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大雪

年关将至，万物萧条，一冬天也没下雪，空气又冷又干。康为民穿着夹袄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道旁的树枝上偶尔挂着几片枯叶，在呼啸的寒风中挣扎着，更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象。唐小七上气不接下气的落在后面，她头发蓬乱，脸上横七竖八的留下抹去汗渍时的手印，花袄鼓鼓囊囊的穿在她的身上，再也没了嫦娥仙子的美丽动人，她咬着牙，不甘落后的紧追着。

一个月以来，他俩佯装成兄妹走了十几个乡村，全是偏远之地，有时候还不得不露宿在野外。最初，唐小七很不理解，康为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现在，她又佩服的五体投地。感慨康为民的用心良苦。他们是为了调查配阴婚的案子，四处走访调查，这种事越是往偏远的乡村去，越是容易打听到真相，一圈下来，虽然人消瘦了很多，但是收获却非常大。

十几个乡村，普遍都存在着配阴婚的事儿，这事儿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寻根溯源，没人说得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以前这种事儿少之又少，根本不存在还有买卖一说，最多是有人说和一下男女双方的家人，花两个钱凑到一起，图个两家都太平。大规模的开始有买卖女尸的事儿，是最近十几年，不少人都提到了王瘸子，因为他的特征太明显，都不用加以分辨。

当然，他们俩也有很多意外的收获，只是不敢太多想，生怕一旦成真，又是棘手的麻烦。

“康.....康大人，能不能歇会儿？”唐小七实在走不动了，在后面嚷道。

康为民抬头看了看天，从西面的天空黑压压的涌上来大团大团的乌云，狰狞可怖的一层层翻滚而来，整个大地一片阴沉沉的，离着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呢，可是四周已经昏暗的可怕。

“再坚持坚持，我看这天儿马上就要下大雪，别给咱俩困在这里！”康为民喊道。

唐小七失望的望了望天，心中一抖，那些狰狞着扑过来的乌云，仿佛近在头顶，马上就要将自己卷走一样。她奋力的跑了几步，追上康为民，拉住康为民的衣服，撒娇道：“我实在走不动了，你拉着我吧！”

康为民苦笑一声，“不让你来，你偏跟着来，这回知道吃苦受罪的滋味了吧？”

唐小七没说话，拽着康为民的衣角，亦步亦趋的拖拉着往前走。康为民没办法走快，只好耐着心思，费力的向前走着。

不大一会儿，果然狂风大作，散学纷飞。先是细珠碎粉，愈下愈猛。但见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抽球地在风中飞舞，眨眼间似是“崩腾”而落，浑浑噩噩、苍苍芒芒，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张眼眺望，山也蒙笼、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唐小七迷得睁不开眼，索性拉紧了康为民的手，生怕丢了一样。

康为民拖着唐小七疾步走到一处山坳里，避开狂风，雪也慢了，只见天地间一片混沌，大片大片的雪花，翻动着、飞舞着飘落下来。

唐小七那里见过这荒野中的雪呀，她激动的摊开手心，接住落下的雪片，仰起头凝望苍穹，原来雪也可以下的这么狂野不羁，纵横无绊。

“真美呀！”唐小七赞叹道，不由自主的转起了圈，肥大的花袄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原的莲花一样，随着她的转动，变成了美丽的裙摆，康为民静静的看着，像是看到天使从茫茫苍穹飞舞着落下来一样。

“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唐小七突然问道。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再下下去，咱们都得冻死在这儿，怎么高兴的起来！”

唐小七闻听，没了玩的心思，举目四周，也跟着担心起来，“那该怎么办？”

康为民轻咬嘴唇，“你还能走么？”

唐小七怔了一下，听得走这个字，立马觉得两条腿像是丢了一样，根本没了知觉，她扑通一声坐在了雪地上，委屈道：“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康为民无奈的摇了摇头，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能转圈呢，一说走，立刻瘫了。

“那我背着你吧！”康为民说着蹲下身子，将宽大的后背冲着唐小七，唐小七高兴的补了上去，美滋滋的道：“辛苦你啦！”

康为民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山坳的坡，狂风挟着雪片，飞刀一般打在康为民的脸上，他拼命的低下头，迎着风雪艰难的向前蹒跚而去。唐小七搂住康为民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里无比温暖，仿佛天地间野马奔腾一样的风雪与她毫无关系一般，她的耳边只有砰砰砰的心跳，眼里只有宽厚的双肩。

“咱们去哪儿啊？”唐小七凑到康为民耳畔，低声问道。

“林山村，那里应该离咱们最近！”康为民大声说道，他本来就是个大嗓门，现在风雪大，他怕唐小七听不见，又故意抬高了声音，震得唐小七耳朵都快聋了，“你忍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康为民又补充道，洪亮的嗓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好的，我......知道啦！”唐小七特意扯着脖子学着康为民的样子大吼道，她差点把嘴塞进康为民的耳朵里，这一声吼，让康为民的头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下意识的抬手去抠耳朵，脚下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向后摔了下去，好在他反应快，身手矫捷，挖耳朵的手一把扯住唐小七的花袄，摔下去的同时将唐小七扯了起来，最后倒地的一瞬间，唐小七落在了她的身上。尽管如此，还是把唐小七吓得够呛，咚的一声落在康为民胸前时，她紧闭着双眼，“啊......”的尖叫着，康为民粗壮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双肩，她才慢慢睁开眼睛，顿时脸红透了，她和康为民几乎是面对面，相距不过一张纸的距离。

“别怕！”康为民道，声音依然洪亮有力，唐小七瞬间安静下来，像个小兔子一样乖乖的爬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站在末过膝盖的雪窝里。

康为民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重新蹲下，道：“走吧，我的嫦娥仙子！”

唐小七咧嘴笑着，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美，她重新爬上康为民的背，再不敢说一声话。

天越来越黑，看不清路，看不到天，唐小七闭着眼睛，来自康为民的体温，让她温暖而惬意，她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啊，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