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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血腥
此次诛杀十分血腥,孙孝哲先到崇仁坊杀霍国长公主及王妃、驸马,剖开他们的胸腑,用他们的心脏祭祀长子安庆宗。
然后凡是杨国忠、高力士及安禄山平时所厌恶的人都被处死,一共杀了八十三个官员,手法均极残忍,流血满街。完了又杀皇孙及郡县主二十多人。
后来安禄山听说长安百姓乘乱盗左藏库财物,拍案勃然大怒:“朕都还没查看财物谁敢先动手!”命人在长安大肆搜索三日,翻箱倒柜,不论是府库财物,还是个人私物,一概搜掠殆尽。
安禄山还下令府县追查,被拿走的一丝一毫的财物,再不值钱的,都要追究,接连搜捕,搞得民不聊生。
玄宗恐怕没想到,他为了体恤百姓而留下的库藏不但没能让百姓好过点,反而加重了他们的灾难。
前左相陈希烈与张均、张垍都投降了安禄山,安禄山便让陈希烈、张垍作丞相。
乱兵进入宫庭之后,四处搜抢宝物女子,奸淫掳掠,说不尽的悲惨。有一批叛兵一路抢到了宫庭温泉池畔,他们有人见梅树下有一三四十岁的宫女,吓得抱着梅树瑟瑟发抖,这便是梅妃。
她没想到乱世来得如此之快,自己虽断定杨贵妃不会有好结局,然而乱世一来,皇上带了贵妃逃走,将她与众人弃置不顾,皇上还记得曾百般恩爱的这个妃子吗?大难临头连通知一声都没有便弃她而去。恐怕自己是看不到贵妃下场的那一天了,她先杨贵妃一步遭遇灾难。
她悲哀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此时的梅妃憔悴不堪,泪如雨注,却不敢哭出声来,拼命压抑着,吓得如狂风中的树叶,抖成一团。
梅妃本就穿着素雅,此时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狼狈不堪,年纪又大,没能引起乱兵的兴趣。
宫中多的是年轻的女子,叛军们早就兽性发泄过,对于面前病怏怏的年老色衰的女子,他们的反应只是,她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一群人持刀剑蜂拥而至,梅妃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发不出来。
叛军扫过她全身上下,没见任何值钱之物,气恼扫兴,一人挥刀就砍向她的胁下,梅妃应声而倒,鲜血染红了素邵衣。临死前一刻,她终于释然了,总算没有遭受凌辱。
安禄山及其将领们没什么远略,攻陷长安后十分得意,以为得了天下,便日夜在东都禁苑凝碧宫奏乐,与众伪官饮酒作乐,没再西征,让玄宗有了喘息之机。
玄宗一路西逃,说不尽的悲苦,吃饭都成问题。到了咸阳望贤宫,洛卿与县令都逃生去了,午饭时已过,玄宗都没进食。杨国忠自己去买胡饼献给皇上,于是百姓争献糙饭,杂以麦豆,皇孙们争抢着用手捧着吃,一会儿就吃光了,都没吃饱,大家都哭,十分凄凉,玄宗也落泪。
此时一位叫郭从谨的老人上前行礼后,深沉进言说:“圣人,安禄山预谋反叛已久,只要有人到朝庭告其谋反,陛下都把他们杀了,以向安禄山示恩,不但没得到安禄山更诚挚的忠心,反而让他谋反之心得逞,弄到现在陛下出逃。所以先代帝王都请忠良之臣以广聪明,而现在朝中之臣都是阿谀奉承之人,听不得直言。百姓之中有想进谏的,又没有办法见到天颜,没有通道向圣人进言。现在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又怎么能够跟你讲这些肺腑之言呢?”
玄宗惭愧之极,悔恨之情露于眼底。如今的他,放下了天下至尊的高傲之态,对于这些类似冒犯天颜的言论也不再气恼诚恳地道歉:“这都是我糊涂所致,如今悔恨不已。”
夜半时分,他们逃到金城县的驿站,县令百姓都逃了,饮食器皿还在,禁止军士卒终于吃饱。驿站中没有灯,他们再无法奢华摆谱,人们不分贵贱,相互枕着靠着睡去。
这样一路逃奔到了马嵬驿,已经是六月十四日了,天气闷热,说不尽的辛苦狼狈,禁军将士都因为饥饿疲劳,再也忍受不住愤怒了,吵嚷不已。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被将士们围住激动地讨要粮食,要夏季衣装,又抱怨逃得太辛苦,不顾他们的劳累,一身臭汗,多久都没洗过澡了,这样逃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一直安抚的陈玄礼终于恼怒起来,瞪眼恨恨地说:“妈的,都怪杨国忠,如果不是他,哪里会有安禄山的造反?我们此时不是应该在长安舒舒服服、清清爽爽地坐在屋中听曲喝酒吗?他倒好,享尽了荣华恩宠,得罪了安禄山,把安禄山逼反,倒让我们跟着受罪,家也没了,财也散尽,不诛杀此子,天理不公!”
