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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替野狸子报仇(十一)
北洋陆军第三团就驻扎在峄县郊外的南大营。
南大营往东,有一片白桦林。马长临正独自一人在林子外一边吸着烟,一边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朝营地瞅上一眼。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手里的烟即将燃尽,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马车的车轮声。马长临停步望去,一个人正赶着一辆马车正朝自己驶来。
赶车人赫然就是救走郭复的那个神秘人物——常三爷。
马长临见是常三爷,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把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皮靴尖用力捻灭。
”吁。“马车停下,常三爷飞身跳下车朝马长临走去。
马长临展颜一笑:“事情顺利吗?”
常三爷停下脚步,“啪”地打了个立正,朝马长临敬礼道:“报道团长,一切顺利。”
“嗯,好……”马长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常三爷的肩膀,“辛苦你了。”
常三爷“唰”地一声掀下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冷峻而深沉的面孔——竟是马长临的手下——一连连长张涣。
张涣听完马长临的褒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像根标枪似的挺立着:“锄奸逞恶是我的本分。”
马长临又问:“他们没起什么疑心吧?”
张涣说:“他们只顾着保命,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怀疑。”
马长临略作沉吟:“我告诉你的那番话,都说给他们听了吧?”
“说了。”
“他们怎么说?”
张涣说:“他们口口声声嚷着要替野狸子报仇——尤其是那个王辰。”
马长临点点头。
张涣说:“我让赵益继续监视他们。只要他们能找到李忠孚,赵益就把这两伙儿人一网打尽。”
马长临意味深长地说:“都说土贼的鼻子比狗都灵。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看来就得借助郭复他们这几条土狗了。”
张涣说:”这叫以毒攻毒。“
马长临来回踱了两步:“赵益虽然能干,但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张涣目光闪动,已经猜到了马长临的心思:“那我就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然后去找赵益。”
马长临满意地说:“刚收抚的野狸子这队人马我先让老三代管着,等你大功告成之日,我就让你来当这个营长。”
张涣态度端正地说:“当兵就是要抓贼。属下没什么非分之想。”
“张涣,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你不贪。”马长临拍拍张涣的肩膀,正色说,“你放心,等这件事办成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和你手下那几员得力干将。”
张涣把头一低:“谢团长。”
马长临目光投向远方,恨恨地说:“李忠孚,你就算躲到海底下,我也要把你捞出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连王辰都不知道老鹰居然还有个姐姐,而且还就嫁到了离峄县县城四十里外的谭家堡。
老鹰加入匪帮后,姐弟俩就断了联系,但老鹰干得那些勾当,当姐姐的还是略有耳闻。今天见自己的兄弟领着两个陌生人找上门来,老鹰姐就知道他们一定遇上了麻烦。忧心忡忡之余,还是把几个人让进屋,忙活起晚饭来。
郭复和王辰坐在里屋的大坑上。
坑沿上的一只笸箩里装着大红枣和干花生,王辰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花生,一边得意地对郭复说:“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我作梦都梦不着,眼瞅着就到鬼门关了,半道上居然还能被人给救出来。”
郭复一言不发地沉思着,似乎没听到王辰的话。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辰又往嘴里丢进一枚大枣,“看来这好日子离咱不远了。”
王辰见郭复还没吭声,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当家,二当家……”
“啊?”郭复恍然回过神。
王辰说:“你哪儿都好,就有一点不好。”
郭复淡然一笑:“是吗?”
王辰心直口快地说:“你这个人——心思太重。”
郭复苦笑了一下,皱着眉:“老王,你就没觉得常三爷那伙人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
王辰想想说:“没有。”
郭复略作沉吟:“这些人自始至终都蒙着脸跟咱说话。这是为啥?”
“莫非……莫非怕被咱认出来?”王辰挠挠后脑勺,觉得不能自圆其说,又说道,“可听声音,在这之前咱根本就没跟他们见过面呀。”
郭复说:“大帅生前跟你们提过这个常三爷这个人吗?”
