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霸王行破釜沉舟

此时天下起义之诸侯皆败于章邯之手，而赵国齐国燕国HIA苦苦支撑不愿意投降的原因，便是楚国这边还有三十万大军随时可能北上。项梁虽然死了，但是雍丘之战，东阿之战都是实打实的大胜仗，所打败的都是秦国的主力部队，这让大家多楚国充满了信心。

虽然不知道谁人能够打败用兵如神的章邯，也不知道楚国究竟什么时候会北上，但是绝望之中的诸侯们都把楚国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宋义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了楚国三十万大军的统帅，一下子便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大救星。

张耳、陈馀、韩广、田荣、魏豹等人都时刻注意着宋义的一举一动。宋义的儿子宋襄一到了齐国便被任命为齐国的丞相，可见宋义此时身份之高，地位之尊，已经无人能比。这是绝境之中大家对于胜利的最后渴求。

但宋义却死了，突然的就被一个叫做项羽的人给杀死了。

雍丘之战项羽固然功不可没，但是所有的功劳都在项梁这一面大旗之下被挡住了。在这之前，诸侯并不清楚项羽是什么人，但是杀了宋义之后，项羽便一下子出名了。

是他与刘邦率领两万楚军奇袭雍丘，杀死了李由。

是他攻战了城阳之后进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是他一力杀了近千府兵，斩下了殷通的人头。

项羽的往事被翻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项羽这么一号人物，都知道这是一个嗜血好杀勇猛无敌的杀神。

他能够打败章邯吗？

宋义修整军队四十六天，使得燕、赵、魏、韩和齐国都盼白了头，项羽为了北上杀了宋义，这便要打将上来了吗？

大家仔细一思索，似乎在这个时候，除了项羽，还真没有人能够打败章邯了。于是乎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了项羽身上。燕王韩广亲自写信道贺，齐王田横罢黜了宋襄的丞相之职，书信一封表示对项羽的尊敬，陈馀写信求援，魏豹派人道贺……一时之间项羽成为了中原诸侯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项羽已经坐稳了楚国三军大帅的职位。

消息传动郢城之后，芈心自然是无比震怒。然而北方各诸侯的反应却又让他无计可施。要是这个时候罢免了项羽的职位，恐怕项羽会立马反水，他敢杀了宋义，怎么就不敢杀自己呢？

芈心无可奈何，只能忍着怒气派人去了军中，正式任命项羽为大将军。

……

“项家世代为楚将，忠心可见。宋义玩忽职守，罪当死，项籍杀之大快人心，朕心甚慰。责令项羽为三军统帅，刘邦为副将，兵分两路，即刻北上进攻秦军。天下苦秦久已，暴秦不诛，天理难容。今本王与天下诸侯约，先入关中者，朕愿臣之，尊其为天下之王！”

芈心派遣的使臣来到军帐之后，当着众位将领的面宣读了王令。

等着领了王令之后，项羽有些想不明白。等着遣散众人，安排了使臣之后，项羽急忙回到军帐之中问范增道：“亚父，这怀王怎么会转变了态度呢？他竟然真的说是他私命我杀的宋义，这可真奇了怪了！”

范增冷笑道：“现在军中将领皆臣服于你，他不任命你为大将军，难道就不怕你像杀宋义一般杀了他吗？想要任命你为大将军，自然得承认你杀宋义是对的，这有什么好费解的？”

“那现在王上他是对我服软了？”项羽疑问道。

“咱们这位楚王可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角色。你也听到了，他虽然任命你为大将军，但是也任命刘邦为副将，这是让刘邦与你争斗呢。两虎相争，各有损伤。有刘邦牵制着你，你便不可能独自统领所有的兵马，到那个时候，咱们这王上便能够制衡于你。”范增冷静地分析道。

项羽冷笑连连：“那刘邦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也算的上是一头虎？他拿什么与我争？”

