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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2007年,夏
晚上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几个“老战友”已经等了我很久,看到我进门,就像一群饿狼见到了肉,眼睛里都射出绿光:“阿正,包宿去吧,问问咱二哥,一起开黑店!”
他们口里的“咱二哥”,其实就是我二哥原守信,只不过我并不确信他今晚有没有空,何况这个点了。刚被父亲骂了一通,我也睡不着,明天的课更懒得上了,索性痛快玩一场,明天一睡方休。
二哥今年大四,毕业前的最后一年了,也不知道忙不忙。我打了个电话过去,他接起来就问:“咋了,三儿。”
“二哥,今晚有时间没?宿舍那几个货叫你一块DOTA开黑,能不能来?”
“行啊,我在家嘞,带媳妇回来了,这会儿正逛街了,晚上回去干!叫几个牛逼点的,别老坑我!”
我挂了电话,一个眼神,宿舍的人已经读出了信息,满满的胜利在望的姿态,一个个拿起水壶,泡着批发市场买来的便宜茶沫子。个别人背起书包,里面装着薄毛毯。也不让我准备,把我架起来就往门外走,我才喊“我也买点吃的啊!”
“不差你那一口!”一个一个的,早已迫不及待,当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二哥。二哥从小贪玩,这个毛病一直到了今天也没改正。但是他的玩,不同于我这样的瞎玩。如果一个游戏他感兴趣,他会仔细的钻研,如何让自己成为这一行里面的佼佼者。
就比如,如今风靡满校园的DOTA,在我手里,无非就是上网查查攻略、看看视频,别人怎么玩我怎么模仿,能学几招就是几招。二哥不一样,虽然他的数学成绩不咋地,但是对于什么技能伤害、CD时间、属性成长背的是一清二楚,更会在自己脑中固有的数据库中,整理出一个最佳答案。我曾一度纳闷,他的数学成绩为什么会那么差?所以,每当宿舍的人聚在一起开黑店,运气好的话,一晚上也能五五开,但是有二哥在,除非对面有大神带队,不然我们十拿九稳。
晚上十点左右,我的QQ头像跳动了两下,耳机里传来一阵咳嗽的音效,点开一看,二哥上线了。我为了不影响网速,开启了音频通话。“二哥,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咋回家了?”
“嗨,我们那屌学校,巴不得我们天天不去上。”
二哥当年高考成绩十分不理想,但是已经复读了一年,总不能三进宫吧?把姑父气得想把他塞回姑姑的肚子里。但是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还得想办法给二哥寻一个出路。姑父又好面子,自己不肯张嘴,让姑姑去托大伯和父亲找人,最后,在石家庄给他找了一所三本学校,学的,是金融专业,为的,是将来回来以后,姑父争取给他在自己单位里寻个差事。
“那你这回家算什么,算实习?是不是就在你爸单位,让他给你盖个章就行?”按照我的理解,就姑父那脾气,肯定不会给他开这个后门,但还是试着问问,毕竟虎毒不食子。
“是实习,但不是在他那。在你爸单位给我挂了个名,毕业领证的时候,回去一趟就行了。”
这事父亲倒是没向我提起过,但是我完全可以理解,父亲一向疼爱二哥,就像姑姑一向疼爱我一样。“那你这咋呀,天天就在家玩啊?”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把对象带回去了?你爸你妈啥反应?”
“挺好的呀!媳妇嘴甜,会办事,来之前给你姑姑、姑父都买了礼物,我爸我妈看见东西可高兴了!出门上街,一手挽着你姑父,一手挽着你姑姑,两人就像是平白无故多了个闺女,愿意得很!我成了保姆了,跟在后面拎包。”
我由衷为二哥感到开心,他是旗开得胜,我这纯粹是出师不利,就算以后带回家买礼物,结局搞不好也是鸡飞蛋打。“嫂子哪的人啊?”
“天津人!”说这话的时候,二哥的口音似乎受到了传染,音调不知不觉的就往高调了。
“嫂子会不会做煎饼果子?”
“哎呀,快不要提那个东西了,去年暑假我去她家转了一圈,什么玩意儿!我以为就和咱们那一样,卷的是脆皮,谁知道人家那正宗的果子指的是油条,又冷又硬,吃得我还胃疼了!以后打死我也不吃了。连你嫂子她自己也很少吃。”
听着二哥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看来是好事将近了,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个真正好事将近的人。“听说老大国庆要结婚了,给你打电话了吧?”
“打了!我就在家了,等他回来,随时听候调遣吧。你了?没啥事早点回来,大哥结婚是大事,咱俩得出力了。他也没什么朋友,总不能让外人帮忙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每天放了学,哪也不去,直接奔家走。不像二哥,偷偷溜出去和同学们踢球。也不像我,光明正大的在书店泡着看书。以致于后来家里条件好了点之后,过生日为了热闹,都会喧几个小朋友,只有大哥是光溜溜的。因为这事,祖父训斥大伯,大伯还辩解说“这会儿交的朋友屁也没用”。
“那你现在还踢不踢球了?是不是又胖了?”我不禁想起今年过年的时候,二哥的身体整个横着大了一圈。自从他上了大学,感觉他的体重,以一个稳定的等差数列在增长。姑父每次看见二哥都会说“就不知道长点脑子,光知道长膘,真是个猪!”
“唉,可不是又胖了!”耳机里传来二哥叹息的声音,“一到夏天那是相当难受啊!肚子上还起痱子。我这回来以后,先买了个空调扇,玩电脑的时候吹着点,舒服!”
二哥还是这么善于享受,但是我毕竟是在医学院读书,这个时候可以卖弄点知识,“不敢直直对着吹啊,别把骨头吹坏了,也不敢凉了肚子,那可是大事!”
“你不是学的西医?怎么听你说的像是中医的范畴?”
“差不多,差不多。”我俩还没聊完,宿舍那几个家伙开始催促我,不停的问,“咱二哥来了没”,听到我说来了,正聊天呢,都把手里的活放下,建了房间,准备“开黑”。“二哥,接受邀请,他们都建好了。”
“好嘞!”
就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方寸间的显示屏上。而那一年,网吧的环境还停留在一个落后的级别。脚下的主机箱上铺满了灰尘,所有的线路都在扎带中纠缠着。手里键盘每次用之前首先要反扣过来,把里面残留的烟灰和方便面渣子磕出来。有的人还会特意测试鼠标的灵敏度,有时发现是滚珠周围都是老泥垢,还会找网管要点卫生纸,擦个干净后随手又把纸扔到了地上。
尤其过了十二点,当网吧的卷闸门“哗啦”一声落下,整个网吧唯一的通风设施就是厕所里的一台换气扇,因此,各种屁味、脚臭味、汗臭味混为一潭,让人在闷热之余非常恶心。当然了,也感谢多年来网吧的培养,后来每当我坐绿皮火车的时候,都觉得那不过是又一次“通宵”而已。多年后的我,其实很诧异当时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了凌晨两点,当那一局,在一次团灭后,遗憾的落下失败的帷幕,二哥气愤的对着话筒向我喊道:“三儿,我睡觉去呀,太坑!你也不要老熬夜,在宿舍还是网吧?”
失败对我而言已经是一个麻木的词汇,这些年来已经经历了太多,早已免疫所有情绪,“在网吧,你快去睡吧,我再打两把RPG,明天回了宿舍再睡。”
“行喽,回来之前联系,我去接你。下了啊!”
当耳机里回归安静,我又想起了她,一晚上也不知道给我来一通电话,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