王辰冥思苦想了一阵后:“大帅虽然没提过,可这也说明不了啥呀!没准人家就是这副脾气秉性,就是不愿意让人记得长得啥样儿,这也说得通啊。”
郭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个穿黑衣服的,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王辰一本正经地说:“二当家,人家冒险来救咱,咱还在背后怀疑人家,这不好。”
“好,不说了。”郭复豁然一笑,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往屋外努了努嘴,“你看见没,老秃子见了他姐就跟小绵羊在大灰狼跟前似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王辰朝屋外瞥了一眼,嘿嘿一笑:“老秃子就是那副熊样儿,没啥大出息。”
外屋的灶台前,老鹰姐正在把揉好的玉米面馒头放进蒸锅。老鹰坐在门槛上,一边抽着卷烟一边跟自己的外甥憨娃唠嗑。
憨娃长得又粗又壮,他早就听母亲说过老鹰当土匪的事,正软磨硬泡地恳求老鹰也把自己带入匪帮:“二舅,你这回走的时候,把俺也带上吧。”
老鹰乜斜了憨娃一眼,用教训的口气说:“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安分守己地在家种地吧。”
憨娃站到门槛上:“俺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俺都十五了。”
老鹰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憨娃有点急了:“二舅,你是看俺没种是不是?你问俺娘,在咱村儿的娃子里,俺比谁都有种。”
老鹰瞅了屋里的姐姐一眼,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别跟你二舅学,还是老老实实种地有出息。”
“二舅,俺指定不会给你丢脸。”憨娃还是不依不饶。
老鹰直往肚子里咽苦水,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又能给眼前这孩子什么承诺。
老鹰依旧十分果决:“不行,你一个小孩子懂啥?你进了杆子,你娘咋办?”
憨娃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说:“俺进杆子就是想让俺娘快点儿得济。二舅,你只要让俺跟着你,不管给俺一支啥样的枪都行,只要能放出响……”
“没个枪高还想使枪?”老鹰掐灭了手里的烟,板着脸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憨娃涨红着脸冲母亲喊道:“娘,你就帮俺说句好话,让二舅带俺走吧。”
老鹰姐用围裙擦了擦手,瞥了一眼憨娃:“你二舅说得对。他进杆子混饭是不得已,眼下想不干也不容易。你也不想想,干他那行有几个能得好果?”
老鹰听见姐姐说话便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灶台前搓着手,看样子是想帮她忙活点什么。
“种地吃饭虽说不易,可总算是正道,没人说你不是好人。一下水就成黑人,一年到头提心吊胆不说,混到最后还是——”老鹰姐说到这,又瞟了一眼老鹰,“还是得不到一个好果。”
“村里说书的刘先生说了,这年头怕死不算英雄好汉。”憨娃不以为然地挺了挺胸,“乱世才出英雄呢!”
“放屁!尿壶镶了个金边儿——嘴儿好。”老鹰姐冷哼一声,“他也就是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小孩子。不信你试试,你就是用八抬大轿把他往杆子里抬,他都不带去的。”
“娘……”憨娃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又被母亲打断了,“行了,别说了,开饭。”
老鹰姐掀开蒸锅,把热气腾腾的馒头捡到一只木盆里。让人垂涎欲滴的面香暂时阻滞了憨娃对未来的憧憬。
“还愣着干啥?”老鹰姐冲屋里看了一眼,吩咐憨娃,“帮娘端一把,客都等急了。”
“诶。”憨娃忙端盆进屋。
老鹰姐又冲老鹰摆摆手:“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进屋吧。”
老鹰一脸尴尬:“姐,给你添麻烦了。”
老鹰姐叹了一口气:“说这干啥?都是一个娘胎落地的。快进屋,跟你那两个兄弟把肚子喂饱了再说。”
吃过晚饭,郭复、王辰、憨娃各自回房,大屋里只剩下老鹰姐弟俩。
老鹰姐望着桌上的空盆、空碗,脸上泛起了愁云,嗫嚅着说:“二弟,憨娃今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到底是咋想的?”
老鹰怔了怔:“姐,你不是不准憨娃下水吗?我也觉着,憨娃年轻力壮,还是让他跟着俺姐夫守着庄稼过安生日子比啥都强。”
“话是这么说。”老鹰姐叹了一口气,“可这年头光有力气顶啥用?一年到头也难吃上一顿饱饭。以前过年时,还能吃上几顿白面馒头,可从去年起俺就再没见过白面,今年就更别提了。这年头,谁出力气谁饿肚子,年轻人自然就都不愿意走正道了。”
老鹰安慰说:“姐,穷富都是命,谁叫咱没生在富贵人家?”
听弟弟这么一说,老鹰姐的眼圈不禁泛起了红:“俺也知道俺上辈子没积德,也没人给咱留下半亩田地,活该给人家做佃户。可是弟呀,你不是没种过庄稼,指望种人家的地过日子,八辈子都别想翻身。”
老鹰抹了一把脸说:“姐,你说实话,眼下背没背债?”