范增皱眉说道：“羽儿，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那刘邦在军中威望颇高，召平吕臣等人对之都十分尊敬。现在的楚军之中，能够牵制你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你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被刘邦给比了下去。”

“你放心，先入关中者为王，我一定比刘邦先入关便是了。”项羽十分自信地说道。

范增点了点头：“领兵打仗我不如你，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打败章邯。准备准备，渡河北上吧！关于如何打败章邯，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没有？”

项羽点了点头：“有个初步的想法。”

“哦？说出来我跟你商议一番？”

项羽道：“亚父，明日，你便率领大部队进攻东阿，一定要打出声势来。”

一说起打仗，范增便有些迷糊了，问道：“你不是要救赵国吗？怎么又去齐国了？”

“当初叔父北上，我率领两万人佯攻，使得王离李由等人皆以为我们要北上救赵，实则叔父则率领大军进攻东阿。这声东击西的计策一用就灵，这才有了东阿之胜。”项羽笑着说道。

“不错，你是打算故技重施？”

“不错，但是这一次要有些变化。你率领的大部队是佯攻，而我这一次再率领两万人救援赵国。这两万人包括我八千项家军，必须是精锐。你进攻东阿，而怀王又让刘邦带兵西进，一东一西，章邯必然不能分辨我楚军意图。而我则渡河奇袭巨鹿，到时候我们再东西加攻，章邯必败！”项羽说起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激动，眼神中满是光彩。

“什么？你要拿两万人去救巨鹿？你是不是疯了？”范增失声说道。

“兵贵精不贵多，只要你能牵制住章邯的主力部队，我就一定能够成功，亚父，你还信不过我吗？”项羽问道。

范增摇了摇头，只觉得项羽这个办法太冒险了。

项羽看范增不同意，当下说道：“现在章邯势大，我们若是正面进攻，如何取胜？唯有用险了。若是亚父担心我这边压力太大，便想办法在齐地弄出大声势来，尽可能多地吸引章邯的主力。”

看到项羽态度坚决，范增只好点了点头：“好，成败在此一举，我便听你的！”

……

楚军在这个时候分外了三部分，范增带着人进攻东阿去了，而项羽则留了两万人原地驻扎。怀王命令刘邦向西进攻，直接进攻咸阳，刘邦则要带着人西进。怀王的意图非常明显，项羽打秦军主力，而刘邦则趁虚而入。要是刘邦提前入关，那刘邦便能称王了。谁人都能够看清楚这个意图，范增自然也明白得很。提醒了项羽之后，项羽淡淡一笑：“楚国士兵皆服从我的命令，我不给刘邦兵，他拿什么入关？”等着刘邦出发之时，他手上只有不到一万人。这些人还是吕臣悄悄给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项羽对怀王表达不满，没人敢说不是。刘邦自然也清楚项羽不可能给自己更多的人，只好带着这一万人出发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兵多将广的项羽必然会先如关中称王。

范增带人渡过黄河之后，很快便发起了进攻。召平武臣等人都是在章邯手底下吃过败仗的，此时再次回到中原，一个个都十分谨慎，打仗务求稳妥。短时间内，楚军便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东阿也被再次拿下。章邯得知范增率领二十多万楚军北上进攻东阿，召平吕臣都都是为之所用，以为这便是秦军主力。当下让王离继续带着十万人守着巨鹿，自己则率领秦军主力前往东阿，打算彻底消灭楚军的主力部队。

看到楚军终于北上了，中原诸侯国都十分的兴喜。顾念这巨鹿城中的张耳，生怕张耳说自己的不是，陈馀赶忙书信一封，要项羽不要在齐地连战，赶紧解了巨鹿之围才是。

项羽于是出发了。

他亲自率领着两万楚军度过了黄河，直指巨鹿城而去。

此时章邯已经率领三十万秦军前往了东阿，留给王离十万人守巨鹿，剩下的四五万人则分散在各地稳定局势。

章邯既然已经抵达东阿，项羽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意图。在刚刚渡河之后，他便下达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把所有的渡河船只，全都凿沉！

