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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2007年,国庆前一天(完)
“小伟他爸,这是弄啥呢,没必要。”大嫂的母亲压根不去看大嫂,“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做大人的,奋斗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孩子。不管有多少,到时候撒了手,都是他们的。小柔,快还给你杨叔叔。”
大嫂听话的讲袋子又递给大哥,大哥又递给大娘,大娘顺手又放到了椅子下面,大伯却说了:“唉,取都取出来了,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我这么做,主要是想给二老一个交代,让二老放心。那这样吧,这个钱一会儿我给了我弟弟,明天开始一直到走,所有的开销,从这里面掏。”
很快,饭局就结束了。大伯大娘带走了祖父和大哥,大嫂陪着她的父母住在了和平饭店,我们其他人则各自回家。我前脚刚进门,大伯后脚就踩了进来。这些年我们几家早已各自分开,而且我们三家的房子都围绕着祖父的房子,为的是有个照应。
大伯进来后,我正要弯腰,父亲在后面使唤我:“快给你大伯拿双拖鞋。”说的好像我不知道一样。大伯换了鞋,我给他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大伯和父亲坐在沙发上聊天,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我该接触了 。
“今天的菜吃着咋样?我也不会点,安排办公室主任过来弄的。”说话的是大伯,吃惊的是我,原来不是父亲的安排。
“挺好!就是那个鱼吃着不新鲜。咱们这内陆城市,以后尽量不要点那些海鲜,有啥吃啥吧。都说为了让那些鱼活蹦乱跳,运的路上都给喂什么抗生素、孔雀绿,想起来就后怕。”父亲又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烟,这下祖父不在,两人可以肆无忌惮了。我还算懂事,知道赶紧去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烟灰缸出来。
“不行,还是得点,没有鱼总显得没有档次。”大伯如今难道也变得讲究起来?
“哥,我是觉得吧,今天这个钱,拿的有点冒失。老话讲了,谈钱伤感情,这东西都是中间人背后鼓捣的,哪能两家大人直接硬碰硬。万一谈不拢,这面子都过不去了。还好小柔她妈算是个明事理的,接过去,可就真不好看了。”父亲的这话什么意思,我根本不懂。
“嗨!”大伯不以为意,“没多大个意思!结婚说来说去不都是砸钱呢,什么不得用钱。现在这年轻人,买房、买车、摆酒席,拍个婚纱照最便宜也得万把块钱,你说不拿钱,什么事能办了?那个,我先给你拿两万,明天你带他们到处转转,该花就花,不够了再要。”大伯从裤子里掏出了钱,轻轻的拍在茶几上。
“没事啊,哥,我先垫着,随后拿上票找你报也一样。”父亲的眼睛有意回避桌上的钱,似乎看一眼都是不讲兄弟情分。
“拿都给你拿过来了,我还装回去?我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说另外一个事情,有时间了,你帮我劝劝小伟,这家伙简直能气死我。”大伯说完话,不由得狠狠抽了一口烟。
“什么事?是工作的事还是结婚的事?有什么没有说通?”
“人家毕业不打算回来了,说是要去北京或者西安闯闯。你要是非让他回来,他也是去太原,反正不来咱们这小地方。你说,他这是要干什么?和我对着干?回来家多好,房子我给他买下,让你嫂子看着工人给他装修了,工作我也能给他安排了,顺便把小柔的也就安排了。将来他俩有了孩子,你嫂子也就退休了,还能给他俩看孩子,多好!嗨,怪事了,人家死活不同意,非要自己出去闯!”说完竟然回头看着我:“小正,你觉得你大哥做的合适不合适?”
我听到大哥这样的规划,内心一阵激动,感到十分的佩服。“我觉得合适!以前让我考学校、考名校,不就是希望我们有出息?回来能有啥出息?”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父亲一脸严肃的瞪着我。
“没事,是我问孩子了。”大伯笑着看着我,安慰的也不知道是我还是父亲,也许二者兼顾吧。“问题是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他出去能找下个什么工作?咱们关上门说,研究生值钱?狗屁!我们单位前几天刚招了一批人,倒是有研究生,还有一个博士,面试都刷下去了。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根本不懂如何在社会上生存。”
“可是非逼着我们考研究生的也是你们啊。”我不禁又插了一句嘴。
“进屋呆着去!”父亲似乎有点不受控制了,“你懂个屁!”
