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殇
“写到这里,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写。甚由坐在我对面的花甲老人,同样是眼角有些湿润。显然我的不知礼数的冒昧询问,让他回想起了并不愿提及的往事。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时光,我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年轮,以及散落在岁月里的悲伤。”
摘自《我的晚年回忆》
郑有才收起无谓的泪水,缓缓站起神来。眼神有些空洞,却不失光彩。心前似乎浮现往昔的一幕幕场景,时而欢笑,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时而...再也没有时而了,时光带走了一切,也带走了曾经。
华华站在一旁,并没有时间去理会失神落魄的郑有才,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救治孟长白。
倒不是她厚此薄彼,实在是因为华华比任何人都将生死看的真切。斯人已去不可追,莫非要到将活人也带走吗?
由于猛地喝了好几口阴河里的河水,所以此时的孟长白整个人全都浮肿的起来。面色带着死气,腹部更是如同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高高的挺起,微微晃动之下还能听见里面的水声。
浮肿的脸庞已经根本找不到哪里是眼睛,哪里又是嘴巴,唯独还剩下便是那只进气少,出气多的鼻孔了。
“这阴河之水确实霸道,只是几口河水,便将一个活人的生机压制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长白是修道之人,落水时有过下意识地自救,恐怕自是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华华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孟长白的身体之后,神色顿时为之变幻不定。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郑重其事地塞进孟长白的嘴里。
由于孟长白早已失去意识,牙关也是紧闭,所以华华又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掰开孟长白的嘴巴,将丸药塞了进去。好在这粒丸药入口即化,倒也不用担心其他。
短短几分钟后,孟长白原本高挺的肚子,不断地发出古怪的响动,随后孟长白一个侧头,张口便是吐出数口散发着恶臭的恶水来。
一连吐出好几口恶水后,孟长白的脸色终于是有了好转,不再像刚才那样浮肿的可怕。不过也仅仅只是如此,身体的温度依旧在不断地降低。
“呼...谢天谢地,师傅临走时给我的这粒丸药幸好有用,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华华见到孟长白吐出腹中恶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松了几分。不过她依旧不敢怠慢,又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几张黄符,点燃混着水瓶里的水给孟长白灌了下去。
“呕...”
又是一阵呕吐,不过这一次只是一些呕吐物,伴随着些许的黑水。经过这次的呕吐,孟长白的身体总算是开始消肿,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又重新恢复之前的模样。
“接下来就好办了”
驱除了孟长白体内的阴河之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好办许多。只见华华重新拿出几张黄符,分别贴在了孟长白的双肩和眉心处。
人的身上有三把命火,修道之人既然有黄符可以压制命火,自然也有黄符增加命火了。只不过增加命火只是暂时的,事后会出现晕眩等不适的症状。
但对于现在的孟长白而言,最重要的是先强大命火,驱除体内的阴气,至于不适的症状,总要比丢掉性命强的多。
华华这边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将孟长白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一切安定之后,华华这才转头看向郑有才,一时间眼角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湿润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郑有才正半蹲着身体,面前燃着一堆火苗。红色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掉一张张黄色的纸钱,将其化为黑色的纸灰。
“大头啊,这些年跟着我就没过上安稳的日子。你说当初为啥要带你下船呢?你在雄鹰号上当你的船副不是挺好,虽然苦是苦了点,但总比每天提心吊胆强吧!”
“可是你不听啊,非要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人走南闯北,现在好了,把自己的命也给留在了这里。日后也没人喊你大头了,也没人指挥你做这做那了,你开心了吧!”
“可是我不开心啊,你是怕拍屁股走了,我怎么办?你那老相好我也不认识啊,叫什么名字你也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抢你老相好不成?咱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大头啊,你说说你,一辈子就这么点本事了。光有一身的力气,可是不带脑子。好死不死地认识我干嘛,还又要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后面吃苦,又不知道抱怨,哎...真是担心你以后在这里会被欺负啊!”
.....
郑有才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全都是些生活的琐事。虽然眼睛里没有泪水,可是一旁的华华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哀怨。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想来说的应该就是此时的郑有才吧!
....
在沙墓的高大城墙外,阴河岸边,郑有才三人足足耽搁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那只双翅恶鬼再没有出现过,郑有才也没有再去寻找过。
三天里最好的消息莫过于孟长白醒了,虽然身体很是虚弱,但最起码命是保住了。
“大头,记得在瀚海学院的时候,你总是傻乎乎地站在门口,来往的一些女学生冲你抛媚眼,你全都当作没看见,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每次搬东西你都是搬的最多,你总是说没我聪明,道行上没有有才的本事,只剩下一身的力气,因为不想被我们抛弃,所以你要加倍地干活,这才能够留下来”
“可是...大头啊,我们何曾想过要抛弃你呢?我和有才不过是故意如此,想让你自觉干活罢了,可是你总是傻愣愣地当真...”
“现在是不是厌倦我和有才,所以你才会选择离开,想要用这种方式痛斥我们吗?...”
....
孟长白学着郑有才一样,半蹲着,手里拿着一叠黄纸。两人就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又或者是眼里根本没有对方的存在,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三日后,郑有才和孟长白同时起身,谁也没有开口,他们似乎是将这辈子的话都在这三天里说完了。然后彼此对视一样,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
又是三日,此时距离郑有才一行进入此地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郑有才率先缓缓醒来,醒来的他先是深深地看了眼依旧散发着白雾的阴河,冲着阴河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暗自嘀咕一声。
“大头,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鞠躬,起身,转头,目光恢复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的深处,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郑有才醒来后没多久,孟长白也苏醒过来。孟长白同样是看了眼河面,却是什么也没做,口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
“走吧!”
郑有才终于是说了句这七天来的第一句无关葛春明的话,一旁的华华听见此言,也总算是露出几分笑容。
其实在孟长白河郑有才昏迷的三天里,最疲惫的莫过于华华。她一个二十韶华的少女,不单要照顾两个男人,还得时刻提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即便是有阵法相助,三日来也是疲惫的很。所以此时当心彻底的放下后,一阵疲惫感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只道一声噗通,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