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归义大唐>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言志
第一百八十三章 言志
徐彦若是代表朝廷来修复与河西的关系的。自从李弘益入主河西以来,他对朝廷一向是忠心无比,不提为了长安的安全先后与王行瑜、李茂贞作战,只说河西的赋税,每年都会押解部分送至长安。
自黄巢作乱长安之后,朝廷对大唐地方的掌控便越发地无力。大唐的赋税来源,农业税、盐铁茶是三大块。
然而藩镇林立,形成了事实上的割据小王国,农业税基本都被节度使们自留,河北、淮南的海盐税也被各地节度使们扣留,更别提主产地在南方的茶叶行业了。
王建占据剑南西道,四川的井盐也就丢失了,河中镇独立,池盐也归了王珂父子。故而长安的户部缺钱,李晔数次重组禁军,基本上把皇家的积蓄都花光了。
李弘益虽然不可能按照黄巢之乱之前的制度,将地方财政收入都送至中央,至少还是给了一部分,长安的官员们的俸禄有了起码的保证。
无论从哪一方面,李弘益的做法都无可指责,除了他两次苦战,从李茂贞手里夺下了秦、陇二州。这两州原本就不属于河西节度的地盘,只是河西人口有限,李弘益说什么也不愿把这两个汉人百姓较多的州让出去。
而这一次李弘益与朝廷的矛盾,就是因为李晔为了防备李弘益,将原本划归河西的渭、岷以及秦、陇四州设为陇右节度使,可以说是把河西人口做多的几个州全都分了出去。
李弘益自然不愿意,加上张琏的不配合,到现在徐彦若这个名义上的陇右节度使还不能赴任。
徐彦若虽然与李弘益一直以来的交情还不错,但他首先是大唐的宰相,无论如何,他所秉持的立场依旧与天子李晔一致,是为了皇家考虑的。
李弘益心中不满,于是夏粮税收便一直迟迟未送至长安,在长安那里看来,这是李弘益在发泄对朝廷的不满。
削除藩镇,是皇帝的执念,然而李晔毕竟还得依靠李弘益,所以思前想后,他便将徐彦若派了来,准备好好与李弘益谈上一谈。
姑臧城东二十里,李弘益迎上了徐彦若一行。已经到了十一月间,下过了一场小雪,徐彦若穿着皮袍,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笑着说:“长安一别两年,听闻季端做了父亲,可喜可贺啊!”
他感叹地说:“从原州平高城西来,道路宽敞,季端发明的混凝土,可当真是好啊!”李弘益发明的混凝土,流传到长安,也有个别喜欢新奇的人家,重新修缮了房屋院墙,只是混凝土毕竟与华夏千年来的木制结构的建筑风格不同,因此也未引起多大的反响。
李弘益发明混凝土,本来就是为了修城铺路,相比木制结构的建筑,确实缺少了一种风韵,也就是在西北汉胡杂居的地方,民间风气粗豪,不讲究那么多而已。
李弘益笑了笑,说:“朝廷若有意修路,河西愿意派遣工人前往。”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听徐彦若介绍了随行的官员,便说:“西北苦寒,请相国和诸位同僚前往姑臧城内,某为相国等接风洗尘!”
与徐彦若等人回到姑臧驿舍,待徐彦若沐浴了,一行人来到姑臧城最大的酒楼太白楼。徐彦若抬头看到匾额,不禁大笑:“以谪仙的名号为名,果然新奇!”仔细一看,抚掌说:“凉国公的字已得柳少师六成真传了!”
太白楼是李弘益和曹用行联合做的产业,当然对外宣传,是李府管家李保玉的远方亲戚主持的。毕竟一个国公,一个侯爷经商,说出去不大好听。
太白楼的匾额自然是李弘益题的,李弘益一直学的都是柳公权,柳公权曾任太子少师,因此世人称之为“柳少师”。李弘益笑着说:“相国过誉了!”他心里很是自得,毕竟徐彦若的书法也不错,得他一句称赞,说明李弘益的书法已经可以拿得出手了。
徐彦若抚摸着胡须,对身后随行的官员说:“开元年间郇国公韦陟善烹饪,世人多爱说味比郇厨。我常闻御史李子莹说起凉国公亦好美食,今日咱们到了姑臧,便是‘饱饫凉厨’了!哈哈!”
