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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2003年,三月
我已经是和平市第一中学的一名高中生,而且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当时一中还在门口的墙上张贴了本校前一百名的名单,我位列其中。而我的母亲,正是我的班主任。
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正要洗漱的时候,母亲从她的卧室走出,告诉我,“再睡会儿吧,学校停课了,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我们从祖父家里搬出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如今我们兄弟三人早已是聚少离多。大哥在陕西念大学,二哥这一年正是高考的紧要关头,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才高一,着急也不能现在就高考啊?何况,这会儿考那不是明摆着落榜嘛。
其实除了我们三人还有个老四,只不过一来和我们年纪相差较大,二来他从小就没在我们身边呆过,因此无形之中,总是忽略他的存在。
我又回到卧室,打电话给二哥,用的是父亲送我的小灵通。他觉得上了高中,就算半个男子汉了,一些必要的行头也可以适当的配置一下。“喂,二哥,学校真的放假了?”
“放假了?我不知道啊?我还没回去了,昨晚通宵了,正好回去睡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虽然和我同样在一中上学,但是我是靠本事考进来的,二哥则是借助母亲的关系,以子弟的名义进来的。他那点分数,要想进来,赞助费就是老大一笔,非得让姑父打断他的腿不可。
我回被窝里睡了个回笼,当我上午醒来的时候,发现电视里所有的频道,都先反复播放一个话题:SARS。出于好奇,我也认真的看了几组新闻,才知道这是一种传染病,而且很致命。为了控制这种疾病的扩散,很多地方都开始限制出行。尤其一些大学,都会实施封校。
封校?那大哥呢?我立刻给大哥又打了一个电话,“喂,大哥,你在哪呢?你那没事吧?”
“没事,但是不让出去,已经隔离了。据说我们学校有疑似的病人,现在都送到医院去了。没事啊!你在家呢吧?还上不上课了?”大哥自从上了大学,口吃的毛病似乎一下就治好了。可是回到家,就好象水土不服一般的恢复了。
“今天刚停课,我在家。”我不知道所谓的隔离究竟是怎样的,想着大概就和古代说的圈禁差不多吧?其实我自己不也一样吗?家里成了一个小牢房。
中午的时候,家里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我的祖母。父亲依旧上班去了,母亲和我在家。母亲对祖母的到来有些意外,“妈!您咋过来了?”
祖母却没搭理母亲,只是问我:“最近感冒了没有?”
“稍微有点鼻子不通,应该没事。”我实话实说。
“赶紧吃药。”祖母把手里的一个红色塑料袋子扔到了门口的地上,“这是我回村里摘的,给孩子熬成水,每天喝三次。”
母亲笑呵呵问:“妈,您这是哪弄来的偏方啊?”母亲不敢拒绝祖母的心意,只能乖乖的提进厨房。至于做还是不做,一切等祖母走了再说。
“家里有醋吧?拿个热水壶,不行就拿个锅,每天煮上一锅,消消毒,杀杀菌。”祖母对家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感到不满意,“红霞已经在家动起来了,你也赶紧动起来。去街上,买点消毒液,兑上水,把家里这些东西,里里外外都擦一遍。你要是忙不过来,我给你帮几天忙。”
“不用、不用!”母亲把祖母领到沙发跟前,让祖母慢慢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妈,没事啊,哪有电视上说的那么玄乎!”
祖母对母亲的态度很不满意,严肃的说道:“什么叫没事,都死了人了,这还不叫事?我告诉你,这就是瘟疫!瘟疫知道不?以前一到那灾荒的念头,都要出这东西。我看新闻说是广东那边吃果子狸闹的?这就是报应!老老实实吃点猪肉、牛肉多好,非要瞎吃,该!你们都要警惕起来,你爸昨天就跟我说了,这次很严重,全市所有的学校都停课了。我这昨天晚上连夜回村子里摘的草药,一家一份。都必须喝,你们不喝也得给孩子喝!”
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是我印象中回一次老家,路上也得一个小时,祖母真是太辛苦了。“奶奶,没事,您放心吧。”
祖母听到我的口头承诺倒是眉开眼笑,“我的小唐僧,可不敢让这些妖魔鬼怪给惊了!我跟你说啊,咱哪怕有点感冒、有点低烧,也不要去医院。我听说,去了医院就出不来了,搞不好还要往太原,往北京送。那可不行!可不敢把我的好孙子给害了!”