轮船全部凿沉，便意味着楚国的粮食再也无法渡河接济项羽的部队，而且项羽一旦战败，便再没有退路，只能被消灭。在凿船之后，项羽书信一封分别给了魏豹、韩广陈馀等陈兵巨鹿周边的诸侯。信上如此写道：

“籍已尽沉舟船，率两万人往巨鹿而去。此一战，必破秦军，杀王离，救赵王。诸位请速从之！”

收到这一封信之后，所有的人都愣了。

巨鹿城北边的陈馀看完信之后便呆住了，眼睛睁得老大，嘴唇不停地打颤。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咽了一口唾沫，道：“两万人？就他妈两万人还敢来救巨鹿？我五万人在这边都不敢轻举妄动，你项羽以为你是神仙不成？我要的是三十万楚军，不是两万精兵！”

说完之后他冷笑道：“还‘请速从之’，我要是跟你一起进攻，那就是找死！你自己想要寻死，不要拖累我！”

……

而韩广在收到项羽的信之后，也是茫然了，他看着这信问那使臣道：“你确定这是楚国三军统帅鲁公项羽亲笔所书？”

“正是！”项羽派遣的使臣肯定地说道。

燕王韩广摇了摇头，又看了一遍信，问道：“你该不会是章邯派来的奸细吧？故意要诱我出兵？”

那使臣摇了摇头：“外臣不敢。臣乃楚人，为项将军请兵。”

“想来也不是。听你说话的口音确实是楚国人。而且章邯要是想要诱我出兵，也不会找出这么拙劣的借口。两万人要去救巨鹿。你可知道我燕国十万大军要去救巨鹿，现在被打得只剩下六万人了？”韩广问道。

“外臣不知。”

“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说完韩广猛地把手中的竹简一扔，对那使臣说道：“你要是真是项羽的人，便立马回去告诉他，只有两万人想要救巨鹿，纯属是开玩笑！让他赶紧撤回去，把楚国三十万大军集结起来再说！”

“项将军他已经凿沉了所有船只，回不去了。”那使臣很诚实地说道。

……

魏国的魏豹收到项羽的信之后，反应与陈馀韩广也差不多。

“咱们有多少人来着？”魏豹看完信之后先问自己的属下。

“启禀王上，两万。”

魏豹点了点头：“嗯，也是两万人啊。这位大人，我们魏国只有两万人，这半年来被章邯追杀得仓皇而逃，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若是你们楚国只派遣两万人前来，肯定是不敌的。我听说过你们的大将军项羽，知道他十分勇武，我最佩服的便是他这种盖世无敌的人物，但我要劝你们一句，还是等着楚军集结起来再来解救巨鹿吧。”

……

没有一个人看到项羽，然而项羽义无反顾。

他带领的这两万士兵之中没有伙夫，也没人背着铁锅。所有人身上都装着三天的粮食，他们要在三天内解决战斗。

若是赢了，便在巨鹿城中享受赵国的犒赏。

若是输了，那便死。

楚国的这两万士兵没有一个有怨言，因为项羽走在他们的最前面。要死，项羽是第一个死的人。

项羽看着寒风中那一个个被冻得发抖的士兵，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冷，但秦人一样能感觉到冷。我知道你们担心这一战会失败，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绝不会失败！秦军出关以来，天下诸侯望风而逃，根本无一敢与之战。今天这一战，我们要是还赢不了，那便在没有谁能够赢得了。秦人不是石头，不是铁打的，他们跟我们一样会饿，一样会死！”

“这一战，要么赢，要么死！”项羽高举拳头，大声喊道。

“要么赢，要么死！”

