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鼓动

灵州北，黄河“几”字形弯大河北流，这里有一片被称为“库结沙”的沙漠。从灵州攻入丰州，必须要越过这片沙漠。

事实上，这一片土地属于定难军的地盘，只是李思谏无心去管这一片荒漠，于是韩遵带领不足两万大军，长途跋涉，被天德军的骑兵一路阻击骚扰，总算渡过了黄河。

朔方节度使是唐玄宗为了防备后突厥汗国所设立的，然而安史之乱，大唐从朔方、河西乃至安西都护府等地调兵入关中平定叛乱，导致这些节度使镇府等，从此一蹶不振。

韩遵入主灵武已经五年，朔方镇勉强恢复了些实力。想当年黄巢造反，带兵进入长安，当时的朔方节度使唐弘夫奉命勤王，结果带出去的几千朔方军败亡，不得不从长安周边募兵，可见朔方之衰微。

哪怕韩氏父子两人十多年积聚，朔方镇早已经是难以回到当初的盛况了。实力有限，这也是为什么王行瑜、李茂贞等人数次欺凌长安，朝廷都没有遣使来召的原因。

原本朔方还要防备凉州方向的回鹘、达靼人等，但是自从李弘益崛起于玉门关，数次带兵横扫居延海一带，导致回鹘人等归附，达靼部落远遁，朔方镇的外部压力一下子就消失了。

按理说韩遵应该感谢李弘益才对，可是他陡然间安逸，不思感激，反而对李弘益颇为轻视，前后两次有骚扰的举动。

李弘益为了河西的发展考虑，两次都强忍了下来，这让韩遵更加觉得李弘益软弱好欺，在他心里，李弘益始终不过是个从西北冒出来的幸进小子。李弘益得封河西节度使，名下管辖州边有九个，这让韩遵心里极其嫉妒。

他自认为在朔方为朝廷守卫边疆，保全河朔之地，偌大的功劳，却只占了区区两州，只觉得自己是被朝廷埋没了。

眼看着关中的各股势力变来变去，韩遵也渐渐有了心思，只觉得自己也能够掺和一脚，加入到天下藩镇大战之中，分得一杯羹，或者给子孙留下一片基业也说不定。

朔方东边是定难军，韩遵不敢惹党项人，至于南边的原州，张钧父子威望甚高，而且一向心怀朝廷，忠义无比，他找不到交战的理由。

等到李弘益入主河西，韩遵就把目光投向了西方。只是作为多年邻居，他还是知道温末的实力的，李弘益能够一战而下凉州，足以说明李弘益很能打，他依旧是惹不起。

所以韩遵只敢在背后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等到李弘益与李茂贞一场血战后，韩遵觉得自己该出手了，当然，他的目标就是天德军。

天德军常年与达靼人作战，虽然兵力不多，但却是一支战力强大的骑兵队伍，若能得到这支骑兵，对于原本实力就很一般的朔方来说，将会是极大的提升。

因此韩遵信心满满地带领近两万部队出征，原本期望着能够如李弘益下凉州一般，轻松拿下丰州，哪知却遇到了一块铁板。

李胜甲极善用兵，从去年与韩遵翻脸之后，他了解韩遵的为人，知道免不了要与朔方一战，于是一直在积极准备。

有李弘益迁来的三万多回鹘部落，李胜甲和浑炜等原本的意思是，将回鹘人集中安置在丰州北部，李弘益给他们的建议，是要将回鹘人分散开来，免得这些人串联怀有异心，于是李胜甲便照做了。

虽说对李弘益等来自归义军的河西诸将很有亲近之心，李胜甲却一直不愿与李弘益走得太近。他虽然表面粗豪，却心思细腻，否则也不可能接手天德军以来，丰州不倒了。

李胜甲不愿掺和到藩镇的争斗中去，他只想好好守卫丰州，这是他继承自祖父、父亲的责任，为国家守疆土，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他对李弘益的态度很有些矛盾。

好在李弘益并未对丰州指手画脚，除了迁来回鹘部众之外，再无任何动作。只是居延海到黄河，凉州北方大片的沙漠、草原被河西的势力第一次所覆，随后便有陆陆续续的河西商队来到了丰州。

丰州水草丰茂，物产丰富，这些河西商队前来收购草药、粮食、矿物、玉石、牛羊等，并按照河西的例子，请求收购或与官府合办种植园、养殖场等，准备进一步发展果酒业、屠宰业等。