众军卒见他如此说,正说中了每个人的心事,于是群情激愤,全都举拳喝喊:“对!杀了杨国忠,杀了杨国忠!安禄山的借口是清君侧,杨国忠一死,安禄山就没有谋反的借口了,我们又能回长安了。”
陈玄礼于是派东宫宦官戴辅国去告知太子戴亨,太子一直与杨国忠不和,杨国忠也曾几次暗中害他,但若说现在杀他,太子还是犹豫不决,不能肯定杀杨国忠的后果能不能承受。
恰好有跟随着的二十多吐蕃使者拦住杨国忠的马嚷嚷:“杨相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饿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你倒是给我们弄点吃的啊。”
众士卒愤愤不已,他们更饿,一路奔来,很少有吃饱的时候,连以前绝对嫌弃不肯入口的粗粮都难弄到,想来又要把可能弄到的口中之粮分给这二十多吐蕃使者了吧?士卒们各个用仇恨的眼光瞪着杨国忠。
杨国忠还在思索怎么答复吐蕃使者,这一带如此荒凉,连个住家都找不到,如今让他这个丞相到哪里弄粮啊?突然就有禁军士卒高呼:“杨国忠与胡人谋反!”立即有人举箭便射,正射到他的马鞍上。杨国忠惊得三魂丢了两魄,拨马便逃。禁军狂声呼喝着追击而去,太子仓促之中,还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看着事态的发展。
逃至西门内,禁军们骑马追上,蜂拥而上杀了他,并怒而屠割他的肢体,用枪挑着他的头挂在驿门外,还同时将惊惶失措的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及杨国忠的儿子户部侍郎杨暄都杀了。
此时唯一反应过来的御史大夫魏方进战战战兢兢走上前来道:“你们怎么敢把宰相杀了?”
头脑发热、势头方炽的士卒们立即把他也杀了,其他官员再也不敢出声,都怕惹火烧身。
局势大变,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知道事情将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而杨国忠的妻子裴柔与年幼的孩子杨晞,虢国夫人及其孩子裴徽都逃走了,但他们逃到了陕西陈仓,被县令薜景仙带领官吏抓住,并杀了他们。
驿馆中的韦见素听到外边吵嚷便走了出来,韦见素快六十岁了,他是继陈希烈之后杨国忠举荐的左相,因此被兵士认为是杨国忠一派的,杨国忠既已被杀,韦见素一露面,乱兵立即抓住他,打得他脑血流地。陈玄礼急忙制止并大喊:“不要伤害韦相公!”终于救了他一命。
快六十岁的老人,受了这惊吓,身体又受伤,格外显得孱弱。
陈玄礼扶着受伤的左相,士卒们则围住馆驿大喊着要求见驾。
玄宗听到喧哗声,惊问何事,左右侍奉之人回答说杨国忠谋反被杀,士卒要求见驾。
玄宗吃惊不小,心说连自己的禁卫军都反了,怕是自己今天要命丧此地。但士卒情绪激烈,不见驾势不罢休。玄宗只得柱了拐杖出驿门慰劳军士。一出门便见鲜血淋漓的杨国忠之头悬于门外,双目鼓出,玄宗“啊”地大叫一声,心惊肉跳,险些站立不住,被高力士扶了住,仍旧股战不已。
从前万国朝拜,享受盛世繁华之际,何曾想到会沦落到今日之地?
玄宗几乎老泪纵横,他强制自己镇定,拿出皇上的威严,大声喝道:“放肆!你们都反了不成?给我站好队,不得乱来!”
玄宗的威严在士卒眼里此时已大打折扣,听起来色厉内荏,如今如果没有了这些禁军,他戴隆基什么也不是,他还有什么资格摆谱?
士卒们根本不听命令,依旧怒目瞪视着眼前衰老失势的皇上。
玄宗气从心头起,伸手握了握腰间的火珠镖首的鹿卢玉具剑柄,士卒们立即将手中兵器指向玄宗,大有今天我们就弑君如何的气概。这种杀气腾腾将玄宗仅有的气势压了下去,将死的惧怕令他话都说不出来。
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的尊严,如今已不是他能呼风唤雨的时代,一个小兵就能要了他的命。
“高将军,你替我问问军士们,他们到底要怎么样。”玄宗弱弱地跟高力士说。
高力士点点头,转头望向陈玄礼并问:“陈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士卒们为何不听指挥?”
陈玄礼慢慢扫视高力士与玄宗的脸,锋利的目光从陈玄礼的眼中透出,直刺向玄宗,他勉强一抱拳,沉着脸答:“国忠谋反被士卒们杀了,贵妃不宜再被供奉,希望陛下割恩正法!”
他的语气很僵硬,不是请奏皇上的语气,而是不容商量的命令语气,命令玄宗杀了杨贵妃。
玄宗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地想否决,但陈玄礼紧盯着他,杀气从目光中一寸寸地迸发出来,压迫得玄宗否决的话被堵在咽喉吐不出来,众士卒也对他虎视眈眈。
玄宗又看到被陈玄礼单手扶着的韦见素满头是血,还在一滴滴往下流,紫袍被污了一大片,表情痛苦不堪。韦见素只比玄宗小几岁,如此形象让玄宗背脊阵阵发凉,脑袋相应的部分也隐隐传来一阵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