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云开雾现（四十七）

古月翻翻眼皮看看柯宁，然后坐在椅子上：“柯宁，从私人关系上来讲，你是我的妹夫，我们属于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从公事公办的角度出发，你是来自北京的大领导。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作为被害人的我能不能向你如实的反映情况？”

听完古月的话，柯宁一边尴尬的笑笑，一边无奈的摇摇头：“大哥，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好吧，既然你想这样说你就说吧，我听着就是了。如果你说的实在在理，我会考虑。如果我自己决定不了，也会向上级反映。您说吧！”

“好，我们抛开私人关系不说，公事公办吧！”古月坐直了身子，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柯宁继续说道：“第一，作为执法机关，你们应该知道，我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我所谓的刑事犯罪案之所以出现冤假错案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当然。具体的问题专案组已经调查清楚。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和我讲。”虽然古月搬着面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柯宁并没有生气，而是依然微笑着看着他说道。

“就拿我与魏新光的借款纠纷案来讲。是我真的没有道理、借钱不还耍无赖吗？不是。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事的原则你可能不知道，但小丽最清楚不过。如果你不相信我，总不至于不相信你的妻子吧？你可以问她。再说了，专案组对该案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事实俱在，你心里也应该明白。那么，是我智商有问题，斗不过那个魏新光吗？更不是。不是我在你面前吹牛，在我的眼里，魏新光就是个小人，人渣，除了无赖至极、偷奸耍滑、喜欢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外没有别的本事。如果是明刀实枪的干，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刚才说了，对于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专案组已经调查清楚，也就是说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魏新光背后的那些贪官污吏和腐败的执法人员充当他的保护伞，我古月的财产会被魏新光一伙抢夺霸占、我会莫名其妙的走进监狱，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吗？绝对不会。所以说，表面上看来，这两件案子的始作俑者是魏新光，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王权、张勋、富强等一大批贪官。所以说，在我整个受到迫害的过程中，魏新光是我的仇人，那么，那些贪官污吏同样也是，是我一辈子忘不掉也绝不会轻易原谅的罪人。只要我古月还有一口气就会毫不犹豫的和他们斗争下去，直到这些王八蛋被法律绳之以法为止。现在案件要重审了，要平反了，你们却只审理案子本身的对错，而对那些贪赃枉法、与魏新光一伙形成利益链、相互勾结害我的人置之不理，故意让他们逍遥法外。既然如此，‘6.11’专案组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他们侦查了几个月的成果是什么？再说你，作为我的妹夫，你能看着自己的哥哥受这么大的委屈不管不问吗？如果是作为党的领导干部，看着你的手下胡作非为、贪赃枉法，你能听之任之，装着啥也不知道吗？你心安吗？”说到这里，古月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双手掐腰站在柯宁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大哥，你不要这样，柯宁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我吗？”看着古月激动甚至有些亢奋的样子，乔小丽在一旁着急的说道。

“小丽，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柯宁，但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让我不敢相信。柯宁他们的决定就在这里摆着，而这个决定完全是为了保护魏新光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保护伞们的、完全失去公正的，你让我怎么相信？我就不相信，这些幼稚的决定会是一个国家的最高执法机关做出的，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古月抬起头看看乔丽，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哥，你咋这么犟呢？这件事……”

乔丽正想跟古月说什么，柯宁微笑着拉住他的胳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把身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看着古月说道：“大哥，您消消气，我们心平气和的聊一聊可以吗？我从北京来到绿城，几千公里的路程，我不是来找您吵架的，更不是像您想的那样，是来作说客来说服您的，是为了帮您而来的。可以吗？”。

说到这里，柯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递到古月手上，然后亲自给他点上火，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接过柯宁递过来的香烟，古月抬头看看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柯宁虽然是自己的妹夫，但人家也是北京来的大首长，连绿城省委领导都敬若上宾，雅山监狱的领导像“小弟”一样跟在身后毕恭毕敬，而自己却在这里跟他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古月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平静的对着柯宁点点头。

“您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商人，而且非常成功。您告诉我，一个成功的商人最应具备的品质除了过人的胆量之外，还需要什么？”柯宁面带微笑的看着古月问道。

古月看看柯宁，一脸的迷茫，想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智慧！”

“正确！”柯宁冲着古月伸了伸大拇指，然后接着说道：“大哥，我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古月冲着柯宁点点头，一脸的不解。

“在进行商业谈判时，当双方的分歧较大并使谈判陷入僵局，或者对方已经察觉我们促成这桩生意的心情特别迫切，对方想以此控制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想变被动为主动的时候，应该怎么做？”看着古月一脸的迷茫和不解，柯宁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古月，等待着他的答案。

站在一旁的乔丽越听越糊涂，看着像说谜语一样的丈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古月皱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柯宁，想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战略放弃？退而求进？还是……”

