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战后事

河西与凤翔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引起了各方的关注，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颇让人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李弘益从河西千里出兵，一路攻打城池，不到一个月，便将李茂贞的老巢陇、岐两州打下，更是让世人看到了河西军的攻坚能力。

然而河西镇设立三年以来，年年用兵，底蕴毕竟不足，所以打到最后，李弘益和李茂贞两个人都坚持不下去了，不得不议和休兵。

为了战争赔偿，李茂贞不得不将从保大、保塞两军抢劫来得战利品，分出来一大半给李弘益，主要是金银珠宝、绢帛文玩等，还有一部分需要用粮食来补偿。

于是李弘益与李茂贞交换了双方的战俘，又释放了一批凤翔军将士家小，却把李茂贞的妻儿和他的养子们的家人留了下来，李弘益承诺不会欺凌，并允许李茂贞派人来照看。

李茂贞是强烈要求把他的儿子先还回去的，李弘益说什么也不肯。李茂贞三十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对于李弘益来说，这可是奇货啊！

带着大军缓缓退往汧阳，李弘益从神武军从抽调，将飞虎军的空缺补足，然后留李存孝守陇州，便与张琏等朝北而去。

彰义军因为一处营地被偷袭，损失比河西军还要大，三万人只带回了两万多一点儿，这还是与李茂贞交换俘虏换回来了一批士兵。张琏心里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他也知道，现在退兵是最好的时机，再拖下去他的彰义军也要跟着完蛋了。

不论如何，这一次跟随李弘益出兵，至少庆、泾两州算是彻底保住了，哪怕他的地盘没有再一次地扩大，张琏已经很满足了。

徐彦若收到了李弘益的一封信，只说河西与彰义军缺乏粮草，不能久支，故而与李茂贞谈判，且此番大战，损失极其惨重，只怕三五年间，是不能遵朝廷调遣兵力了。

他看得出来，李弘益心中有怨气，可是他能怎么办呢？皇帝李晔在不该起疑心的时候偏偏用了别的心思，前有李克用，后有李弘益，河东河西两镇，只怕都被朝廷给伤透了心啊！

徐彦若好歹也是知兵的，当斥候回报，李茂贞领残军返回了岐州后，他不敢追击，也无奈地带着手下士兵返回了长安。

李晔很生气，他当年跟随哥哥唐僖宗，饱受黄巢之乱、李克用逼迫长安的流离之苦，对藩镇已经产生了一种极度不信任的心理，哪怕李弘益的河西一向是对他是奉令即行，恭敬有加，也依然不能让他完全地信任。

得知李弘益私下和李茂贞谈和，李晔气得大怒，对着几名宰相大骂：“李弘益是想干什么？是要学河东的李克用吗？河西和彰义军，数万士卒，难道还打不下一个宋文通？我看李弘益是有二心了！”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李磎为人方正，他对李弘益的印象还不错，自上次破王行瑜李弘益进京后，李琪便上府求书，在姑臧印刷后给他送了几车书来，他都翻阅看过，发现印刷的很是精美严谨，心中大喜。

于是李磎出言说：“陛下，河西设立不过三年，年年奉诏出兵，况且凉、兰等州县，原本皆是陷于吐蕃、温末之手，凉国公那里，还要防范蕃人反叛，此次举数州之力，兴数万之兵，已经做到了人臣的本分。战场在京畿一带，凉国公和张节度要千里运粮，后勤不能保障，已经是尽力了啊！陛下若说凉国公有贰心，只怕叫天下忠心之将士寒心啊！”

李晔自觉失语，默然不言，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徐卿现在哪里？”他还记得杜让能的教训，当初他极力要求征讨李茂贞，当时的宰相杜让能力谏不可，却被他逼着领军攻打，反被李茂贞攻入长安，逼着杜让能和左神策军护军中尉西门重遂，李晔实在不愿意再看到徐彦若也落入如此境地了。

韦昭度说：“徐相国已回兵咸阳了！”李晔舒了口气，他虽然对李弘益不满，而且觉得李弘益斩杀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韩全诲，事先也不禀报，是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的无视，不过也因此，右神策军失去了主将，落入到了朝廷的手中，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不管怎样，事情已成定局，当徐彦若返回长安后，李茂贞再次上表请罪，李晔心中畅快，削李茂贞爵，收回唐僖宗的国姓赐名，改回了本名宋文通，又调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想强迫李茂贞放弃岐州。

李茂贞自然是不肯的，岐州可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他回到残破的雍县后，山南西道的几个州，总算是千辛万苦地从斜褒谷走栈道，发兵前来支援。虽说已经晚了，不过他手中有了生力军，也就不再害怕朝廷了。

