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手甘州

阿连撒罗和药罗葛仁裕讪讪地返回了甘州，李弘益发怒，他们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有二心，只拿老话搪塞辩解，李弘益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相信？

等到二人退下，李弘益立刻修书一封，送往甘州，给自己的堂哥甘州长史李弘信，希望他把甘州回鹘盯紧一些。然后又派了一名敦煌世家在河西为官的子弟，携亲笔书信，前往敦煌给张承奉报信。

从内心底，李弘益对张承奉的感觉很一般，他以前觉得张承奉有些志大才疏，后来才发现，他还是个心胸狭窄缺乏肚量的人。

张承奉认为李弘益脱离归义军谋求河西节度使，与他平起平坐是对他的背叛，李弘益却不这么想。若是当年张承奉对自己的玉门军稍微多关心一些，他也不愿意走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他没有想到，张承奉对自己是如此的不满，以至于连甘州回鹘都看了出来。看来自己在归义军内的名声只怕很差，估计应进思那里也知道，只是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李弘益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因为政客面对这件事，只怕说什么也要支持药罗葛仁美，反正削弱的是自己的对手，甘州回鹘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突厥的故地，还威胁不到河西。

但是李弘益内心始终有一个底线，他可以与人争斗，唯独不能叫异族得了好处，尤其是北方的草原民族，始终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等了大半个月，派往敦煌的信使灰溜溜地回来了，转告了张承奉的原话：“归义军的事，轮不到河西插足！”李弘益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都拿去喂了狗。

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家人给力，李弘信亲自去删丹县走了一遭，然后把所见所闻回报了甘州刺史。张忠贤去后，继任的也还是张承奉的心腹，他对于李弘信所言，倒是上了心。

结果张承奉派人来甘州走了一趟后，他的态度立刻转变，开始维护起删丹县的药罗葛部来，还把李弘信斥责了一通，说他做的是归义军的官，不是河西的官，要把位置放稳，不要三心二意。

这可把李弘信气坏了，之前李弘益来信请他去河西，他自觉归义军的地盘也有自己的父亲出力，一心想要协助张承奉，管理好地方，不能让这块当年父辈们打下的州县再失去了，如今看到张承奉的态度，李弘信突然有些寒心。

敦煌的世家通过联姻彼此盘根错节，哪怕张承奉对李弘益一家不满，却还是不敢对李弘信这一支下手，哪怕李弘益、李弘信是堂兄弟。

李弘信无奈，只是派人盯紧了删丹县。李弘益却不管那么多，命军情司加紧了对甘州回鹘的监视。居延海回鹘归附，同为回鹘人，在情报工作上，河西甚至远比归义军还要便利深入。

阿连撒罗未在姑臧这里得到支持，眼看天气转暖，药罗葛仁美在伊州支撑不住了，他一直以骑兵训练为借口，不愿与西州回鹘死磕，但是练兵也有近一年，这个借口实在说不过去了。

因此他命人加紧了删丹县的准备，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四月间把心向自己的部众迁出来，便是居延县不让路，他也准备杀出一条生路来。

于是李弘益找来了慕容阎昆，慕容阎昆得了一个儿子，高兴的紧，他中年得子，李弘益便多给了他一个月的假。

李弘益到河西，他对大唐的许多制度从方方面面做出了改变。他的改革并不是暴风骤雨式的，而是一点一滴地潜移默化，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手段，逐步改变规矩，让人们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比如军制方面，李弘益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将领与军队分开。黄巢之乱以来，天下藩镇的制度，是有兵马者称强。像慕容阎昆这样的实力将领，放在其他藩镇，大概都要被节度使们收为养子了，比如李克用收李存孝，就是以名义上的父子关系来笼络。

河西镇自设立以来，征战不断，因此先后建立的四支军，都还是按照此时的藩镇规矩，看上去更像是将领的私军。

李弘益通过设立军校，建立军部各司，逐步地将兵权都集中在自己一人之手。他极其看重基层军官的培养，通过军中举办夜校、送往军校进修、从军校选拔等，一点一点地将基层军官的任免权力都抓在了自己手中。

因此现如今的玉门、神武两军，可以说是不再从属某一个人，而飞虎军也在慢慢改变，唯独祁连军比较特殊，原本就是以吐谷浑旧部组建的，所以改造起来较为缓慢。

慕容阎昆有慕容鲜卑的血统，肤色较白，鼻梁高挺，眼窝稍深，若是放在李弘益穿越前的年代，妥妥的异域风情帅哥一枚。他的儿子想来长相也差不到哪里，因此对于当初慕容阎昆请求婚姻，李弘益没有直接拒绝。