这两万士兵都是从会稽郡出来的，是江东子弟，是项梁亲自训练的嫡系部队。此时听到项羽的呐喊，大家齐齐附和。

说完项羽骑上了乌骓，当先朝前走去，两万人如影随形，在凛冬的寒风中跟着前方那一抹黑影朝着巨鹿而去。

项羽来了，项羽终究还是来了。

所有人都劝说让项羽集结楚国三十万部队再来，没想到项羽竟然要一意孤行。

所有人都认定项羽必败无疑，正是因为如此，项羽这种在大家看来极为鲁莽的行动有了一丝热血英雄的意味。

他就是专门来送死的！

大家震惊，骇然，与此同时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钦佩了。扪心自问，他们绝对没有项羽这样的勇气。

他们虽然不出兵，却忍不住想要来看一看。

韩王来了。

燕王韩广来了。

张耳的儿子张敖一直游离在巨鹿城外，听闻项羽来救赵，他虽然不敢帮忙，却前来观战。

魏豹来了。

陈馀也来了。

赵国多山，巨鹿城便嵌在群山之中。巨鹿城南门之外是一原野，平原东面有一太行山支脉。站在山顶，原野上的军队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都是悄悄来的，他们生怕自己带着部队前来会引起秦军的注意而遭到围剿。此时他们站在山顶，相顾无言，只是静静等着项羽的到来。

山顶风急，吹得山坡中的酸枣树瑟瑟颤动。

呼啸的风声让他们夹紧了衣服。

期待着，等待着，见证着……

王离早已经率领十万大军站在了平原之上。

在他看来，项羽就是一个莽夫而已，根本不懂得带兵打仗。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这是最简单不过的兵法，可是项羽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战胜自己？妄图用两万人正面进攻打败十万人？这不是开玩笑嘛？

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阳光，天地之间只有呼啸的风声。

“照理说项羽现在应该到了，难不成是临阵脱逃了？”张耳的儿子张敖下意识地问道。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想起了飒踏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这声音仿佛是地震之时山石滚落，又仿佛是天降大雨黄河泛滥的洪水再冲刷岩岗。

张耳坐下的马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前蹄来回的飒踏。

“来了！”魏豹瞪大了眼睛，紧紧朝着南边看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黑色的闪电，项羽当先冲了出来！

“杀啊！”

隔着很远都能够听到，不，是感觉到项羽口中的喊杀之声。

山顶上到处是风，战场之上的言语是根本听不到的。但是项羽骑马的速度在喊杀，项羽高举长毛的动作在喊杀，项羽坐下那飒踏马蹄的神骏在喊杀，项羽那一头在风中飞扬的头发喊杀！

项羽所有的动作都代表着一种决然的气势，一种所向无敌的自信。

“杀啊！”

这是项羽身后两万楚军在同时呐喊。

这一下子，魏豹张耳等人终于听得分明了。

炸雷一般的喊杀声突然响彻原野。

王离忍不住吓了一跳，看到项羽冲将过来，王离竟然被慑住了心神。反应过来之后他赶忙下令：“给我杀！”

一边是赤红色的一道闪电。楚军经过三天的奔袭，照理说早已经疲乏不堪，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冲起来，却比飞鸟还要快。似乎稍微等待一下，稍微停顿一下，他们便会立马死去。他们必须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自己手中的长毛送进敌人的心脏！

另一边则是黑色的洪流。秦国的军队经历过最多的战争洗礼，曾经也征服了整个天下。他们有一种沉稳的底气，一种不需要伸张的骄傲。

终于，项羽冲进了那黑色的洪流之中，下一刻仿佛就要被淹没。

魏豹陈馀等人本应该露出遗憾的神色，应该叹息，应该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但是他们并没有。

两军相交的那一刻，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眼球都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

那两万楚军仿佛是一根利剑，秦军仿佛是一块厚布。

两者相遇之时只有短暂的接触，紧接着那利剑便刺穿了厚布。

作为剑尖的项羽有着最强悍的姿态，他所到之处，根本无人能挡。而坐下的那乌骓在这四处杀声的战场之上更是发了狂，根本停不下来。

王离这边下令进攻没多久，便看到前方人影散乱，一个彪形大汉突然冲了出来，项羽横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