李珽在一旁笑着说:“凉州大马、舞乐闻名天下,自凉国公来,我凉州又多了一件,那便是美食。容某自夸一句,四海之内,我凉州美食若说第二,只怕没有敢说第一的呢!诸位请!”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酒楼。为了招待徐彦若一行,太白楼不再对外开放,专一招待长安来的客人。
这一席酒宴众人很是尽兴,吃得是传自凉国公府的炒菜饭食,喝得是凉州这几年兴起的果酒和从高昌传来的葡萄酒,看得是凉州的风格独特的舞蹈,听得是凉州的胡汉结合的音乐,简直是人间至善的享受了。
酒宴只是助兴,徐彦若的目的还是要与李弘益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的。毕竟上次李弘益入长安,两个人交谈不深,大多是李琪居中传话,或者是私下书信来往,远不如面谈更合适些。
李府书房,屋子里只有李弘益和徐彦若两个人。侍女上了冲茶,徐彦若端起喝了一口,长叹说:“季端是个会享受的人啊,如今长安士人喝茶,都学的是你所用的滚水沃茶之法,便是天子也颇为喜爱呢!”
李弘益微笑不语,他知道徐彦若是来做说客的,准备静静地听徐彦若说些什么。徐彦若放下茶盏,顿了一顿,说:“老夫起复为相已四年矣,自天子登临大宝,前后十余任宰相,有几个如老夫一般,安稳地坐够四年呢?这都是季端的功劳啊,有你在河西支持,我在长安才能如此啊!”
李弘益拱手说:“某原本是归义军一指挥使,若非相国支持,何德何能据节度使高位?相国之恩,在下不敢忘也!”
徐彦若鼓掌说:“好!我便知道季端是念旧情的人!既如此,老夫有话便直说了,季端不欲河西拆分陇右节度使,不知季端是作何打算?是欲学朱温、宋文通之辈,还是如何呢?”
李弘益微微皱了皱眉,说:“这是相国问我还是天子问我?”徐彦若大笑:“此既是老夫心中的疑惑,也是天子要问的!”
李弘益说:“既然如此,我也不隐瞒相国。我原本是敦煌城一个无用的书生,相国应当知道归义军的情况。自我外祖父南阳郡王之后,河西为温末、吐蕃、回鹘所占据,归义军龟缩西北,四面是敌。
我自幼读书,每读汉书,思及太宗、高宗、玄宗朝,莫不心怀激荡,恨不能早生百年,投笔从戎,跟随先辈,为大唐开疆拓土,一展我汉家的威风。然则天下大乱,归义军朝不保夕,我深以为憾,故而才有玉门关从军之举。
我的愿望,便是扫清天下之乱世,使大唐重现乾坤朗朗,保君王威临四海八荒,愿效李卫公、郭令公、浑忠武,不为曹操、司马懿也!”
徐彦若击节说:“我便知季端志向高远!然则你为何又阻拦我任陇右节度使呢?”
李弘益说:“天下藩镇林立,各节度使各怀心思,如汴州朱温,便是曹操、刘裕之流也!非是我瞧不起,若不是我李弘益,只怕现在长安的天子和诸大臣,早就被李茂贞逼得东逃了,相国还会有机会在姑臧与我谈话么?”
徐彦若脸色一窘,李弘益继续说:“某说一句自大的话,天下的节度使,只有我李弘益心无私念,平定大乱,非我莫属!只是河西百姓人口少,不比关中、河北、河南等地,渭、岷、秦、陇四州,户口百万,若拆为陇右节度使,我河西还有什么力量保卫朝廷呢?
并非我看不起相国,相国若就任陇右,能带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么?我再说一句大话,只有我能!我发明火药火炮,从肃州一路东来,所依靠的只是玉门军万人,所下州县,势如破竹!
我到了凉州,任用的是原吐谷浑部以及温末积年未战的羸卒,甚至临时召集回鹘牧民为骑兵,便是靠着这么一点儿兵力,三次大败李茂贞的精锐,试问相国可能做到么?”
徐彦若苦起了脸,他多少知兵事,也知道李弘益说得并非大话。李弘益继续说:“我入凉州,年年出征,若是给我一二年休养,或许李茂贞早被我平了,何必等到如今?五六月间我举河西全力,若不是粮草不足,只怕现在凤翔早属于朝廷了!
相国,若是朝廷全力支持,则我河西破凤翔,平朔方,下定难,定华商,再领兵东出潼关,灭朱温、杨行密诸人,天下可定!我所缺的是时间和人手,更缺的是一个朝廷的信任!”
徐彦若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李弘益说的话并未夸大,他与李弘益合作,自然通过种种渠道对河西多有了解。他看着李弘益真诚而激昂的脸,一咬牙,说:“若季端真能平定天下,老夫便为你在天子面前做保!”
他突然变了语气,坚定地说:“若季端学曹操,老夫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