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见闻

徐彦若在李弘益的陪同下，四处视察了一遍，他看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这一次来姑臧是对了。

李弘益治民事，很是有一套。若是河西镇再发展下去，实力增长，以一镇而平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看到的新奇事物越多，就对河西更加充满了好奇，于是也不打算年前返回长安，就留在姑臧过一个春节。李茂贞一消停，长安那里就安宁下来，有韦昭度、李磎等人在皇帝身边，他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李弘益打算在姑臧彻底废除坊市制度，这些年凉州大定，市民阶层日益崛起，旧有的坊墙也该拆除，让步于越发繁荣的商业局面了。

姑臧城废除宵禁制度已经有两年，大规模集中化的作坊、殖场，造就了一大批的产业工人，这些人勉强可以说是大唐的中产阶级，具有一定的消费能力。若是在城市内还要靠单一的白昼市场交易，已经不能满足和适应百姓的需求了。

实际上已经有几个城南的坊正在被拆除，这里原本属于姑臧的贫民窟，规划的很不合理，对各项管理也多有阻挠，因此李弘益决定以此为试点，逐步让姑臧百姓适应，然后再将经验推广至河西其他州县城池。

徐彦若很有兴致地逛了逛姑臧的夜市，他看到哪怕到了酉时，大街上还人来人往，酒楼、饭馆、青楼、赌场、变场、茶楼、戏楼等生意兴隆，不由得长叹，对陪同的李弘益说：“若天下百姓都如姑臧一般安居乐业，该多好啊！”

这样繁华热闹的场景，至少在长安是看不到的，徐彦若很是羡慕，他做到宰相的高位，追求的便不是钱财利益，而是史书上的名声，若能如大唐其他贤相一般青史流芳，他也就知足了。

身为一国宰辅，协助天子治理国家，为的不就是国家安定、百姓富足么？徐彦若站在街边的一处路灯，仔细打量了起来。

李弘益哈着寒气，说：“咱们唐人大户的宅院，门口都要摆一对石龛，点上蜡烛，照耀门庭。我便命工匠沿街道两侧，每隔三丈，立一八尺木柱，上方设一灯笼，以牛油大蜡燃之，至子时左右熄灭。我称之为路灯。”

徐彦若叹了口气：“也只有河西牛羊甚多，才能如此奢侈啊！”李弘益大笑：“姑臧有官办蜡烛场，工匠心细，改进了工艺，一支牛油大蜡，成本不过数文，可以燃一个半时辰，算下来花费并不多的。”

徐彦若再次感叹：“难怪我在长安都听说，季端最喜工匠，还从长安招募了许多前来。工业利民，果然如此啊！”

李弘益抬头一看，看到一家小店，四五个客人从里面簇拥着走了出来，他闻到一股羊肉汤的香味，说：“夜里天寒，相国，咱们去吃一碗羊肉汤如何？”

于是四五个人，加上便衣跟随在左右的十多个护卫，一起涌了进来，把一间小店挤得满满当当。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招呼着跑堂小二端上来大海碗的汤和热乎乎的饼，就站在了一旁。他倒是很有眼力，只觉得徐彦若应该是个贵人，却把李弘益认成是一个跟班的了。

徐彦若看着乳白色的羊肉汤，用瓷勺盛了一口，赞叹到：“好汤！”那掌柜的叉着手笑着说：“小人的店，虽说只开了两年，锅底的羊肉大骨汤，却是一日也未曾断过，每日加料不停熬煮，所以才这么好吃呢！”

他顿了一顿，得意地说：“这可是小人从凉国公府上打听来的方法，凉国公好美食，据说他老人家府上的羊肉汤便是这么熬制的。客人可是有口福了！”

听到徐彦若又赞叹了两句，掌柜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后厨。徐彦若大笑：“季端的家厨，果然是满城流传啊！”李弘益也大笑了起来。

徐彦若每日里便四处走动观看，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河西的教育体系，得知李弘益哪怕节省军费，也要开办优先照顾学校，心中感佩不已。

且不提徐彦若在姑臧参观顺带着享受，跟随李珣前往成都的阴继武，传回了第二封信。王建倒是有意北来，只是东川顾彦晖还在，他一心想先把剑南道都统一为自己的管辖，然后在出兵与邻藩相争。

