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地吟诗
赵明训请求郑元民帮忙送回三个被土匪抢来的女人，郑元民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郑元民等人，赵明训又向大家宣布暂时驻扎土地庙，几十个兄弟便开始忙碌起来。
十几具土匪尸体被埋在离土地庙较远的沟谷里，厢房也都打扫干净成了临时营房。土匪留下的土枪火药暂时用不上，全部搁置在一间空房子里。
伙房里的储备有些出乎赵明训的意料，十几袋白面和玉米面、一大堆地瓜，另外还有白菜萝卜之类的青菜。更可喜的是还有不少鸡兔等一些冻肉。这些伙食比警备团平时强多了，足能吃上一阵子。
为了防止土匪们杀个回马枪，赵明训命令所有兄弟睡觉时必须枪不离身，然后又在庙外加派了几个潜伏哨。
大家一直忙活到深夜才去休息。
连续的作战和行军，兄弟们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身子一沾炕便纷纷睡去。不大工夫，几个厢房里就传出如雷般的鼾声。
第二天，雪停了，大地像披着一层白纱，在阳光下反射着调皮的光芒。
六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墓穴，里面全是大洋，他捧着大洋一个劲的笑。正笑着忽然周围燃起了莫名的大火，把自己的头发衣服全都烧着了，喉咙里被呛得火辣辣的疼。他拼命地往外爬，大火就一直追着烧，怎么也摆脱不了，烤得浑身难受。正着急的时候，猛然发现一条小溪缓缓地流过来，便欣喜地叫起来：“水！水！”
脚下用力一蹬，终于跃出墓穴，伸手去捧溪水时，溪水却又攸忽不见了。急得他一个劲的大叫：“水！水！”
“水个屁！你发啥臆症啊！”一声怒吼把六子一下子惊醒了。
急忙坐起来揉揉眼睛，却看到被自己一脚蹬到铺下的黄修明，正气呼呼的瞪着他。
昨晚的酒喝得有点急，喉咙里渴得要命。六子从大通铺上站起来，披上衣服，也不搭理还在地上坐着的黄修明，径直到了院子。
转了一圈，终于在伙房里找到一个大水缸，里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六子拿起水瓢敲开冰，舀了满满一瓢水，咕咚咕咚一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喉咙进了肚子，六子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舒服了很多。
“六哥早！”几个早起的兄弟正在打扫院子，热情地跟六子打招呼。
“早！”六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找了个墙角蹲下，歪着头瞅着树枝上的积雪，开始琢磨昨晚上都梦。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六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啥意思呢？俗话说做梦都是反梦，自己掉进放满大洋的墓穴，难道说以后再也不会挖到值钱宝贝？还是预示着自己早晚一天会死在大洋上或者说墓穴里？
想到这儿，六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那么溪水呢，又是啥意思？还有大火烧身，又是怎么回事？
“大火烧身⋯⋯引火烧身⋯⋯”六子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引火烧身！
“哎呀！”六子一拍大腿，这是让自己消停点，别招惹无妄之灾。
六子好像明白了梦中的意思。
“叫花子！你一大早的就把老子踹到炕下，又在这儿一惊一乍的，咋了？饭也不吃，该不会是得了啥病吧？”
伙房里已经做好早饭，黄修明端着一碗粥边喝边走了过来。看到六子没理会自己，黄修明不高兴地又说了句：“俺问你话呢！没听见啊？”
“老黄，怎么回事？又斗嘴？”和青山走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冤家问。
“得病了！”黄修明一本正经的说。
“得病了？该不是昨晚上受寒着凉了吧？”和青山愣了一下，看着还在发呆的六子，很关心地走上前去。
“不是着凉！俺估摸着是得了疯病，肯定是疯病！”黄修明认真的说。
“啊？”和青山乐得差点背过气去。
