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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风云莫测易行程

作者:王承苦 | 发布时间 | 2018-01-04 | 字数:4083

楔子

中山豫水宜添酒,汉卮衔口。庆功奇案消疑窦,蹙眉舒皱。

为探天伦辞国首,却非时候。事故桩桩巨如斗,又宽衣袖。

这首词调寄《后庭花》,不说别的,单道这张公破案之事。各位看官心明眼亮,想必一眼便能看出这上阕所书,说的正是张公破获光、新二县谋反案后初卸重负把酒庆功之事。而下阕各位理解起来恐怕却有几分费猜。这也难怪,这下阕所书之事不是前因,而是后果。道的正是张公带着前案重犯回京复命后遇到的一系列离奇怪事,而这些怪事中自然不乏桩桩命案了。否则张公也不会如词尾所言又被愁得人瘦宽衣袖了。至于张公又遇到何种怪事,其中又有哪些疑案。小子在此也不与诸位卖关子了,且往下看……

时间依旧回溯于隆庆元年,时值初冬之际。

顺天府、建极殿。

朝堂之上,身着蟒袍玉带服、头顶七彩玉旒冠的隆庆帝威严而坐;朝堂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执笏而立,煞为恭敬。在龙椅左侧还站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司仪太监,专门负责递送奏折和代传口谕事宜。

此时的殿堂内静若幽林,无人作响。除了殿外的高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南飞的鹄呺之声外,再无他音。

此时的隆庆帝朱载垕,正当意气风发志壮时,本想着借助堂下各位“臂膀”扛鼎天下,重振雄业。然而却不料,甫一登基,还未等大施拳脚便遇着谋变之故,好似给他热情如火的焰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连自身性命都不安不稳,遑论兴国定民。虽说听从海瑞之荐,著令张梦鲤及时破获了谋反之案。然而看着此时堂下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的文武百官。心中不禁又蒙上厚厚一层抹不去的惆怅。

在来回顾视一番后,最终朱载垕把目光放到了近中而站的海瑞身上,并转而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海爱卿,这次在光、新二县闹得沸沸扬扬的谋反案能告破,首先要提出表彰的就是你了。”

时任大理寺右侍丞的海瑞听皇帝美言,忙俯首谦逊道:“承蒙圣上盛赞。依臣愚见,此次谋反案能告破,最该受赏的应是张知府才对,如果不是张大人为此案宵旰忧勤地操劳,又有谁会力挽狂澜,救国于将倾呢?”

“哈哈哈……”朱载垕稍敛愁眉,爽朗道,“海爱卿莫急。朕岂有不分功过之理?朕之所以有此言当然是有根有据的。爱卿想想,若不是你向朕举荐张大人去督办此案,朕又怎么会知道张爱卿乃文武双全之贤士呢!”

这时,包括海瑞在内的众官皆恍然大悟。内阁首辅徐阶率先附和道:“吾皇圣明。我朝有海、张二位忠直敏慧之臣辅佐,何愁大明基业不兴?”

“是啊。首辅大人所言极是啊!”刑科给事中陈瓒此附和声一出,众官皆交相呼应,只不过偶有一些面无表情的官员,嘴上虽然说着,但心里有什么想法便无人可知了。亦或说是对这种随声附和的场合早已木讷厌倦,却又身在官场不得不跟风作势。

等朝堂回归安静后,朱载垕把目光挪到在张居正左侧站立的张梦鲤身上,道:“张爱卿。”

不知怎么地,张梦鲤似乎没有听清。朱载垕只好又喊了一声。这时在他身后站着的光禄侍臣何以尚用笏板戳了戳他后腰,张梦鲤这才如梦惊醒。想都没想只管先道出一句“臣在”。

虽说张梦鲤有所怠慢,但朱载垕并未责怪。只当寻常时候那般问道:“张爱卿有些神不守舍,不知有何难事萦绕在心?”