“你不该问背没背债,应该问背了多少债?”老鹰这一问,老鹰姐的话匣子就又被打开了,“这不,刚死了牛,东家不管,俺只好四处借钱。前几天债主逼得紧,你姐夫跑回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又揭了十几块把利钱先还上,剩下的还了药账。你看,旧窟窿还没补上,新窟窿又出来了。明年荒春还得揭债,以后光这些债也得把咱拖死。”
老鹰咂巴咂巴嘴,卷上一支烟,闷着头不声不响地抽起来。
老鹰姐站起身,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故作轻松地说:“姐是这么盘算的,实在不行,你这次走就把憨娃带上,让他跟你一段也好。捞几个钱把咱身上的窟窿补实,也让你姐夫把病治治。他那病非得连着吃上几副药,再耽搁下去恐怕就不好治了。”
老鹰抬起头:“憨娃还小。一下水就落个贼名,以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听说官军已经把岳锦堂和邵老七的杆子连窝端了。万一大批军队开过来,那可咋办?人不能光顾眼前,得往长远看。”
老鹰姐放下手里的活计又坐下。
老鹰继续说:“姐,不是我不肯带憨娃走。俺是怕万一钱没捞到手,憨娃再有啥闪失,到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老鹰姐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鹰,老鹰低下头不敢跟姐姐的目光相触。
老鹰姐似乎早就看穿了弟弟的心思,冷笑一声:“从小到大,你一抬腿俺就知道你要拉啥屎。你给俺老实说,是不是有啥事瞒着俺?依你的性子,压根儿就不会这么推三阻四的。”
老鹰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砸了一下嘴唇,只得一五一十地把杆子被剿,自己跟郭复进了监狱又死里逃生的事告诉了姐姐。
老鹰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真打算替你们当家的报仇?”
老鹰把烟掐灭,慢吞吞地说:“我也没想明白。”
老鹰姐说:“就算你们报了仇,又能咋样?有钱花,有饭吃吗?不过就是又多背了条人命。”
老鹰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理我懂,可二当家和老王都嚷着要为大帅报仇,我又有啥招儿?”
老鹰姐又开始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抱怨起来:“我这造的是哪门子的孽?原指望你能让咱家松快松快。谁成想,还是来白吃饭的。”
老鹰一边搓着手一边尴尬地笑着。
老鹰姐绷着脸:“明天你们就赶紧走,俺可养不起这么多闲人。再者说,要是让左邻右舍知道咱家来了这么些生人,搞不好又得生出许多事端来。”
老鹰说:“姐,你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的,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老鹰姐不再理会老鹰,端着空碗筷出了屋。
老鹰长出了一口气,呆呆地望着屋地出神。
看着姐姐一家生活得这样苦楚,他又怎么能不烦恼呢?
“如果有钱多好。”老鹰心里叹了一声。
如果有钱的话,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往桌上一放,帮姐姐还债,帮姐夫抓药,甚至送憨娃去读书……
可现在倒好,五尺高的堂堂汉子,不但没能力让姐姐的日子好一点,反而厚着脸皮当了白吃饭的。
一想到这,老鹰顿时觉得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郭复在门前探出半个身子招呼他:“老鹰,你出来。”
老鹰蓦然回过神:“二当家,啥事儿?”
“快出来。”郭复讳莫如深地作了个手势,“小声点儿,别让老王听见。”
老鹰见郭复有事故意瞒着王辰,顿时来了兴致,骨碌一声跳下坑,蹑手蹑脚地跟在郭复身后走出屋子。两个人走出老鹰姐家的院子,找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草棚前停下脚步。
“二当家,到底啥事儿?”老鹰迫不急待地追问。
郭复从怀里摸出两枚银元递给老鹰:“把这个给你姐。”
老鹰诧异:”我们刚才说得,你都......“
郭复点头。
银元在月光下熠熠闪着光,老鹰迟疑着挠挠后脑勺说:“这是为大帅报仇的盘缠,我咋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郭复不容分说把银元揣到老鹰的口袋里,“这点钱虽然不够干啥,但怎么说也能帮你姐应个急。”
老鹰嗫嚅着说:“二当家,你对兄弟可真够意思。你放心,我一定跟着你替大帅报仇。”
郭复拍了拍老鹰的肩膀:“好兄弟,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跟你交个实底。”
老鹰怔了怔,一时没领会郭复的话是什么意思。
天已经黑了,月亮时而躲进云里,时而露出半边脸,让人觉得是那样的捉摸不定。
月光照在郭复脸上,他的表情愈发显得凝重起来。
夜色如墨。荀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听完看守长的汇报,他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地变幻着。看守长不敢抬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脚尖。
过了良久,荀虎才阴沉着脸,缓缓说:“你认为,劫走郭复的那些人是他的同伙儿?”
