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受惊的兔子（二十）

林正疆的家在海福县城的最北端，是一栋大西北最常见的青砖红瓦的平房。从外观上看，房子还很新，院子也挺大，一色的红砖砌成的围墙和红色大理石贴面的门楼美观大气，与周围的那些平房相比，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在卜慌还在监狱服刑的时候，已经出监一年多的林正疆到监狱看他，跟他说过家里的情况。林正疆家的老房子原来是一溜四间破旧的平房，破败的已经不成样子。刑满释放回到家之后，几经周折，林正疆开起了水果店。一年经营下来，他不但还清了在他服刑期间家里的所有欠款，而且还有了近十万元的盈余。林正疆用这些钱盖了现在的这所房子，不但改变了家里的住房状况，而且让几年来在亲朋好友和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父亲和妻子扬眉吐气了一回。

“好好的一个家，被这个王八蛋的愚蠢之举彻底毁了。唉，我现在是见不到他，如果能让我抓住他，老子要狠狠地扇他几个大嘴巴！”停下车，站在卜慌家的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肖刚皱着眉头，一脸的怒气。

“从房子看，正疆从监狱出来后确实干的不错。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唉......”听完肖刚的话，高风也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卜慌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大铁门跟前，轻轻的敲了敲门上的铁环。但连着敲了几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院子里还亮着灯，而且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不可能没有人啊！”肖刚纳闷的说道。

正在三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门终于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看肖刚等人，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是......”

“哦，这位大姐，我们是林正疆的朋友，听说他们家出事了，特意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看着中年妇女一脸不解的样子，卜慌赶紧解释道。

“哦，是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公安局的呢。请进吧！”中年妇女冲着卜慌等人笑了笑，然后闪开身子，把卜慌、高风和肖刚让进了院子。

走进林正疆家的院子，面前的气氛让肖刚三人的心里格外凝重：昏暗的灯光下，院子的中央搭着一定白色的帐篷，一条用白布做成的横幅“林震先生千古”挂在帐篷顶上，帐篷下，一个简易的棺材摆放在中间，而在棺材的两旁，几个守灵的男女穿着一身的白孝服表情木然的坐在地上。

肖刚和卜慌、高风三人来到灵堂前面，对着林正疆父亲的灵柩深深的三鞠躬，然后跟着那名中年妇女来到房子内。

“几位请坐吧，房子里乱的很，请三位原谅。”中年妇女一边把肖刚三人往沙发上让，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

肖刚看看那名中年妇女，小声说道：“大姐不要客气，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哪还有心思收拾房子呢？再说了，我们都是林正疆的朋友，没有外人，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我叫金霞，是林正疆的表姐，林正疆的父亲是我的亲姑父。请问三位是......”金霞看看肖刚等人，客气的问道。

“我是海福监狱的民警，这二位是卜慌和高风。林正疆当年在我们监狱服刑，我是他的直接管理民警，他们两个和林正疆是一个互监组的，在一起改造，关系比较好。在得知正疆家出事之后，我们赶了过来，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姐，我们之间不要客气，您看看我们能干点啥尽管吩咐就是。”肖刚看着金霞，然后指着卜慌和高风说道。

卜慌和高风赶紧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完肖刚的话，金霞赶紧站起身来冲着肖刚、高风和卜慌鞠了一躬：“谢谢三位在这个时候跑这么远的路赶过来。现在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别人躲都来不及，您们却跑这么远赶过来，我替正疆谢谢您们！”

“大姐您别这样，赶快坐下！”肖刚站起身来把金霞扶回到沙发上。

“大姐，在监狱的时候我听正疆和我讲过，他的父亲是一个心胸豁达、通情达理而且特别乐观的人，可是......”坐在椅子上，卜慌看着金霞问道。

“唉，大兄弟，别提了。您们都是正疆的朋友，所以，没有必要在您们面前隐瞒什么，我把事情给您们讲一下吧。哦，对了，我想问一下，正疆杀人的事情您们知道吗？他父亲自杀的消息您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请不要多心，我只是......”说到这里，金霞停下话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肖刚三人。

“哦，情况是这样的。”肖刚看看金霞，然后接着说道：“林正疆杀人的事情我是通过海福县公安局了解到的。因为林正疆曾经在我们海福监狱服刑，而且是刚释放不久，所以，在他杀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县公安局第一时间向我们发出了协查通报，所以，我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老人家自杀的消息，我也是通过县公安局的朋友了解到的。因为我知道，正疆这一出事，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一定会很痛苦，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就委托我这位朋友多操点心，一旦家里有什么事儿马上通知我。就在昨天中午我接到他的电话，说老人家自杀了。唉，大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就节哀顺变吧！”

说完话，肖刚看看金霞，有些心疼的安慰道。

“哦。您是说的我们县公安局的陈鸣警官吧？他是来过几次，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当时我心里还纳闷，我们和这个陈警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照顾我们？现在知道了。谢谢您肖警官！”听完肖刚的话，金霞笑着看看肖刚，然后接着说道：

