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懂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酒馆小二便把医馆的老郎中叫来了。
那老郎中看了眼潜海龙,又看了眼飞天虎,思忖了片刻,轻启朱唇道,
“老朽在治病时不喜有旁人在侧,还请二位回避一下。”
飞天虎环视了一圈儿,才反应过来这老郎中是在说他跟小二,
“哦,好的,老先生。”救兄弟命要紧,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
眼见着飞天虎跟小二一前一后地出去了,那老郎中才慢吞吞地将医药箱搁在一侧,走到床边,看了看插在潜海龙胸口的镖,
“忍着点儿啊,若是很痛的话,可以大叫。”说着,他的手便握在了那支镖上。潜海龙会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了我就要拔镖了。”
“动手吧。”潜海龙痛苦道。
那老郎中扬了扬唇角,稍稍一用力,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支镖被拔了出来,还有血花溅在了门窗上。
看得候在屋外的飞天虎心惊胆战,但心不已,
“老先生,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了。”
得到应允后的飞天虎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看到潜海龙浑身是血,而那老郎中正在为他包扎处理伤口,
“我兄弟他没事吧。”飞天虎内疚而又自责,若不是自己整日消沉,也不会连累兄弟。老郎中眉心紧拧,忙着处理伤口,顾不得搭理他。他便也不好再多问,只好站到了一旁。忽然,不经意的一瞥,他再次看到了那支镖。
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那支镖,越看越觉得眼熟至极。
疑惑之余,他轻轻拿过了那支带血的镖,看了又看,兀地,心头一颤,这不是一剑阁的暗镖吗?
虽然他没有用过,可是他却见过一剑阁的人用过。
一想到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后直冒冷风。
难道说那鬼见愁想要除了他?毕竟他知道一剑阁那么多密秘,又或者因为紫苏的死与他有关,他怕自己去寻仇?飞天虎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潜海龙,还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看来,兄弟真是替他挡了这一镖,若不然,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他了。
想着想着,他不禁长叹一声,心里头越发的内疚自责了。
鬼见愁,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的冷血无情,你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火凤阁的凤九娘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江湖中人人都知她的智慧与计谋在所有男人之上,所以,想要找到她,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可是,若是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旦她失去了耐性,那么芸嫣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她这么挟持着芸嫣,无非就是想要得到那两样宝贝。如此,他不不将计就计?
易卿辞正在心里头琢磨着,忽然就有人闯进了房间,
“卿辞,”是沐婉清,她眼眶微红,似乎刚刚才哭过,“你带我走吧。”
易卿辞蓦地抬眸,讶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他眉心微蹙,“发生了什么事吗?”
沐婉清欲语泪先流,满腹委屈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爹,我爹他要把我嫁进宫里去,我不要入宫,入宫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易卿辞愕然,
“这是从何说起?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婚约吗?你爹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打从心底也是反对你进宫的?”
“你是有所不知,我爹他,他又重新被皇上跟太后重用了,现在,我爹他,他跟皇上和太后他们是一伙的,你也知道的,新帝一直都对我居心不良,若是……我不想进宫,卿辞,你带我走吧,我真的不想进宫。”说着说着,她便又哭了起来。
易卿辞微微拧紧了眉心,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他轻声叹了口气淡淡道。
“你会处理?可是我爹跟皇上皇太后他们不会等啊,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兑现你的承诺,可是,你可以带我走啊。”沐婉清哽咽道。
“带你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去哪儿?再说了,这件事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不是非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不是吗?”易卿辞心里很明白,这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演得独角戏而已。
沐婉清泪眼汪汪,满是失望地看着他,
“若是白芸嫣,你是不是早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易卿辞微微摇了摇头,
“不会,因为芸嫣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那你真的能保证我不会被我父亲送进宫里?”沐婉清再次确认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忙于白芸嫣的事,虽然你住在府里,可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所以,府里宫里发生了很多事你都不清楚。”
“你放心吧,我自会去跟你父亲说的。”……
月色幽凉,溪水凝霜山远空蒙远。
木屋外骤然响起了幽怨的笛声音,白芸嫣忽地睁开双眼,侧耳聆听。
笛声幽怨而哀伤,似伤心的人儿在低诉呜咽,瞬间把人带入了悲楚的氛围中。这究竟是谁?怎么能吹也这么哀婉的笛声来?白芸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被带偏,默默地思考分析着。
依照性格来看,绝对不是九娘。
这个女人涉世颇深,一般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表露于外。花姑年迈,是个有城府有心机的人,与九娘一样,是个老江湖……如此看来,就只有月娘了。
她看起来不善言语,不苟言笑,可是却属于那种外冷内热形。不然,她怎能随便几句话就能惹恼她?