六子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和青山与黄修明，把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才得了疯病！”六子一把抢过黄修明手中的粥碗，蹲在地上三两口就扒了个净光。
黄修明没奈何地指了指，对和青山说道：“俺说得了疯病吧，你还不信！”
和青山正要开口，就听到有人喊他：“青山，你过来一下。”
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赵明训站在大殿门口，身上还披了件从土匪身上扒下来的羊皮袄。
和青山连忙跑过去，行了军礼，问：“长官，有什么任务？”
赵明训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道：“今天一大早，郑元民派人捎来口信，正发动乡亲们给我们捐助一批物资。他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让我们明天派人到镇上取回来。”
“好啊！想不到这老爷子真够热心的。”和青山听了很是兴奋。
“是啊，我们想在此发展下去，就离不开这些乡绅的支持。明天是大集，你选几个机灵点的兄弟，明天跟我一起下山。”
赵明训心里也很高兴，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大山，赞叹道：“好景致啊！”
一听要下山，六子与黄修明对视了一眼，争先恐后地跑到赵明训跟前，齐声说道：“长官，俺也去！”
赵明训看了一眼黄修明，说道：“老黄不能去！”
“为啥？”黄修明有些不解，往常有什么危险紧要的任务，长官都会首先想到自己。
赵明训笑了笑，拍拍黄修明的肩膀说：“家里不能没有看门的，你留下来看家，防止土匪偷袭。”
黄修明明白长官这是把最重要的任务派给了自己，爽快地答应道：“是！”
“那俺去！”六子腆着脸往前凑了一步。
赵明训斜着眼睛扫了扫六子，问：“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会打枪！”
六子立刻臊了个大红脸，支吾了半天，说道：“俺去买根烟杆，俺那根在青州城里被打折了。”又用救援的目光看向和青山，示意他帮自己说句好话。
和青山心里忍着笑，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
六子心里这个气，当着长官的面又不好发作。
“行吧，老六一块跟着。”就在六子失望的时候，没想到赵明训同意了。
“谢谢长官！”喜出望外的六子连忙打了立正，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赵明训嘴角挂着笑容，纠正了一下六子的姿式，然后对和青山说：“你去牵两匹马，陪我转转。”说着自顾往庙外走去。
“是！”
和青山正要去牵马，却被六子一把拉住。
“白眼狼！”六子骂道。
和青山明白六子是责怪刚才自己没帮他说话，看了看长官的背影，低声说道：“你傻啊！没看出来长官是在逗你？”
黄修明也凑过来，用手指点着六子的鼻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傻！”
“滚一边去！少拿手比划老子！”六子不耐烦地推开黄修明。
白雪覆盖的大山，在阳光照耀下像极了披着凯甲的勇士，威武地伫立于大地。树上的积雪慢慢融化，顺着枝头往下滴，又慢慢结成冰凌，闪烁着七彩的光。
“壮哉河山！”赵明训勒马立在一处山坡上，眺望着远方，由衷的感慨道。又扭头看看和青山，问：“青山，想什么呢？”
雪后的空气是如此清新，和青山深吸了一口，说道：“我在想，我们这么美的江山，却沦于日寇铁蹄之下！不知道县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放心！”赵明训用马鞭一指西方县城的位置说，“我们在此发展壮大，早晚一天会打回去的！”
正说着，一只野兔从坡下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
和青山立刻来了兴致，掏出快慢枪，瞄准野兔一个点射。
“呯！”随着清脆的一声枪响，野兔应声倒地。和青山催马下坡，冲了过去。马速不减，和青山身体在马鞍上侧倾，探手便将野兔抓在手中。
马打回旋，一个漂亮的立姿，战马高高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和青山在马背上高举着猎物，向赵明训展示。
“好！”赵明训在山坡上冲和青山叫道。
和青山一磕马蹬，又旋风般的冲上山坡，身后扬起一团洁白的雪花。
