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白胡子，小老头

僧道墓群内，一座座坟墓看起来并不阴森，反而有些庄严神圣的感觉。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人影，一位佝偻着身材的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对着我打量起来。

看到老人那一刻，我心中立时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老人家看似人畜无害，却让我产生一种十分荒谬的错觉，久远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席卷整座僧道墓群，他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在那里了，似乎成为这座僧道墓群的镇压之物，天地难以撼动其分毫。

我使劲甩甩头，摒弃心中杂念，顾不得思念太公，站起身来，看向那位老人。

“竟然是你……”

我一眼认出这位老人来。

此人正是我当初在阴阳两仪无象大阵中，念诵口诀助我脱离险境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记得应该是我为太公下葬那天，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得他当时具体对我说了些什么，后来在帕巴拉神庙中，他也曾投放出精神意念。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应该是我内心深处一块潜藏的记忆，一种精神错觉，没想到此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呵呵……”白胡子老头面露慈祥神色,声音有些苍老,淡定地看着我说：“年轻人，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当然记得。”我不敢怠慢，恭敬地对他鞠了一躬，用真挚的语气说：“多谢老前辈多次助我脱离危难。”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白胡子老头满脸善意,笑起来的时候皱纹堆累，样子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一个瞬身闪到我身前，赞许般地点点头。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笑意，看似人畜无害，不过我内心当中始终保留一丝警惕，我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鲁莽少年，虽然我没从这位白胡子老头身上感觉到丝毫气场流露，但敏锐的直觉告诉我，面前这位老人家绝不是简单人物。

他见我很客气，缓缓转过身，朝甬道深处走去，然后用苍老的嗓音对我说：“年轻人，你不该回来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内心顿时疑惑起来，之前的猜测已经得到证实，这位白胡子老头绝对不简单。

他一定知道很多秘密！

“劳烦前辈指点！”我顾不得祭拜太公，转身随他走去。

他听后蓦然转过身，看着那一片墓群，整个人的气场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质的变化，慈祥的神态尽数收敛，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我，极为严肃地说道：“你这次回来，已经让僧道墓群发生了变故。”

话音刚落的当口,原本宁静的墓群豁然间发出一道道尖锐呐喊，坟墓前矗立着的那一块块高大墓碑在这一刻全部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要拔地而起一般，声势骇人到极点。

紧接着，那些尖锐呐喊声越来越凄厉，几次呼吸时间下来，已经连成鬼哭神嚎之势，就连下方的大地都开始龟裂起来……

眼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足够骇人，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更加令人震撼，那一座座坟墓居然也跟龟裂开来，旋即从里面伸出一双双干瘪的手臂……

鬼哭神嚎之声震天动地，一双双手臂仿佛打开了地狱大门。

“轰隆！”

“轰隆隆……”

墓碑成排倒下，大地不住颤抖，所有死去的和尚、道士、以及旁门左道似乎要冲破坟墓破土而出，一时间，整片僧道墓群充满了阴森气息，一双双干瘪的手掌疯狂舞动，有的血模糊，有的白骨森森……他们剧烈挣扎着，不过却没有一个能从坟墓中挣脱出来，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禁锢着他们，令他们难以逃脱坟墓的束缚。

我不知道太公的坟墓有没有裂开，只知道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已经震惊到极点，指着身前的乱象，惊声问道：“前辈，这是……”

“还不是因为你的到来，他们又开始闹腾了！”白胡子老头的语气很平淡。

“我的到来？为什么？”我满脸茫然，虽然我在帕巴拉神庙中见到过神仙墓群动荡，但那是因为恶鬼墓令旗出现造成的，这座僧道墓群因为什么呢？

难道真因为我？

“吼……”

“放我出去……”

两块巨大墓碑被一股磅礴力量冲击后拔地而起,扶摇直上，顷刻间消失在视线尽头，旋即，那两座坟墓宛如遭受到炮轰一般，‘轰隆’一声炸裂开来。

一个秃头和尚倏然从坟墓中飞出来，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只有头皮完好无损，他从坟墓中立身而起，这时候我才看到他胸部以上是脓血之躯，胸腹以下因为化为森森白骨的关系，看起来异常别扭。

另外一座墓穴中站起来的是一个白发男子，不知是不是道士，右半边脸颊似乎被人一削掉，露出整齐的白骨划痕，左半边脸颊尚且称得上完整，但是眼睛已经被贯穿，就连胸腹部位都露出一个个前后透亮地窟窿，浑身上下邪气缭绕，散发着强烈到极点的阴煞邪气。

“这……”

我倒抽一口冷气。

在帕巴拉的时候，有恶鬼墓、封神血碑镇压动乱的神仙墓群，此刻我什么都没有，天使姐姐也不知去向，难道我要用聚魂幡杆、落日弓等仙宝来镇压他们？

且不说我身上的几样仙宝能否将他们镇压，即使能，我以后该用什么对付夜叉明王那群金仙呢？

“那和尚是神音寺住持，是要接替第六代欢喜佛位置的，那个白头发的是天宫星宿，叫什么来着……哎，时间过去太久，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他们的道行不怎么样，却是这座僧道墓群中最能闹腾的。”白胡子老头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在形容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他这种态度我更加震惊。

得达到什么境界，才能在这种场景下淡定自如啊……

“前…前辈…怎么…怎么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我狠狠咽了口吐沫。

“很简单。”他看着那两道身影，淡定地说道：“埋回去就好了。”