看守长慢慢抬头,目光游移着:“应……应该是。”
“他们怎么知道郭复今天上刑场?”荀虎面带疑惑。
看守长:“这......”
荀虎略做思忖:“还有,野狸子杆子里剩下那些人全在牢里关着,岳锦堂和邵老七也都完蛋了,咱这一亩三分地上正是太平安生的时候,怎么还会半路上蹿出土匪?”
看守长小心翼翼地说:“也没准……是几个漏网之鱼?”
荀虎冷哼一声:“你见过计划这么周密,分工这么明确,身手又这么干净利索的漏网之鱼吗?”
看守长再次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很明显。这是有计划,有组织的一次行动。他们早就知道,你们行进的时间,要走的路线,以及武器和人手的配备情况。再出其不意地治住你们,然后带着犯人按他们计划好的路线逃之夭夭。”荀虎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停下脚步极为肯定地说,“我敢断定:这伙人绝不是一般的土匪。”
看守长硬着头皮说:“局长,跑了犯人都怪我无能,请您惩罚吧。”
荀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看守长的脖子上磨了两下,看守长觉得一种窒息之感迅速袭遍全身,冷汗在额头缓缓渗出。
谁知荀虎突然收回目光:“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看守长如释重负:“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荀虎说:“你马上去牢里逐一排察。“
看守长没明白:”查,查什么?“
荀虎一瞪眼睛:”我就不信,要是没人通风报信,那伙儿人会知道那么多。”
看守长明白了,打了个立正:“是。属下就算把牢里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把内鬼找出来。”
“还有。”荀虎重又坐回座位,“你把今天的事儿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交给我。”
看守长壮着胆子说:“局长,您知道我不识几个大字。这写报告的事儿,您看是不是……”
荀虎再次睁大了双目:“你以为我要看呐?郭复、王辰、老鹰是马团长授意要处决的,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看守长听完,才知道这件事果然非同小可,赶忙把双脚一并,立正道:“属下明白。”
荀虎略作沉吟:“想抓回犯人和这伙儿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如果不借助马团长的力量,就凭咱们这些人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属下明白这报告该怎么写了。”看守长眨了眨眼睛,似乎从荀虎的话里领会到了更深的含义,“不是属下太无能,而是这伙儿人本事太大了——那简直就是天兵天将。”
荀虎满意地点点头:“也别说得太玄了。总之一句话:避重就轻,避实就虚。你想,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以他的脾气,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看守长像条哈巴狗一样弯着腰,谄媚地说:“局长高见。”
荀虎挥挥手,看守长如蒙大赦一样,后退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郭复决定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老鹰。
他收起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缓缓说:“大帅出事儿那天,跟我神神秘秘地说,要去赴一个约会……”
“赴约?”老鹰皱起了眉头,“赴什么约?”
“不知道。”
“就他一个人去的?”
郭复四下望了望,朝老鹰走近几步:“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一匹马和两口坛子。”
老鹰眼里再次透出诧异的神色:“一匹马,两口坛子?”
郭复点头:“你知道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老鹰木然地摇摇头。
郭复压低了声音:“是咱们——在武善铭家劫来的黄金。”
“啊?!”老鹰从未想到会有这种事,不禁吃惊地望着郭复
郭复说:“不错。这些金子是我亲自带人挖出来的,那两坛子硬货足够咱整个杆子花上三年五载的。”
老鹰再次动容:“我这辈子都没过这么多金子。”
郭复继续说:“所以,我一直在想,大帅虽然死了,可这两坛金子去哪儿了?”
老鹰说:“它绝不能自己长腿跑了。”
郭复想了想:“以你对大帅的了解,他能一个人把金子独吞了吗?”
“不能,绝不能。”老鹰坚定地摇头,“大帅常说,盗亦有盗。自打我入杆子那天起,只要是大伙儿劫来的东西,大帅全都公示于众,均等分配。”
郭复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李忠孚杀人夺物,被他抢走了。”
“那……另一种可能呢?”