李茂贞不肯离开岐州，他一面筹集赎回妻儿家小的粮食钱财，一面重新整顿，从普润县和雍县调了五万户百姓，迁往陇州。

然后很快李茂贞就收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西川节度使王建，得知了消息，竟发兵东来，夺了李茂贞在山南西道的利州，进而窥视集州。李茂贞气得要死，去年他和王行瑜、韩建等人围困长安，王建就曾发兵来救，结果自己去秦州迎战李弘益，王建便掉头攻打梓州的顾彦晖，这一次又来攻打，真当他是泥塑一般啊！

且不提李茂贞如何应对，李弘益在陇州与张琏分别，领军西去，经秦、渭、兰州，回到了凉州姑臧城。

战后的伤亡抚恤，不需要他亲自一一过问，李弘益只是在姑臧南主持了战死士兵的安葬仪式。这里的士兵公墓，已经修建起了一座灵堂，供死难士兵家属等祭拜，李弘益也安排了人手，专门看管。

再一次看着密密麻麻的坟头墓碑，李弘益突然觉得有些不值。他和河西将士，一腔热血，只为了大唐，然而皇帝李晔的态度，实在叫他心寒不已，只觉得一片忠心，被皇帝怀疑，心中闷闷。

曹用行跟在身旁，还未返回会州，他和李弘益相处这么久，早已经明白这个儿时好友的心思，出言劝解说：“十一郎，天家心思如此，咱们也不必难过，为了国家，为了大唐，想必众死难将士也是无怨无悔的！”

李弘益长叹一声，说：“若这些英灵有知，真是这般想的，那就是极好了！”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说：“敦煌那里，你们家的打算是什么？”

半个月前，李弘愿终于来到了姑臧。他被张承奉以病恙的理由，“请”回家中“养病”养了一年多，最终还是看透了自己这个表弟，下定了决心，来到了河西。

张承奉在西州战事不顺，他对李弘益一直很是密切关注，得知李弘益靠着火器和骑兵，在河西彻底站稳了脚跟，甚至还跟李茂贞交战，颇有斩获。他知道李弘益给豆卢军提供震天雷已经很够意思了，若是自己讨要火炮，只怕李弘益连一个铁钉都不会给他。

他对李弘益羡慕嫉妒，便觉得如果归义军能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则四处攻占，也未必不能行。于是他把目光看向了在敦煌为质的药罗葛仁美。药罗葛仁美自被李弘益送到敦煌后，一切名爵还在，只是被张承奉软禁了起来，当做一个废物养着。

他心思深沉，于是一贯以来都很低调恭顺，不但对张承奉恭敬有加，对于张承奉的亲信心腹也刻意恭维，因此张承奉渐渐对他失了防备之心。

药罗葛仁美看中了张元可，于是有心巴结，张元可的父亲张景球虽然是张淮深的旧人，已经被索勋清洗了，但是他却与张承奉关系融洽，很快就得到了张承奉的信任。

有张元可说项，药罗葛仁美很快就被张承奉召见，命他以甘州回鹘为主力，组建了一支骑兵，以甘州合黎山为名，命名为合黎军。

然后张承奉以豆卢军师出数年而无功，强行将豆卢军的一半兵力调归药罗葛仁美名下，准备以药罗葛仁美为主将，带领甘州回鹘骑兵，对付占据高昌的西州回鹘。

这些年曹家的重心渐渐向曹用行倾斜，毕竟曹家难得出一个节度副使这样的大人物。眼看张承奉的手伸进了曹家的口袋，曹家对此很是不满，只是看在李弘益的面子上，一直隐忍。

李弘益要说的，就是曹家借大哥李弘愿之口，前来向他诉苦。曹用行其实也很无奈，曹家是河中地区粟特人出身，向来以经商为主业，只是入大唐数百年，早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唐人了！

曹家当初跟随张议潮起兵，以商队护卫等为架组建了一支私兵，后来被张议潮纳入了归义军体系，给了豆卢军的名号，五十余年基本都是曹家主管的。

这一次张承奉划走了一半豆卢军，曹家很是不满，因此想问一问李弘益的态度。李弘益却很是顾虑，母亲毕竟还在，总得看在母亲家族的面子，不能与张承奉直接翻脸。

他与张承奉的交情不深，否则当初也不会干脆地脱离了归义军。曹用行犹豫了一下，说：“河西缺人，我的意思，若是十一郎不介意，便叫曹家的子弟来河西，也免得在敦煌为难，不知十一郎意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