“都有道理！”听完古月的话，柯宁刚才紧绷的面孔顿时出现了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先是拿出来一支递给古月，然后又拿出来一支叼在自己的嘴上，一边点烟一边接着说道：“现在我来给你讲一下上级机关作出这个决定的本意。有些话其实是不能跟你说的，但你是这个案件的被害人，又是我的大哥，所以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你之外的任何人。大哥，可以吗？”

说完话，柯宁冲着古月笑了笑。

古月看着柯宁一脸认真的样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小丽，你出去转一会儿，帮我买包香烟回来。谢谢！”这时，柯宁转头看看站在一旁的妻子小丽，微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这里有。虽然不是什么好烟，但还可以抽。不要让小丽跑了，监狱周边没有商店，小卖部里又没有什么好烟。就抽我的吧！”古月看看小丽，然后赶紧把自己口袋里的香烟拿出来，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大哥，您就省省心吧，难道您看不出来啊？他这是故意把我支开，不让我听您们接下来的谈话。他这点花花肠子还能骗得了我呀？”乔小丽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一边的包：“您们聊吧，我出去转转”。

说完话，乔小丽转身走出了探监室。

见乔小丽走了出去，柯宁把身下的椅子往古月身边挪了挪，然后压低了嗓门对古月说道：“专案组写给北京的调查报告是我先看过后交给首长的。虽然我平时经常听小丽对我说这件事，也看过您写给公安部的举报信，对有关您的这两件案子有所了解。但是，当把专案组那份近200页的调查报告交到我手上、我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以后，我还是感到了震惊。两件普普通通的案件竟然存在三十多处问题，有三十七名国家公职人员参与或者是干涉了案件的审理和判决，官职最大的是正省级；十八名执法人员存在不作为、乱作为和执法犯法现，有的甚至是法院的院长、书记‘直接上阵’。说实话，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说到这里，柯宁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然后看着古月问道：“大哥，您知道首长看了这份报告之后说了句什么话吗？”

“不知道，首长怎么说？”看着柯宁严肃的表情，古月饶有兴趣的问道。

“首长给‘6.11’专案的定性为：建国以来最大的司法腐败案件！”说到这里，柯宁对着古月重重的点点头。

“你看，我就说了吧？连首长都这么认为，可为什么又做出了刚才你所说的那个决定呢？”古月冲着柯宁摊摊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您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见古月又要激动，柯宁赶紧冲着他摆摆手，接着说道:“在首长看完专案组的调查报告的第二天，首长让我给老首长、就是我岳父的老战友打了个电话，把他叫到办公室，两个人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才做出了上述决定。”

“啊？这个决定是两位首长做出的呀？妹夫，您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听完柯宁的话，古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柯宁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他知道，如果这个方案是两位老首长定的，改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即便是他和柯宁吵翻了天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我要接下来和您讲的事情。”柯宁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古月的肩膀，然后说道：“送走老首长以后，首长把我叫进了办公室，把一份写给中央领导的信交给了我，让我亲自送去。回到办公室后，我打开了这封信看了一下，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了二位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嗯，柯宁，您快跟个说说，这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听完柯宁的话，古月更着急了。他一边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给柯宁递烟，一边着急的问道。

“具体内容我就不跟您说了，说点您关心的吧，这样您就放心了！”柯宁看看古月，笑着说道。

“那也好。人家领导的事情我们不要过问，说点和我们自己有关的！”听完柯宁的话，古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您当兵在绿城，工作在绿城，做生意也在绿城，所以，对绿城的情况是很熟悉的。首先，绿城是我国边境省份，所处的位置非常敏感和重要；其次，绿城是全国人口最少的省份之一，但同时也是民族成分构成最复杂、社会形势最不稳定的省份。因此，自建国以来，历任中央领导对绿城的发展特别是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工作相当重视。这些年来，绿城经济发展滞后，几乎完全是靠国家的政策和支持支撑着大局。在领导的心目中，绿城可以穷，可以落后，因为有全国的支持。但是，必须保持绝对的稳定。‘6.11’专案存在的问题30多处，有37名国家公职人员参与或者是干涉了案件的审理和判决，官职最大的是正省级；18名执法人员存在不作为、乱作为和执法犯法现象。大哥您想想看，如果这一现象被揭露出来，绿城政坛就会发生十二级地震，甚至有瘫痪的可能。还有，一旦绿城的老百姓知道自己的政府内有这么多的贪官污吏存在，如果真的闹起来，整个绿城的形势就有可能失控。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首长，他们会不考虑这个问题吗？因为两件案子造成绿城社会的动荡，这个成本是不是有些太大？如果您是领导，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吗？我想不会的。”

说到这里，柯宁停下话题看看古月。

古月没有说话，思忖片刻之后才抬起头看看柯宁，然后忧心忡忡的说道：“柯宁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有一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大哥请讲。”柯宁看看古月，一脸真诚的说道。