郭复一字一顿地说:“进了马长临的腰包。”
“也不是不可能。”老鹰长出了一口气,“二当家,我觉得这事儿还得从头再捋一捋:大帅那天晚上要见的人是谁?他为啥要带金子去?一个铜匠怎么能杀得了大帅?还有,他为啥要杀大帅……”
郭复赞许地望了老鹰一眼:“行啊,平时看起来挺糊涂,可到了关键的时候才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老鹰嘿嘿一笑说:“杆子里也有人这么说我,说这叫……大致上……像条鱼。”
“是大智若愚。”郭复笑着拍拍老鹰的肩膀。
“对,大智若愚,大智若愚。”老鹰恍然大悟。
“嘘!”郭复示意老鹰不要抬高声音,朝四下望了望,“你刚才那些疑问,也正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哪一点。”
“我们不可能从马长临的嘴里求证。”
老鹰点头:“我们躲他还来不及,当然不能去找他。”
郭复说:“那如今就只剩下另一条线索。”
“你是说——李忠孚?”老鹰的智商似乎在得到郭复的称赞后瞬间就高出不少。
郭复点头:“只要找到这个李忠孚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老鹰眯起眼睛,沉吟不语。
“要真是他吞了金子,咱就让他吐出来。”郭复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然后再把他......”
老鹰赞同:“嗯,还是这么最稳妥。”
郭复说:“为大帅报仇不用说了,而金子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一定也要找回来。”
老鹰也用力挥了一下手:“二当家,你说得对,我老鹰跟定你了。”
郭复说:“只要找回这些金子,你姐的债和你姐夫的病算啥?憨娃也不小了,到时候再帮他成个家,也算这孩子没白叫你一声舅。”
老鹰被说得很感动,一时有些哽咽:“二当家……我……”
“啥也别说了,我都懂。”郭复拍拍老鹰的肩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这事先别跟老王说。”
老鹰的目光有些疑惑。
郭复解释道:“他原本对我就有些误会,我担心他知道了有金子这回事,搞不好就得以为我是为了钱,而不是为大帅报仇才肯越狱的。”
老鹰点头说:“我明白。这小子对你投诚的事,心里始终是个结。他一直觉得你贪生怕死。”
郭复说:“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该告诉他的时候再告诉他,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找到李忠孚。”
老鹰想了想:“那咱明天一早就去李村?”
“他不会傻到现在还留在那儿?”郭复沉吟了片刻,“但李村毕竟是他的窝,不管怎么说也得去碰碰运气。”
“对!咱不能跟那些当兵的一样儿——雷声大雨点儿小。”老鹰挥了一下拳头,“我就不信,咱绑了他的爹娘,这小子还能当缩头乌龟。”
老鹰的话音刚落,郭复蓦然回头喝问:“谁!?”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响。月亮此时也躲入云里,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郭复和老鹰吞噬。
“怎么了?”老鹰神色紧张地问。
“我看见有个人影,就在那边。”郭复指指不远处的一个玉米杆子堆成的柴垛。
“这三更半夜的,除了咱俩哪来的人?”老鹰朝郭复手指的方向望了望,“二当家,你不会看错了吧?”
月亮钻出了云层,让四下有了些淡淡的光亮。
郭复朝老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缓缓朝柴垛走去,老鹰也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就在离柴垛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郭复蓦然加快脚步,猛地蹿到柴垛后面。借着月光,他睁大了眼睛望去:柴垛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一阵夜风吹来,玉米杆上的叶子“啪啪”作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幕下听起来极为刺耳。
“我刚才明明见到有个人影?”郭复皱了皱眉,把目光又望向不远处的一堵矮墙。
“别说人了,分明连个鬼影都没有?”老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见郭复还想去矮墙那边察看,便一把拽住他,“二当家,咱还是回去吧,明天还得起早去李村呢。”
郭复又望了一眼矮墙,表情略显不甘。
此时,矮墙后正匍匐着一个人。
正是白天化妆成土匪搭救郭复他们的那名黑衣人。
他的真实身份是北洋陆军第三团的排长——赵益。
郭复当初被逼投降时就是向他缴的枪。
“哎呀!走吧。”老鹰拉着郭复往回走,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凄迷的夜色中。
赵益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赵益悄悄探出头看了看,随即倏地站起身,像只狼一样借着夜幕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村口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