“没事,让他们听听也好,知道一下现在社会的形式有多复杂。”大伯不紧不慢的和父亲聊着,“你说他非要去北京,北京那是咱们这种人混的地方?全国的精英都往那一处挤,轮得到他,他算个屁!回来就不一样了啊,我联系联系人,给他个好工作,钱不少拿,活不多干,这样怎么了就不好?”又转过身对着我,“小正,这要是给你,你肯不肯?”
我看着父亲在大伯身后的双眼,没有犹豫,“不肯!”
大伯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我就奇怪了,这是为什么?问你大哥,你大哥啥也不和我说,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觉得家里不好,还是外面自由。”
“说的什么狗屁话!家里怎么不好了?供着你们吃,紧着你们花,还一天到晚的嫌这嫌那,一点良心也没有。还自由?自由比你爹妈重要?谁把你养大的,自由能养活你?能填饱你的肚子?”父亲掐灭了手里的烟,一根食指隔着几米远,却像是顶着我的脑袋。我甚至感觉到天旋地转,在椅子上都要摔倒了。
“现在这年轻人,都是咋回事儿?简直理解不了!”大伯也不叹息,也不开心,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咱小时候天天骂守信,嫌人家这、嫌人家那。现在,属人家听话。我问他愿不愿意回来,人家就愿意。你说这是因为啥?咱把孩子打怕了,孩子非要躲着咱?问题你也没打过小正啊,一样是不回来。守信被原野打的也厉害啊,人家咋就不往外跑呢?奇怪了!”
“早知道都是这个德行,一开始就该往死里打,打的他们不敢不听话为止。”父亲瞥了我一眼,靠在沙发上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大伯,我能不能再说一句?”我疑惑的看着大伯,虽然我从小怕他,但是如今他在这里,让我感觉到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人罢了。仔细看,他的头发里藏着不少白丝,毕竟也是奔六的人了。
“来,你说说,我听听。”大伯提起了一点兴趣,也把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翘起二郎腿,双手抱着膝盖,这让我想起了我在学校受处分向教务主任念检讨书的时候。
“大伯,我觉得吧,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管的问题。我和我大哥就是被你们管的太多,真的有时候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我二哥虽然被打,但是难听点说,我姑父可能是失望了,也就不打了,后来也不管了,反而让我二哥感觉到过的很轻松、很快乐。我俩是啥?从上小学开始,到现在,一步步都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在走,真的感受不到一点自由。”说完我整个人都痛快了。
“你懂个屁!”父亲在后面训斥我,“大人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按照我们设计的走,自己瞎胡闹,万一出了岔子,你还有机会后悔?根本没有!”
大伯也安慰我:“你爸说的对,咱现在就是这个形势,走错一步,想回头都来不及。你爸都是为了你好,当医生,多好的职业!我现在都开始后悔,那会儿也该让你大哥学医。那会儿光是炒这个计算机热,糊里糊涂就给他报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学那个有啥用。就像你说的,或许咱这小城市,确实你大哥也没有个用处。甚至那会儿给他报个师范,这会儿回来去你妈那个学校当老师,也算学以致用啊!”
母亲却在这时说了一句:“哥,你可不要小看我们老师。今年校长说了,高考完看成绩,班里面出一个清华、北大,班主任奖励十万,一本出一个奖励五千,你瞧怕不怕!”
“哟,你们这个福利确实不错,比我厂子里的年终奖都高。看来时代不同了,干什么也有挣钱的。问题是咱就不知道干什么好啊。”
母亲又说:“行了,不用想了,小伟是个好孩子,肯定有出息,操那么多心干嘛?咱妈在的时候不总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能一样?能一样?”父亲又急了,“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别老用咱妈的话,咱妈能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杨正,明天我和你妈要去陪陕西那两,你中午记得去看你爷爷,多陪陪你爷爷。”
“知道。”我懒得搭理父亲,反正陪祖父这件事,从来都是我的事,即使小时候,也不例外。
“那行,就先这样吧,随后再说,反正还有一年。早点睡吧!”
我亲自送大伯下楼,突然发现,我竟然比大伯高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