大便宜了，皇上一力清除依附颜家的大臣，倒是让太子抢先一步将一些人安排了上去……”冉奚看了一眼被自己一番话说得不怒反是笑了起来的皇后，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儿臣昨日还见了礼部侍郎与太子一同饮酒，言语之间颇是得意忘形，马侍郎以明日之君称呼太子，太子不阻止反是十分欢喜。”

“阿奚，你今日进宫来，可就是要与本宫说这些的？”皇后忽而冷笑一声，斜眼瞥了一眼冉奚。

“母后与常妃素有纠葛，儿臣也只是为母后着想，别无他意！”

冉奚并不为此狡辩，因为他知道皇后对此心知肚明，他要干什么，今日的来意，虽说他还未说起，这位精明的皇后娘娘想必早就猜到了。

窗外花香扑鼻，清脆鸟鸣堪如乐章，皇后拿起了桌上的剪子，一刀将方才冉奚剪过的地方那一根小枝桠剪断。“是不是别有他意，你我都明白！依本宫看，在皇上这几个儿子里头，你倒是最聪明的那个！”

“多谢母后夸奖，儿臣愧不敢当！”冉奚不喜不惧，直起了腰身。

“你哪里当不得，哪里又是愧不敢当，明明知道颜家的下场也不拉冉王一把反而看着他泥足深陷，你这一步，走得确实是漂亮！不过你不该让太子得了势头！”皇后凤眼一眯，凌厉的眼神像是可穿透一切一般的看着冉奚那半低着的脸颊，手头上的剪刀却又是一剪下去，剪断了那松针枝桠最密集的一处所有的松针，一盆经过了花匠苦心栽培百里挑一才能送到皇后手中的盆栽，就这么的毁了。

皇后这两道凌厉的眼神反而是让冉奚心头大定，那话里对太子的怨恨更是让他觉着自己这一趟来得正是时候，他今日敢来与皇后谈判，靠的就是常妃与太子这两个皇后的死对头了！“太子得势，王家却也没少从中得利，母后，儿臣并非居功自傲，冉王是什么材料，母后比儿臣更清楚！太子得势，常妃的气焰便也就会水涨船高，母后难道就不想看到这对母子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的那一日？”

“你为何这般恨太子？”皇后将手中的剪子一掷，偏头死死的盯着冉奚。

“因为他是太子！”冉奚拱手，不慌不忙的答道。

“本宫倒是从未看出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性志向！”

“以往不敢吐露心迹表露志向，只因时机未到对己不利，现在吐露心迹表露志向，是因为儿臣，需要母后为儿臣指明前路，有母后相助，儿臣必然是如虎添翼，太子得志只是一时，只要他一日未有登顶大宝，这天下，就不能说是他的！”

朗朗其声烁烁其神，冉奚从容不迫的应对着皇后审视窥探的目光，抬起头将目光迎了过去，包含着他坚定信念与从容的目光，不畏不惧，不慌不乱。

“今日你一朝得势，本宫确实也对你刮目相看，但这并不是你能洋洋自得的本钱，冉王有一千一百个不是，他也翻不出本宫的手掌心，你呢？”皇上敛眉，左手手肘抵在了坑塌边沿的金丝楠木边栏上，斜歪着身子斜视着冉奚。

冉奚微微颔首，昂首自信的说道：“若是冉王真是甘于被母后掌控，又怎会做了今日的蠢事？但凡是是有心夺嫡的皇子王爷，又怎会甘愿听之任之？母后可以与冉王合作，为何就不能与儿臣合作？”

皇后的话听着是嘲讽却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冉奚知道，挑明来意动机的时候到了。

“可一个能隐忍这么多年旁人一丝半点异样都没察觉出来的人，本宫才觉得更可怕！”噙笑的嘴角恰到其分的上扬，明明是嘲讽讥诮之意甚至还能在这目光里看出几分恶毒，但这一张绝美的脸却看不出让人厌恶的味道，皇后坐镇后宫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虽说养尊处优，但这心境却比谁都也明澈。

“母后要怕什么呢？若是儿臣有朝一日可以登顶大宝，母后就是儿臣最大的依柱，母后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后，儿臣不是冉王，冉王若是登位还有苏妃。”

微风卷落叶，将窗外的那一排银杏树的叶子吹了一地，有几片随着风肆意翱翔飞入这万人崇敬的康冉宫，变成了皇后手里的玩物，冉奚说得对，很对，一语中的正中她心中忧虑，比之冉王，能将自己的心事一藏就是多年的冉奚要聪明太多，最重要的是，冉奚那个福薄的母亲，早就死了！皇后的心头，最扎最尖的那根刺是常妃，而第二扎人的，就是目前正她齐心协力斗常妃的苏妃，所谓姐妹情深齐心协力，自然也不过是利益驱使，日后若是冉王登基，苏妃就会是太后，自己就算是封了太后，又能得了多少功劳？她心里这般想着，看冉奚的目光也就愈发的复杂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无力夹着几分沮丧的口吻，宣示了皇后此时的纠结，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冉奚比之冉王就像是一匹脱缰奔腾的骏马，可既然是骏马，又如何这么容易收服，皇后怕将来冉王得势会忘恩负义，自然也会怕冉奚。

再光滑诱人的葡萄，里头也会有籽，在皇后的心里，已经将冉奚认定成了危险的人物，与危险人物合作，要胆量气魄要高瞻远瞩，比之操控冉王也更要难得多！

“母后好好歇息，儿臣明日再来请安！”

冉奚拱手低头，不等皇后回话就大步阔阔出了暖阁，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他能等了这么久，就不怕再多等几日，皇后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他与冉王之间的区别，善恶曲直得失，必须要皇后自己去拿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