只是蜀地未定，王建还有些犹豫。他东面临着顾彦晖，还有荆南的成汭，相对来说，北面的李茂贞反而是个劲敌了。

蜀地缺马，李茂贞与李弘益比起来，骑兵大有不如，但是对付王建，在骑兵方面他可就是碾压了。好在剑南道北就是秦岭，不利于骑兵部队，因此王建和李茂贞一直也打不起来。

李弘益欲与王建结盟，南北夹击李茂贞，王建最大的犹豫便是，平定了李茂贞，该如何瓜分李茂贞所占据的地盘。

四川地区是个盆地，王建心有所图，只是困于地形，出川的道路不过是北方翻越秦岭，东面顺长江而下。在王建看来，荆南的成汭可比李茂贞好对付多了，他担心与李弘益联手，最后占大头的还是河西。

李弘益看过书信，心里来气，他知道自己崛起的太快，不被那些老牌的藩镇所重视，但是王建比他早不过几年，态度也是如此，他实在不能忍受。

还是李珽、韦庄等人劝阻，都说单靠一个河西，要彻底消灭李茂贞在山南西道的势力，着实有些难度，若是多一个盟友，也是一大助力。

这让李弘益很是无奈，说起来他的天然盟友应该是归义军，然而张承奉一向恼怒他自立出去，因此两家的关系不冷不热，很是平淡。

眼看已经到了十二月，李弘益决定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懒性又发，每日里与徐彦若聊聊天，随便处理一下公务，便呆在家里看着两个女儿。李玉容长了几个月，早已经不是刚出生时那么皱巴巴的，渐渐长得开了。

李弘益看着大女儿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极了康妙妙，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这让索梵微有些吃醋，李玉照出生才一个月，还看不出来长相，便是她见了李玉容，也羡慕这个小女婴的相貌。

一家其乐融融，慕容阎昆冒着风雪返回了姑臧。他带着五千吐谷浑骑兵到了河州，正式将积石山以东区域纳入了河西的管辖，在这一片生活的吐蕃部众，有不少纷纷逃往了鄯州甚至廓州。

恭洛藏有心无力，他虽然号称是吐蕃赞普后裔，但是那些有实力的吐蕃头领们并不承认，所以即便他赶走了尚平措，鄯州依旧有不满与他的小股势力。

因此慕容阎昆到达河州之后，只是在边境打了几场规模不大的战斗，恭洛藏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廓州西南，那里原本是吐谷浑的故土，如今为吐蕃所占据，有反对恭洛藏的吐蕃势力正在集结。

于是慕容阎昆按照李弘益的指示，驱兵南下洮州，兵临临潭，强迫当地的吐蕃豪族归顺了河西。

陇右的这几个州，由于地形限制，大多是各自为政，洮州就是其中的典型。李茂贞先前占据渭州，拿下了岷州，都没有进一步西去，而尚平措在鄯州多年，也未曾南下，就是因为河州和洮州多山地，不利于行军。

这里是慕容阎昆的祖先们游牧了三百多年的地方，虽然吐谷浑部流离在外近百年，慕容阎昆却无比的激动，因为他距离当年的吐谷浑王宫所在的伏俟城又近了一些。

慕容阎昆这一次回来，是因为他的妻子生育了一个男孩。他比李弘益大了差不多十岁，膝下只有三个女儿，一直未能生一个男孩。

见到李弘益，慕容阎昆满怀欣喜地说：“闻国公得一庶长女，下官厚着脸皮，愿与国公求婚姻！”李弘益楞了一下，他与慕容阎昆相识数年，彼此配合默契，若两家结亲，他倒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一想到是李玉容，他心里又有些不舍。

慕容阎昆看了看李弘益的脸色，连忙岔开话题，说：“徐相国也在，我从洮州经岷州回姑臧，却得了两个好宝贝，献给国公，也好叫相国开开眼！”

他得意地抱过一个包裹，打开来，是两件动物的皮毛，黑白相间。李弘益瞪大了眼睛，说：“你…你居然杀了它们？”

慕容阎昆连忙说：“不是我杀的，是吐蕃商人在岷州南边的山里买的，还有两只小食铁兽，都被我…额，拿来运回姑臧了！”说着招呼身后的几名军士，不一会儿从马车里抱出来两个小东西。

是两个黑白相间的小动物，憨态可掬，一对黑眼圈，抱着士兵的腿不撒手。李弘益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是熊猫啊！”

他只知道熊猫产自四川，却不曾想在甘肃南部也有。抱起了一只来，毛绒绒得仿佛是个玩具，高兴地说：“看来姑臧可以修建一座动物园了！”

徐彦若也被这可爱的小东西吸引了，抱起了另外一只，笑眯起了眼：“食铁兽似熊又似猫，季端起得好名字啊！听说当年阪泉之战，蚩尤乘此兽为坐骑，与黄帝大战，啧啧，难怪蚩尤会败啊！”

一群人看着两只小小的熊猫，听到徐相国难得讲了一个笑话，都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