他对慕容阎昆说：“将军一表人才，想来小公子也是人中龙凤。若小女嫁得佳儿，我也心满意足了。只是两个孩子尚小，咱们现在说这些实在太早了，待小儿女成年，再与将军说婚姻的事，如何？”

慕容阎昆很高兴，李弘益出身凉州李氏，说起来也是陇右李氏的一支，这可是大唐最显赫的世家之一，若能与李家联姻，对于他这个吐谷浑王族远支血脉来说，可真的是高攀了。

他原本还以为李弘益会拒绝，听到李弘益如此说，并未直接拒绝，说明还有余地，笑着说：“小儿若能给国公为婿，那可真是他的福分呢！”他顿一了顿，问：“不知国公寻某来有何要事吩咐？”

李弘益张开地图，手指一点：“回鹘有异动，敦煌的张节帅不管，我却不能坐视不理。将军带骑兵，先将他们看管起来！”

慕容阎昆看了一眼地图，说：“好，国公，此去甘州，能杀人否？”他的吐谷浑部与甘州回鹘可以算是世仇了，上次攻打甘州，慕容阎昆只觉得杀得不过瘾，没有彻底消了这一段仇恨。

李弘益想了一想，说：“若删丹县不配合，便一如会州例！”慕容阎昆了然，说：“诺！”他在会州，李存孝在渭、岷二州，对于不配合的吐蕃，可真是杀了不少，慕容阎昆只觉得对吐蕃的恨意大大减少了。

于是二月底三月初，河西地区最后一场大雪消融，阿连撒罗和药罗葛仁裕抓紧组织愿意跟随的部众，收拾家资行李，收拢了牛羊，准备翻越甘峻山，借道居延海，前往伊州北时，河西大军突至。

慕容阎昆领驻守凉州的祁连军一部、驻守会州的玉门军一部，连同神武军两千精骑，沿着长城，翻过焉支山，突然进入了甘州删丹县境内。

张承奉为了笼络药罗葛仁美，对删丹县的管辖，都交给了甘州回鹘。军事民政官员，全部都沿用的原本的回鹘人等，再加上阿连撒罗有心隐瞒，因此甘州近在咫尺的张掖城，一直到慕容阎昆将甘州回鹘控制住，才反应了过来。

慕容阎昆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当初他跟随龙家，就是被药罗葛部赶出了甘州，因此毫不客气，与匆忙聚集而来的甘州回鹘骑兵一场乱战，杀败了这帮临时由牧民组建的军队，将甘州回鹘看押了起来。

甘州回鹘的军队主力都被药罗葛仁美带到了伊州，阿连撒罗为了迁徙方便，又将愿意跟随的部众都集合在了删丹县北，因此被慕容阎昆直接一锅端了，方便省事的很。

李弘信长出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不用担心药罗葛仁美会真的反了。他不像张承奉和甘州的那位老好人刺史，对甘州回鹘深信不疑。这一个多月他探听到的消息足够证明，李弘益所说的并非虚言。

倒是甘州刺史怒气冲冲，派人来质问慕容阎昆，为何带兵侵犯归义军疆界，被慕容阎昆随便找了个小吏就给打发走了。他懒得跟甘州方面打嘴仗，说起来当初朝廷设立河西节度使，甘州可是名义上也归属于河西的。只是李弘益不愿跟张承奉起冲突，所以才让了过去。

消息传到张承奉处，他还来不及发火，药罗葛仁美就遣使至敦煌哭诉。张承奉更加愤怒，写了一封言辞严厉的信，送到了姑臧。

李弘益得了信，看了一遍，气得一肚子火。张承奉还把他当做敦煌时期的那个小表弟，用一种长辈的口气和姿态，居高临下地质问，李弘益愈发不能忍受。

他也懒得再给张承奉回信，只是派了人前往伊州，告诉药罗葛仁美，最好乖乖听话，不要有其他的心思，否则自己有的是办法对付留在删丹县的甘州回鹘部。

药罗葛仁美无奈，他得了自由，领兵在外，可是兵力毕竟有限，仅靠着万余本部骑兵，想从伊州杀回甘州是不可能的，好容易寻到个机会，李弘益却丝毫不考虑与张承奉已经破裂的关系，强行出手，他只好暂放下心思，继续向张承奉“哭诉”。

张承奉也很无奈，归义军哪怕得了肃、甘二州，所得百姓人口有限，归义军的兵力也并未多出许多，若是为了甘州回鹘就此与李弘益翻脸，却是不智，于是他上表朝廷，将官司打到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