“唉，正疆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让人省心过。但从监狱回来后确实改变了不少，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喝酒惹事，天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不干正事，而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如何过日子。从监狱回来后，在当地政府和我们这些亲戚朋友的帮助下，他开起了一家水果批发部，生意很好。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不但把他在监狱的时候他父亲和妻子借下的几万元外债还清，而且还盖起了这栋新房子。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他林正疆家的日子就会变好。可就在我们这些亲戚朋友为他感到欣慰和高兴的时候，却不想这个孩子有惹了天大的事情，竟然杀了人而且还是两个。只是一晚上的事情，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么崩塌了，您们说，这叫什么事啊！”

说到这里，金霞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肖刚和卜慌、高风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谁都没有插话，几个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金霞身上，等着她接下来的话题。

“正疆的媳妇儿叫张玲，是我娘家邻村的姑娘，我们从小就认识。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个勤劳持家、老实善良的女人。特别是在正疆坐牢的那几年，她不离不弃，一个人撑着这个家，着实不容易。为了养家，她一个女人去了举目无亲的广州，靠在一家电子厂打工的收入供儿子上学、老人吃药看病等生活支出。就在正疆出狱的那天，我们在他家吃饭，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正疆，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了媳妇儿这几年的辛勤付出。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憨厚、内心善良的女人却做出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和一个同在广州打工的、我们县上的一个小伙子勾搭成奸，甚至在正疆回来后还依然保持着这种关系，而偏偏让正疆抓了个正着。所以，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肖警官，您是执法人员，您应该知道，正疆的这种做法虽然有些鲁莽，甚至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他媳妇有错在先，这也不完全是正疆的错啊，您说呢？”

说完话，金霞看看肖刚，皱着眉头问道。

肖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金霞轻轻的点点头。

“儿媳妇被自己的儿子杀了，儿子逃跑了至今没有音信。别说找不到，即便是找到也是死罪一条，好不容易有点样子的家就这样散了。面对这种状况，我的姑父也就是正疆的父亲顶不住了。这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实在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能不能过，绝望之下，趁着小孙子睡觉的机会，把整整250克农药喝了个干干净净，连抢救机会都没有给医院留下。老人走了，最可怜的就是正疆的儿子，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亲人，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呀......”

说到这里，金霞实在说不下去了，双手捂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等金霞稍微平息了一下心情，卜慌着急的问道：“大姐，现在正疆的儿子在哪里？情绪怎么样？”

“大兄弟，您就别提这个事情了，把人心疼的......”金霞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然后接着说道：“妈妈死了，爸爸跑了，唯一可以依靠的爷爷自杀了，这对于一个仅仅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跟天塌地陷有什么区别？也许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也许是打击太大，一个好端端的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整天饭不吃，觉不睡，蜷缩在床角像个傻瓜一样，而且一见到陌生人就浑身发抖。您们是没有看到，如果真的看到了他那个样子，心都会碎的。唉......”

说完，金霞叹着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大姐，孩子现在在哪里？您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肖刚看看金霞说道。

金霞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孩子在里屋，我带您们去。但是，现在这个孩子神志不清，如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请三位原谅。”

说到这里，金霞站起身来，带着肖刚、卜慌和高风走进了里屋。

进了屋，肖刚一直没有看到林正疆的儿子，房子里的一张大床上，除了一堆乱堆着的被子之外，没有任何人。

正在肖刚和卜慌、高风四处踅摸着找林正疆的儿子的时候，带他们进来的金霞脱掉鞋子，爬到床上，一边拉床角上堆着的一床被子，一边小声说道：“小明，小明啊，快出来，你爸爸的朋友们看你来了。快点出来。”

说完，一把把被子扯了下来。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在被子被扯开的刹那，一个光着上身的小男孩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脸惊恐的喊叫道。

“小明不怕，小明不怕，他们不是打你的，是你爸爸的朋友，特意来看你的。快过来，喊人啊！”金霞一把把小明拉到怀里，一边用手摸着他的头，一边说道。

小明趴在金霞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看到这里，肖刚、卜慌和高风三个人都禁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和冷酷无情场面的肖刚哭得最伤心。虽然用双手捂着脸，但他颤抖的双肩显示出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拿起来的时候在超市买的东西，卜慌走到床边，看着小明说道：“小明，不要害怕，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是我和你高风叔叔专门给你带来的。快吃吧！”

小明连看也没看，只顾趴在金霞的怀里哭个不停。

“死的死了，活的跑了，剩下这个苦命的孩子怎么办？林正疆，你这个王八蛋，害死人呀！”怀里搂着小明，金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骂着。

坐在一旁的高风越看越伤心，抹着泪走出了房子。

卜慌则将身子倚靠在门框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凑到肖刚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听完卜慌的话，肖刚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卜慌，这话可不是胡乱说的，你想好了吗？”

卜慌认真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