张梦鲤诚惶诚恐道:“谢圣上不罪之恩。臣之所以有些忧心忡忡,是因为这次的谋反案还有不能具结之处。臣意以为,社稷之事应当快刀斩乱麻,切忌优柔寡断,若是当断不断,必定反受其乱……”

“好了好了,”朱载垕连连摆手,打断道,“此事关乎国政大体,朕自有分寸。这件事情的后续调查你不用插手了。朕给你的圣旨中不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吗?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去督办就行了。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朕要重赏你,你的开封知府可以免去上任了,朕决定给你加官进爵,并且还要赏你黄金百镒,细缣千匹。”

张梦鲤还没表态,徐阶倒颤巍巍拱手道:“圣上如此爱才,真乃我大明朝百官之荣及万民之福啊!”

“是啊是啊……”

又是一阵敷衍般的客套声此起彼伏,等安静下来后张梦鲤才不急不缓地婉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亘古不变的常理。身为大明臣子,理当为国尽心竭力,以图其盛。莫说为国心力交瘁,纵然是殉职于任亦是死得其所。况且微臣苦浅功微,不敢受此重恩。仅望圣上念在微臣思家心切,容臣回家省一次亲,而后重归开封任所,再图效力。”

朱载垕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四岁的清官廉吏,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既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忠直臣子感到喜悦,又为对方立此大功却不图半分恩赐而感有愧于他。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妥协道:“罢了罢了,既然张爱卿另有其志,朕就遂了你的愿,准你回乡探亲。”

张梦鲤听准,立马上前一步谢恩道:“谢吾皇隆恩!”

——待至退朝,各位官员纷纷向张梦鲤靠拢。或赞誉有加,或叹息质疑。然而无论品秩高低,张梦鲤都一笑而过,不作多言。那些奉承弄舌者们皆自讨没趣,便各自相继散开。等众人都走开后,张梦鲤立马迈开健步向走在前方的海瑞追过去。

及至身后,也不先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道:“汝贤公,下官有事求教,不知可否借一静地说话?”

海瑞回过头,见是张梦鲤,似乎料到对方会找自己,所以并不意外,只是蔼然一笑道:“张大人客气了,海某愿闻其详。”

在一家名为“品香楼”的酒肆包房内,张梦鲤起身为海瑞斟满一杯醇酒,然后坐下来道:“素闻汝贤公刚直不阿,且精通察言观色。想必下官这次找您一叙的目的您也能猜出几分吧?”

海瑞抚须而笑,道:“张大人过誉了。不过你找我出来的目的我倒真能猜测一二,如果所猜不错的话我想你还是为了朝堂上所提过的谋反案一事。”

“汝贤公所言正是,”张梦鲤连忙起身一拜道,“下官确因此事懊恼。谋反一案尚有颇多遗漏,就算圣上因某种原因不愿有太多牵扯,但张某还是想查出那批金银财宝,这样也算是为圣上挽回一些损失,以免落入不法之徒手中借此继续行恶。”

海瑞抿了口酒,笑着道:“张大人的秉性和海某年轻时相似,我就知道你不会因此善罢甘休。”——饮酒后嗓音所特有的浊厚感使他显得更加的老成持重。

张梦鲤面露欣喜道:“这么看来您是愿意助下官一臂之力了?”

“不不不……”海瑞见张梦鲤误解,急忙摆手连说了几声不道,“圣上在这个风口上让你放手,自有他的考量和打算。如今朝廷势力多分,为权为利各相排挤。远的不说,就拿高拱来说吧,为了夺徐首辅之权指使门生齐康滥造是非,颠倒黑白。幸有我等从中护持,再加上圣上英明,这才使徐首辅免遭罢黜之祸。而后齐康被贬谪远地,高拱也自知理亏,赶紧告疾还乡以避罪。像这样的例子在当今朝廷并不鲜见,所以圣上作任何决策之前都会多方考量,三思而后行。既然圣上让你放手,你就安安心心回家探亲就行了,至于查凶审案之事,到了开封任上,少不了让你焦头烂额的时候。”

张梦鲤见自己还未及开口,对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只好作罢,只管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次日。早朝刚进行到一半时,殿外突然走进一殿门守卫,向朱载垕报道:“启禀圣上,殿外开封同知吕鹤年吕大人求见。”