他的话语很简洁，没有丝毫气场流露出来，却仿佛拥有神力一般，随着话音的落幕，整座僧道墓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不过平静仅仅维持了一刹那，片刻之后，那一道道尖锐咆哮声再次弥漫起来，而且更胜从前，声势惊天动地，所有坟墓在那一刻全部裂开，一道道地表裂缝迅速朝周围蔓延，与此同时，那具光头和尚尸体，和白发男子尸体迅速冲出墓穴。

白胡子老头见状，背过双手，一步从密道中踏出来，刚刚迈进僧道墓群范围，原本剧烈颤抖的大地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地表裂缝都跟着快速愈合，所有伸出坟墓的干瘪手臂全部退缩回去，似乎遇到了天敌一般。

那两具尸体本是准备朝天穹冲去的，然而刚刚飞到半空，就随着白胡子老头的步伐而坠落下来，‘噗通噗通’两声，摔回到他们自己的墓穴中，旋即，一阵微风吹过，卷起片片尘埃，裂开的坟墓快速愈合，消失的墓碑从天际尽头飞落回来……所有诡异一幕尽皆恢复原样。

一旁的我已经被震惊到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我内心的震撼程度。

仅仅迈出一步，便能让动乱的僧道墓群恢复宁静，这得需要怎样通天的修为？

“很惊讶吗？”白胡子老头淡淡地说道：“埋在这里的和尚道士们，其修为至少都达到了玄仙水平，不过他们毕竟死去了多年，仅剩一股怨念在作怪而已，复活只能是痴心妄想，所以镇压起来很容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

镇压他们很容易？

这要看相对于谁而言吧！

换做是我，别说镇压他们，能不能打得过其中一个都是两说……

“老前辈。”我看着白胡子老头，下定决心要将心中疑惑讲述出来，即便就此长眠在僧道墓群也在所不惜，于是我拱手说道：“我曾听太公说僧道墓群上面是人间地狱那片乱坟岗，而我是被父母遗弃在乱坟岗的孤儿，我想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我父母？”

“被父母遗弃？”白胡子老头听后微微摇头，背着双手，反问了我一声：“谁说你是被遗弃的？”

“难道我不是被父母抛弃的？”我心头一惊。

“当然不是，我记得你好像是自己从那边那座墓穴里爬出来的吧……”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矮小坟墓对我说：“然后你钻进上方土层，再然后好像就出现在人间地狱了，嗯……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

“什么？”

听闻此话，我内心已经震惊到极点。

我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而是自己从僧道墓群中爬去的，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啊！

那时候我只是个婴儿，而且还是死婴，怎么可能有力气爬出坟墓呢？

遑论穿越上方土层，最后爬到人间地狱。

白胡子老头见我很吃惊，缓缓解释道：“不用怀疑，我没必要骗你，你确实是从这里爬出去的，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埋下了你这支伏笔，其手段真是功参造化。”

“老前辈，那你当时为什么没将我镇压回去？”我下意识后退两步，紧张地问道：“还有，当初我在尸王禁地的时候，听到您背诵的口诀，才能顺利破开幻象，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他笑了笑，然后说：“我之所以没将你镇压回僧道墓群，是因为你已经重新凝聚魂魄，你那时候虽然是死婴，但体内的生机明显多于死气，对我来说你已经算活人，我只镇压死人，活人就算了，何况我还知道有人在幕后操控着你呢。”

“有人在幕后操控我？”我惊呼道：“是谁？”

“不知道！”他铿锵有力地回答一声，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我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之所以要帮你破开阴阳两仪无象大阵，原因有二，第一是因为我感觉到尸王禁地中藏着一个老不死的家伙，至于是谁你就不必过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第二，也是我帮你的最重要原因，那便是你太公那小家伙是我的小徒儿……”

“太…太公是你徒弟？”

“没错。”

“那炼妖壶观术……”

“是我教给小袁子的，雕虫小技而已。”

震惊多了我也就不再感觉震惊，用平淡的心态思考着：太公竟然是眼前这位前辈的小徒弟，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帮助我的原因应该是看在太公的面子上吧，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早前潘老海和陈玄坤为之痴迷的炼妖壶观术在他心里不过皮毛小道而已。

以上几件事虽然令我吃惊，但毕竟是过去的事情，真正让我感到诧异的是，他口中所称那位尸王禁地中的老不死，是不是指幽主暗夜？

我有心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奈何他已经叮嘱过我不让我问，于是我只好朝着他施了一礼，岔开话题道：“老前辈，您法力之功参造化已经远远超乎晚辈想象。”说到这里，我指着身前那片僧道墓群说道：“之前我从太公口中听说，他留在小王庄的目的是为了守护这座僧道墓群，后来他收留我小姨也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这片坟墓是不是您修建出来的？是您让我太公看守僧道墓群的吗？”

“你的问题还真多。”白胡子老头脸色闪过一抹不耐烦，不过还是跟我解释说：“我收小袁子为徒的目的确实是想让他看守这片坟墓，毕竟我年岁大了，腿脚不利索，但这片坟墓群却不是我修建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修建这片墓群的人是谁。”

“连您都不知道？”

“很奇怪吗？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能活着我已经感觉万幸，哪有心思给别人修建坟墓？”

“前辈，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里的？”

“应该有四五千年了吧，时间太久，我实在记不太清楚具体是五千年还是四千年，没办法，年纪大了，想死又死不掉……”白胡子老头的语气颇为感慨，似乎在嫌弃自己命长，用‘寿星老上吊——嫌命长’这句歇后语来形容他刚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