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抬眼望仰天长啸

自从武王伐纣之后分封楚国以来，楚国在天下诸侯之中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楚国的文化习俗与中原大不一样，这些在纹绘舞蹈音乐上都有表现。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便是楚国音乐的辉煌巅峰。

此时宋义大帐之中所排演的是楚国特有的鼓舞。编钟丝竹在一边缓缓奏响，大帐之中的姑娘们一个个扭动腰肢，对着主座之上的宋义和齐国使臣频频抛媚眼。在这隆冬时节，宋义的军长之中竟似乎有了浓浓的春意。

宋义已经喝了不少酒，脸上已经有了红润，他正盯着当庭的姑娘细看，心中思索着晚上把领舞的那个姑娘唤到自己的寝帐之中消遣一番，却突然听到有人报道：“启禀大将军，少将军项羽求见！”

项羽不过是一个前锋，从不曾有什么官职。但是楚军士兵们都习惯性称呼他为少将军，便是宋义平日里也这把称呼。

宋义正要皱眉让人把项羽打发走，却看到那项羽已经走了进来。

看到腰佩宝剑一脸愤怒的项羽，宋义心中没有来冲上来一股子怒气，道：“项羽，本将军念你是名将之后，处处忍让与你，你不要以为本将军便不敢拿军法处置你！”

项羽朗声问道：“既然要军法处置，还请大将军陈述项某罪名！”

宋义见项羽如此硬气，气得浑身发颤，奈何一时醉酒，脑袋里面一片茫然，竟然说不出项羽的不是来。他当下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来到项羽面前，指着项羽说道：“你方才已经来了一次，怎么现在又来，难不成你不知道我正在与齐国使者商谈反秦大计吗？”

项羽四处一打量，看了看那些乐师和舞女，冷笑道：“还真看不出来大将军在商谈国家大事！”

“你给我滚！”宋义被项羽的冷笑激怒了，大声喝到。

项羽也不再多说什么，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宋义看到这一幕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怒喝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敢要挟本将不成？”

项羽冲着宋义笑了笑，这是宋义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笑容。

一抹剑光闪过，宋义人头落地。鲜血溅出去一丈远，随后宋义的尸体才“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大帐之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当”的一声，鼓手一不小心把手中的鼓槌落到了鼓面上。

项羽转头看了那鼓手一眼，那鼓手瞪大了眼睛，“啊呀呀”大声叫着便冲出了大帐。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舞女们全都朝着大帐之外涌去，乐手们也都丢下了自己手中的乐器，逃命一般离开了这里。

齐国的使臣目瞪口呆，伸手指着项羽说道：“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做！”

周边宋义的侍卫却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们看了看地上宋义的人头和尸体，又看了看项羽，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冲上来抓住项羽。

“立马去通知所有将领，来此处集合！”项羽大声说道。

原本应该是宋义心腹的侍卫们听到这话之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说道：“是！”

项羽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了。当初在会稽郡郡府之中，他曾一个人杀了近千人。那种血海之中搏杀出来的杀气，使得侍卫们根本没有与项羽对抗的念头，在项羽吩咐下来之后他们立马前往各将领军帐之中传唤。

项羽当下走上高台，对那已经吓得酒醒的齐国使臣说道：“回去告诉田荣和田横，楚军已经修整完毕，随时可能北上攻打章邯。具体时间我会另行通知，现在你便赶紧回去通知吧！”

那齐国使臣看到宋义死了，哪里不明白楚国现在已经发生了大乱，说不准一会儿这里便要兴起一场血杀，现在有机会离开，他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当下也不跟项羽多说半句，赶忙屁滚尿流地离开中军大帐回齐国传递这个骇人听闻的额消息了。

过了没多久，吕臣、刘邦、英布、召平等楚将都纷纷来到了大帐之中，等着看到地上的宋义尸体时，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宋义可是三军统帅，怎么会死在自己的大帐之中？很快便有人发现了项羽手中的剑以及那剑上的血痕。

“宋义将军是你杀的？”刘邦皱着眉头问项羽道。

“已经到了冬天了。或许因为我是楚人的缘故，在这里总觉得冬天比往常更冷一些。”项羽没有回答刘邦的话，反倒是开场说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盯住了项羽，不知道项羽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现在驻扎在黄河边上的楚军，有不少是北方人，可也有不少是楚国人。我想楚国的弟兄们一定有跟我一样的感受。即便是北方的兄弟，也应该能觉察到寒风凛冽。而且我们楚军的粮草已经很紧张了。当初攻克雍丘之后，我们以为日后在不需要从楚国调集粮食，故而丞相陈婴便没有为我们征集过冬的粮食，可是随后定陶大败，雍丘又被章邯夺回，我们没来得及把粮草全都转移。所以这个冬天我们很难过。”项羽说道。

大帐之中的将领们听到这话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项羽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固然也知道军中粮草短缺，但是粮草再少也不可能短了他们的，他们对于粮草短缺问题没有切身的体会。倒是帐中的寻常士兵听到项羽的话都连连点头。这些天来风冷雨大，他们又冷又饿，很是难熬。看向项羽时，这些士兵的眼神有些湿润。

项羽的语气突然沉重了起来，他指着地上宋义的尸体继续说道：“我们大家是想齐心合力攻打秦军，可是宋义却久久停留不向前进。”

“如今正赶上荒年，百姓贫困，将士们吃的是芋艿掺豆子，军中没有存粮，而他竟然置备酒筵，大会宾客！原本这我们率领部队渡过黄河，便可以从赵国取得粮食，然后跟赵合力攻秦，但是他却说什么要‘利用秦军的疲惫’获取胜利的机会！”

“凭着秦国那样强大去攻打刚刚建起的赵国，那形势必定是秦国攻占赵国。赵国被攻占，秦国就更加强大，到那时，还谈得上什么利用秦国的疲惫？”项羽盯着大帐之中的诸位将领问道。

说完这些，项羽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点，他说道：“再说了，我们的军队刚刚打了败仗，王上坐不安席，集中了境内全部兵卒粮饷交给宋义一个人。这是把国家的安危托付给了他。可是他呢？他不懂得体恤士卒，反倒派自己的儿子去齐国当丞相，谋取私利，这不是国家真正的贤良之臣。”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私自杀了他呀！”刘邦当下说道。

项羽眼睛一亮。在前来行刺之前范增曾经说过，杀了宋义之后刘邦一定会出面攻讦他，没想到真让范增给猜中了。

“谁说我是私自杀了他？是王上给了我密信，要我杀了他！这宋义胆大包天，想要联合齐国反抗楚国，欲图自立为王！故而王上传我密信，教我杀了他！”项羽说起谎话来好不害臊，众将领听到这话都被愣住了。

这谎话说的，也太假了，谁信啊？刘邦心里正这么想着，却突然看到有人冲到了人前。

“请少将军主持大局！”

原来是英布走了上去，率先对项羽表示臣服。

紧接着召平、范增等人也都齐齐上前跪下，道：“请少将军主持大局！”

此时宋义已死，军中在没有谁比项羽威望更高，刘邦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和众人一起跪下道：“请少将军主持大局！”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将。宋义被诛，某自当为大将，不知道谁人不服？”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家全都低头沉默着，表示对项羽的臣服。

看到这一幕，项羽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有统帅三军的这一天！

他抬头仰望，似乎能够看到历史的天空被他撕开了一角，史书上注定要留下他光辉灿烂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