“他来干什么?”朱载垕正在商议张梦鲤回乡赐宴饯行事宜,突然被打断颇有不悦,便板着脸问道。

那传令守卫战战兢兢回道:“回圣上,那吕大人很急的样子,说是有要事禀报。”

而此时和朱载垕一样疑惑的还有张梦鲤。毕竟他身为下任即将走马上任的新知府,没理由对开封府上的事情不闻不问,于是上前一步道:“圣上,既然吕大人如此惶急求见,想必有重大事宜,理应重视。至于微臣的饯行之事就不劳圣上费心了。”

“哦——”朱载垕考虑少顷后,一甩金边锦袖同意道,“既然张爱卿有此一说,那就宣他觐见吧。正好让他回去传达姚知府继任三个月的口谕。”

守卫出去不久,身穿白鹇补子服的吕鹤年快步走上朝堂。在路过张梦鲤的时候还不忘点头示意。在堂中站定,先行了君臣之礼,朱载垕道过平身后问道:“吕大人这次火速来朝是有何要事啊?”

吕鹤年重新立定后禀道:“有禀圣上,开封府将大乱矣。”

“什么!”一听‘大乱’二字,朱载垕猛地前倾半个身子,急忙追问缘由。开封府自宋以来就一直是国家重镇,乃工业与农商要地。一听开封府要大乱,身为一国之君的朱载垕自然不敢懈怠。

吕鹤年听问,便从身上掏出一封土黄色信封,敬呈道:“启禀圣上,这是开封府衙上收到的一封挑战信,请过目圣裁。”

朱载垕往旁边一撇眼,司仪太监立马会意,赶紧上前接过信札呈了上去。朱载垕看了不大一会儿,猛地将信纸拍打在漆金龙案上,同时怒道:“简直放肆!”

堂下百官被皇帝的气势给骇住了,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倒是张梦鲤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圣上因何动怒,乞请告知,臣等愿为分忧。”

张梦鲤话一落,海瑞也紧随其后禀道:“臣等虽力量微薄,但俗言有云:‘积细流汇以致海,聚匹夫训而成军’。望圣上分忧于众臣,切勿焦虑气恼,忧疾龙体。”这时其余众官听张、海二人先开了口,一个个也跟着拱手哈腰,喏喏附和,好一副义正辞严而又慷慨激昂的样子。

朱载垕抬首看了看海瑞和张梦鲤,然后从龙案上拿起那封信,指着上面的内容道:“看见没?和去年这个时候收到的神秘来信如出一辙,同样只有八个字——狱鼎门出,天下归公。”

听了皇帝此话,一向谨言慎行的首辅大人站了出来,用年过花甲之人所特有的混浊腔调道:“又是狱鼎门?老臣犹记,上次发生狱鼎门事件时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这次开封府又难逃一劫了。”

“可不是嘛,”五十多岁的礼部尚书李春芳也说道,“我还听说这‘狱鼎门’是个邪恶教派呢,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门徒,更没人见过传说中的执权者‘冷面老鬼’的真面目。”

“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开封要大乱了。”

“会不会和俺答的人在搞鬼?听说蒙古人已经攻陷石州了。”

一时间,文武百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时,张梦鲤终于按捺不住了,主动请缨道:“有禀圣上,开封府乃臣即将赴任之所。微臣不才,但愿尽周身心力,前往调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朱载垕正愁于无计,原本答应张梦鲤回乡探亲,所以不便出尔反尔,正巧张公又主动弃假,便乐得顺水推舟道:“本来你刚刚立下大功,理应让你休养生息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开封临此大祸,非能人志士不可担此重任也。朕对你的能力已经毫无质疑,既然爱卿此次愿意舍假为公,朕向你保证,待开封之事尘埃落定后一定让你好生休养一番,绝不戏言。”

张梦鲤连忙跪恩道:“谢吾皇厚恩!”

次日。张梦鲤交接了一切事宜,又和朝中几位熟络且志气相投的大臣一一告别,当日辰时便带着随从及吕鹤年一起向开封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