白芸嫣不由扬了扬唇角,或许,所有的突破口就是她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她挑逗她时,她还害羞地脸红了。不知是真的因为自己装的太像男人,还是她曾经发生过什么……
“干什么!”月娘吹得正情浓之时,忽然有人一把抓去了她的玉笛,扔进了草丛深处。
“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忘不了她?”花姑眸光冷冽,凶巴巴道,“你胆子真是大,若是被阁主听到了,你就不怕阁主把你赶出去吗?”
“最好她把我也给处死。”月娘恨恨道。
“你!”花姑实在没想到她会如此的执迷不悟,“都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再想起她,我以为你,你已经把她给忘记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说罢,月娘便怒气冲冲且有些颓丧地离去了。
而被关在房间里的白芸嫣,隐隐约约听到似有人在说话,可是却听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若是能听见就好了,她就能确定吹笛子的是谁了。
心下里着急的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忙从榻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拼了命的敲喊着,
“救命啊,有蛇,有蛇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的嗓子都差点儿喊劈了,想来,应该是有人听到了吧。
“救命啊,救命啊……”若是方才吹笛子的是月娘,她一定是第一个先赶到。这丫头心眼儿实诚,不会考虑那么多,而其他的就不一定了,有的胆儿小,会请示九娘,有的狡猾,一定分辨真假,“救命啊,有蛇啊……”
嗒嗒嗒……终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白芸嫣越喊越大声,越叫越惨烈,一定不能让这脚步声没了。
“快来人啊,有蛇,啊……好痛,好痛……”
月娘一听,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至白芸嫣的门口,一脚踹开了门,
“蛇在哪儿?”
“在那儿,在那儿呢!”白芸嫣东指指西指指。
月娘被她弄得晕头转向,最后打住,蓦地转身看向她,
“咬哪儿了,我看看伤口,可能有毒。”
白芸嫣顿时又急又尴尬,
“实话告诉你吧,并没有蛇。”她边说若有所思,故作深沉道,“我是故意引你过来的。”
原本欲大发雷霆的月娘眉心一紧,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就不是小杏儿或者花姑他们?”
“能吹出这么哀婉的曲子来,实在不是她们的风格,有什么心事,心管跟我说吧,我愿意舍命陪君子。”说着,她便牵过了她的手,坐在了床边,“喏,我的肩膀借你靠靠。”她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装,再掩饰什么了,想哭就哭吧。”
月娘讶异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哭?”
白芸嫣很是自信地扬了扬唇角,
“因为懂,我知道,在这火凤阁里,没有一个人懂你,可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懂!”
一个人之所以少言寡语,是因为她觉得跟周围所有的人都说不明白,说了他们也不会懂。所以,索性就什么也不说,深深地藏在心里。
可是,一旦若是找到了泄口,他们便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倾心而谈天几天夜。
很幸运,她曾经就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不过,是个男的。
她相信,有些事是不分男女的。
那一刻,月娘差点儿哭出来,她难以置信有人会对她说这些话,可是,她又能否对她说出自己憋了许久的心里话呢?
“我想,你是自作多情了。”
到嘴边的话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了,不过呢,你想说的话,随时可以找我。”白芸嫣努了努嘴,“说实在的,你跟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很像。”她淡淡道。
月娘一听,顿时拧紧了双眉,
“哦?你到是说说像在哪里?”
白芸嫣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勾了勾唇角,
“他是个男孩子,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子,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比他的男子,他阳光,坚硬,睿智……在跟他在一起,他总是有足够的安全感,后来,他就跟那个男子表明了心迹,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大哥哥也喜欢他,他以为老天终于开了眼,让他多舛的命运开始安然美好。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两人相互表露了心迹的第二天,他的那位大哥哥就被他的父母带走了……”说到此处,她已是情难自抑地红了眼眶。
听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述,月娘感同身受,
“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吗?”
“嗯。”白芸嫣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也比我好,他只是被父母带走了,终有一天,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月娘突然情绪失控,泪流满面,“没有人能体会到这种天人永隔的痛楚,没有人能体会到那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却无可奈何的无助,没有人能体会到,没有人……”
看着她止不住的眼泪,白芸嫣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若是她不提,或许,她可以渐渐地淡忘,又或者一直埋在心底,无人来也无人去。而她如此,就等于生生地揭开了人家的伤疤。
“月娘,我,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白芸嫣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满是心疼的神色,“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给我听吧。”
月娘顿时僵住,讶异而又怀疑地看着她,
“我……我……”
“你不必为难,想说的时候再说,好吗?”她轻轻将她揽到肩头,“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倾诉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