李胜甲与众人一商量，这是好事啊，能够给百姓带来额外的收入，能够让官府多收些税，丰州的军队也就能够更好地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并未多想，反倒对李弘益更加感激，凉国公果然是助人为乐不求回报啊！然而李弘益却高兴坏了，收服一个势力，未必一定要打仗，让丰州的经济与河西联系越来越紧密，等到丰州的经济体系彻底被纳入到河西中来，还怕天德军不为己用吗？

这是李弘益的小心思，他从未对外人说起，只是密切地关注着韩遵与天德军的战事。

丰州毕竟只有一州之地，李胜甲不愿与韩遵硬碰，他消耗不起。天德军毕竟只有万余兵力，这已经是丰州的极限了。

得知韩遵兵临九原，李弘益将缅播高派了出去。河西需要休养，但是不代表李弘益不能出兵支持，他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支松散的势力。

实际上凉州以北，李弘益的势力也不过延伸到休屠泽一带，向东到贺兰山，北至阴山南，这里还有数十个大小的回鹘、达靼部落在其间的沙漠、草原间游牧。

为了长安的安全，李弘益自入主河西以来，主要的精力一直被李茂贞所牵制，对于这些回鹘、达靼部落从未关注太多。但是关注不多不代表不重视，李弘益可是一直把漠南、漠北草原的游牧部落和民族看成是最大的敌人。

自回鹘汗国灭亡之后，南下的回鹘势力大致分为四大块，原本占据甘州的药罗葛氏甘州回鹘，被归义军持续打击的游牧在沙、瓜等州的沙州回鹘，以及占据了高昌的西州回鹘和龟兹回鹘。

除此之外，大唐的陇右道，还分散着许多不属于这四支的回鹘部落，黄河西岸贺兰山一带，边有大约数万人，此前一直是朔方镇的主要防御对象之一。

李弘益收服了沙州回鹘在居延海的一支，又攻破了甘州回鹘，现在他把目光投向了贺兰山。

明威县和居延县的设立，意味着从法理上讲，这些回鹘、达靼部落都被纳入了大唐的治下，依靠着明威县的贸易互市，河西与贺兰山的回鹘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在姑臧城过得很是悠闲的缅播高，以及从居延海赶来的特耶乌两人，悄悄地来到了贺兰山西北的草原。

九原城下，韩遵意气风发，丰州有三县，九原是丰州州治，也是最大的一座城池，只要拿下九原，大半个丰州就落入自己的手中了。

韩遵眼馋天德军的骑兵，他的设想便是先拿下丰州，再攻定难军，这些关内道的北部州县，就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有了在关中、河西的话语权。

他的想法很好，眼看手下士兵包围了城池，四处挖掘壕沟，一队从灵武紧急赶来的传令兵把他的美梦打断了：“报，禀节帅，七千回鹘骑兵越过贺兰山，兵犯崇冈！”

韩遵大怒：“是不是河西出兵了？”那传令兵说：“不是河西的骑兵，是贺兰山回鹘！”韩遵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两年随着李弘益在凉州北部的开拓，贺兰山的回鹘已经老实了许多，想不到这一次竟然趁着自己出征在外又来冒犯。

很显然，这是李弘益报复性的动作，韩遵出兵之前可是打探得明白，河西经过武功大战，伤亡惨重，根本没有出兵的可能。只是没有想到，李弘益居然鼓动了贺兰山回鹘！

崇冈镇地处贺兰山脚，是灵州怀远城的北大门，若是崇冈被攻破，灵武城也不保了！朔方镇的兵力有限，韩遵带出来近两万大军，留守的便只有不足一万在灵州，要守卫灵州六县，实在有些困难了！

朔方镇的精华之地，就在贺兰山与黄河之间狭长的河谷地带，北边的崇冈和南边的峡石两处，可以说是朔方镇的两个咽喉。

七千贺兰山回鹘，未必能够攻破韩遵打造的崇冈防御，韩遵仔细询问了一番，决心继续攻打九原，他可不觉得一帮连攻城器械都造不出来的回鹘骑兵，能够攻下崇冈。

然后不到五天，九原城外的壕沟只挖掘了一小半，韩遵再次收到噩耗：四千达靼骑兵穿过沙漠，从贺兰山北绕道黄河岸，直逼定远城！而且崇冈外的回鹘骑兵，使用了一种会爆炸的火器，守军伤亡惨重！

是河西的震天雷！韩遵冷汗都下来了，李弘益的河西军，挖掘地道爆破城墙之法，已经传遍了关中，他实在没有想到，李弘益居然这么下本钱！

达靼部落在贺兰山西北，不像回鹘那样必须翻越贺兰山，韩遵望着九原城的城墙，顿足叹息。也不用多纠结，韩遵直接下达了回师救援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