“没事,妈,您别操那么多心,我就不让他出门。”母亲说道。
“就应该!需要去菜市场买菜的话,你一个人去,戴上口罩,孩子身子弱,不要去那有人的地方。还有啊,知道你两口子爱玩,这段时间都给我消停点,下班就回家。你去买个小喷壶,进门之前把身上喷上一遍消毒水。洗手也多洗两遍,不要用香皂,现在不是都用什么硫磺皂。那就和端午和雄黄酒是一样的,妖精都能现原形。”
我听着祖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着,有的是新闻上的建议,有的又和《白蛇传》扯上了关系,想笑,又不敢笑。
“知道了,妈,中午要不就在我这吃吧,让我爸下班也过来。”母亲看时间,觉得祖母回去也不早了,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而且祖父、祖母一辈子节俭惯了,从来不舍得打车。奶奶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出门不是公交就是走路。
“还是回吧,你们这家太乱,坐下我就闲不住。给你们收拾一通太累,我还是回我那。你们年轻人吃的肉太多,我和你爸受不了。记住啊,孩子要是不对劲,咱就把孩子偷偷送回老家去。”祖母已经从沙发里站起来,杯子里的水也只喝了一口。
母亲劝说无果也就不再挽留,“妈,您稍等一下,我给红伟打个电话,他要是方便,让他开车送你。”
“不用,让他好好上班吧。”祖母突然回头看到了什么,赶忙叮嘱母亲,“一会儿我那个水杯,记得拿开水煮煮。你们三口各自都标记上自己的碗筷,哪怕你俩混着用,孩子一定要独立出来,每天用完都拿开水煮一遍一定记好了。我走呀!”祖母拉开门就要出去。
“杨正,把奶奶送到楼下。”
“不要出来!”祖母看着我,“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就两层楼,我自己还下不去?进去!”咣的一声就把门带上了。我连穿外套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赶紧走到了阳台,拉开窗户,当祖母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妈,路上慢点!”然后才去看祖母带来的那一袋子东西。
我也好奇的蹲在地上,拆开塑料袋,里面还有一层报纸,报纸里面放着一些枯枝乱叶,我一样也叫不上名字。“妈,这是啥东西啊?这能吃吗?”
“先放着,怎么说也是你奶奶的一片心意,当着老人的面得顺着,下来咱们再说下来的事。”母亲重新把袋子系好,拉开厨房的一个闲置的抽屉,整个塞了进去。“你去楼下多买点醋,你奶奶说的也对,是有必要家里煮醋。也不知道醋涨价了没有?”
咯吱一声,门开了,不用说也是父亲回来了,再没有第四个人有这把钥匙。父亲看到我就是一挥手,“赶紧换上鞋,跟我下楼抬东西。”
这几年家里条件确实好转了很多,但是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父亲买什么都不注意分寸,常常气的母亲没有办法。一听让我下楼,肯定又是搬东西,不禁问:“又买上啥了?”
“一会儿再说。”父亲神秘的一笑,颇有些得意的神采。
下了楼,父亲的桑塔纳屁股正对着楼门。父亲快步上去打开了后备箱,我看见塞得满满的,全是用编织袋打包好的包裹。父亲从车里抽出两袋,我们父子俩一人一袋扛着上了楼。
母亲见了我俩扛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这又是祸祸啥呢?在你眼里钱不是钱吧?”
父亲比我还像孩子,轻拍手上的灰尘:“这是一袋板蓝根和一袋醋,现在市面上都是抢这两样东西,我赶紧买下,就这都已经涨价了。我给大家都买了,你赶紧做饭,我再给咱爸咱妈送一趟,还有大哥和二姐那。”
“咱妈刚走,你出去说不定还能看见,正好把妈送回去。”母亲弯腰看着地上的两袋庞然大物,发愁该往哪里塞呢?
“是?那我赶紧走!”父亲一句话就不见了。
母亲看着我说:“你爸倒是孝顺,对兄弟们也好,就是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