“你大哥我不是政府官员，没有什么远见卓识。但我在领导身边工作多年，耳闻目染的大事件、大事情也不少。所以，对你刚才的话我隐隐的有些担忧。”说到这里，古月停下话题看看柯宁，然后接着说道：“绿城的地理位置很关键，绿城的民族构成很复杂，绿城的社会稳定很重要，这都是我所知道的。但是，你想过没有，通过我这两件案子就牵出这么多的贪官污吏，那么在整个绿城还有多少贪官？想一想不害怕吗？还有，参与并充当了魏新光的保护伞的张勋现在是绿城省常务副省长；富强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还有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以及藏在绿城省委、省政府各级执法机关的那些被魏新光收买了的人们，有这些人的存在，绿城的社会稳定从何而来？即便是藏着掖着、捂着盖着，早晚有一天露陷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中央还怎么收场？长痛短痛都是痛，中央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来一场大反腐，借机清理一下绿城的官场，这样是不是对于保持绿城的长治久安和社会稳定和谐最为有利？我一个普通老百姓都能想的到的问题，为什么那些首长就想不到呢？唉！”说到这里，古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听完古月的话，柯宁由衷的点点头：“大哥你分析的很正确，把问题看得很透。但是，作为领导，大多数人首先考虑的是什么？是自己任期之内的事情。只要任期内不出什么事情，以后的事情谁能管得了？又有多少人去管呢？当然，领导之所以这么考虑还有另外一方面的原因。”

“哦？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古月不解的看看柯宁，然后拿出香烟递给柯宁一支。

柯宁冲着古月摆摆手，然后对古月说道：“大哥，我不抽了，您也要少抽一点，要注意身体，今后的任务还很艰巨啊！”

“没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你讲吧！”冲着柯宁笑了笑，古月一边吸烟一边催促道。

“在您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您的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过程中，绿城方面牵涉进去的领导有几十个，其中有几个大领导，级别都不低。虽然专案组掌握了他们干预案件审理的事实，但缺乏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们有罪。政府官员干涉案件的审理，这个罪是不好定的，即便是查证属实，一个‘工作失误’就能让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泡汤。而唯一可以证明他们有罪的，就是他们的受贿事实。这些人之所以违背党性原则和做人的基本信条，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为魏新光卖命，肯定是接受了魏新光的巨额贿赂，‘无利不起早’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但是，这些人并非一般人啊，不是一般的狡猾，所以，要想取得他们受贿的证据实在太难。从专案组掌握的材料来看，虽然他们掌握了一些东西，但是证据还不是很有分量，不足以将他们治罪。因此……”

“那怎么办呀？柯宁，你是了解我的脾气的。钱我可以不要，股权也可以扔掉，价值上百亿元的云浮铁矿开采权我可以弃之不顾，但我一定要将张勋、富强这些人送上法庭，绳之以法……”没等柯宁把话说完，古月就着急的打断了他的话，急的面红耳赤的说道。

见古月又要发火，柯宁也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您先不要着急吗，听我慢慢说行不行？”

“好，我听你说，听你说！”古月不好意思的打住话题，然后又着急的说道。

“另外有一个情况您可能也熟悉。在魏新光霸占了您的三家公司、股权以及矿山矿权后，在时任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张勋的牵线搭桥下，吸收威震亚洲的黑金矿业集团加入了该公司，并一举成为了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控股股东。黑金矿业集团公司的总裁李发龙不但富可敌国，而且政治背景相当强大。别说一般的省级领导，就是中央的首长也认识不少，而且关系甚密，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说到这里，柯宁看看手中的烟头，见已经烧到了海绵嘴的地方，就停下话题，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对于这个李发龙的情况我托人打听过，这个人确实厉害。专案组第一次来把魏新光抓了又放掉、在办案过程中屡屡受阻，应该是他的作用。张勋等人虽然厉害，但他们的能量还不至于能打到北京。哼哼！”借着柯宁停下话题往烟灰缸里放烟头的机会，古月插话说道。

“是的。最关键的问题是，李发龙为了阻止专案组办案，动用了自己在北京的关系。我是给领导当秘书的人，我接待过找首长给魏新光说清的人就有好几个，而且职位一个比一个高，有些时候连首长也愁的没办法。这些人是不是拿了李发龙的钱？拿了多少钱？这是首长和老部长要知道的事情。大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您应该能猜出来吧？”说完话，柯宁冲着古月挤挤眼睛。

古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着急的说道：“那怎么办？”

“上级领导……”

“报告！”柯宁正想说话，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报告声。

柯宁一惊，赶紧把凑到古月面前的椅子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坐在椅子上回了一句：“进来！”

一名手中抱着一支枪的武警战士走了进来，先是直直的站在柯宁面前，然后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一位首长要见您！”

“首长？哪里的首长啊？我……”

“哎呀，柯秘书长，您到了绿城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这贸然相见您不会怪我吧？”没等柯宁把话说完，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边说话一边向柯宁伸出了手。

柯宁会心一笑，向着来人伸出了手。

古月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用两只快要喷火的眼睛看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