看着和青山马背上矫健的身姿，赵明训不由得想起那些战死的兄弟。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他们一个个默默无闻地倒下去，陈尸于这苍山大地。也许，这场大雪就是上天安派的最隆重的葬礼吧？
心潮澎湃的赵明训眺望着远方，表情凝重地吟诵道：
“走马行川雪上飞，风云百战尽朝晖。
青州遗恨城墙在，血染苍山人不归。”
寒风中赵明训立马山坡，威风凛凛，恰似一位即将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背后白雪覆盖着数不尽的松柏，尤如一个个整装待发的战士，昂首挺拨！
“驾！”两人纵马冲下山坡，向着圣水埠奔去。
两人详细勘察了两座山的地形，以及周边村落的情况。一边走，赵明训一边和青山讲解如何充分利用地形进行阻击与反阻击，并分析了卸石山之战失利的原因。
赵明训所讲的，都是讲武堂的正规培训课程，再结合自己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毫无保留的教给和青山。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通过前几次与日军交手，让他清楚地认识到日军战斗力的强悍。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若想打败日寇，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队伍发展壮大，必须要有几个得力助手，所以赵明训有意识地培养和青山。
在他看来，和青山读过书，全局观念比较强，性格稳重，是带兵打仗的难得人才。
和青山认真的听着，并把长官的话牢记于心。
两人一直转到天黑，把太平岭与圣水埠的沟沟谷谷都看了一遍，才返回土地庙。
看见他们回来，黄修明迎了上来，问：“你们哪去了，咋才回来？”
赵明训问：“有什么情况吗？”
黄修明乐呵呵地说道：“长官，今天从山下来了一帮老百姓，就是昨天六子救的那三个妇女领来的，给咱们送来一些吃的。还送来了一块匾，是给六子的。”
“哦？”赵明训滚鞍下马，把缰绳和马鞭扔给一位兄弟，问：“什么匾？”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黄修明说。
“六子呢？”
“在大殿里呢，美得快不行了！”
赵明训点点头，一边往大殿走，一边吩咐黄修明：“老黄，晚饭后通知班以上的兄弟到大殿里开会。”
“知道了！”黄修明答应着。
和青山从马鞍上解下从雪地里打来的野兔扔给黄修明：“让伙房的兄弟炖了，今晚加餐。”
大殿里，六子正来回端详着放在供桌上的一块横匾，嘴里得意地哼着吕剧：“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天也转来那个地也转。为什么那太阳落在那东山下⋯⋯”
“哟！这还没开饭呢，老六就喝醉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赵明训迈进大殿，顺着六子的歌词故意问。不知道从何时起，赵明训不再叫他“六子兄弟”，而是亲切地称呼为“老六”。
老六忙转过身，冲赵明训行了军礼，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笑嘻嘻地说道：“报告长官，没啥事，随便哼哼几句！”
赵明训的目光落在横匾上，只见上面用红笔写着四个宋体大字：英雄再世。匾是用几块梧桐木块拼凑成的，油漆还未干，显然是仓促制成。虽然作工粗糙了点，几个字写得倒还是苍劲有力。
“不错！”赵明训赞许道。
和青山也走了进来，看了看横匾，故意对赵明训说：“乡亲们真是热情，还送我这么一块牌匾！长官，我拿走了哈！”
说着走到供桌前，装作去拿横匾。
六子一看急了，上前拦住和青山说道：“兄弟兄弟！这个不是给你的！”
“嗯？不是给我的吗？”和青山扭头看着六子问。
六子用身体挡住和青山，嬉笑着指了指自己，说：“俺的⋯⋯”
“不对，搞错了吧？这明明是送给我的啊，六哥你别闹了！”和青山装腔作势地又要去拿。
六子真急了，伸开双臂挡在供桌前，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好兄弟，真是给俺的！昨天俺不是救了那几个娘们吗？今儿个她们的家人就送来了这个。”
看着六子急赤白脸的模样，赵明训忍不住笑了起来：“行了青山，别闹了！咱们的英雄六爷眼看要急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