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老张

老张说完之后，桌上的十来个人都看着宋远桥。这一桌多半是退伍兵，见王仕诚和吴飞也跟别人一样看着自己，宋远桥觉得再推脱就有点对不起这一笔写不出两个的“兵”字了。他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各位老班长，部队里的很多事情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不是我不通人情世故、不给各位面子，我真的不能给几位老班长介绍战友，你们在部队的时间也都不短，又打过仗，应该都能理解我的情况。我自己干一个，算是给各位老班长赔罪了。”

宋远桥说完之后就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啤酒，然后冲在座的亮亮杯底，放下杯子双手合十说：“见谅见谅！”

老张见宋远桥这么说，也就豪爽地说道：“我托个大，叫您一声老弟。别看我们退伍都十来年了，可这条例谁也不敢忘，不该打听的我们绝对不瞎打听！这个事情是哥哥我冒昧了，怎么能怪老弟你呢，是吧？赔罪我们是不敢当的，这杯酒你既然喝了，就算是我们一起干的，来来来，都喝了！”

大家都喝完之后，宋远桥又举起酒杯说：“张哥，你能理解我我很高兴，我再单敬你一杯，不多说，先干为敬。”

老张双手捧着酒杯说：“老弟你是真客气，这杯酒我一定要喝干。”

放下酒杯之后，宋远桥一边给老张倒酒一边说：“张哥，越南那边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有些是听说的，有些是我估计的，要是说错了，您别怪我。”

老张一边阻止宋远桥给自己倒酒，一边朝宋远桥竖着大拇指说：“老弟啊，我知道您是高人，能指点老哥几句，老哥是求之不得。您尽管说，不管对错，老哥绝对不说二话。”

宋远桥掏出烟来散了一圈，说：“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其实这两年上边和越南一直在谈着呢，估计这些情况您应该也是听说了，要不然您也不会跟我打听这事。”

老张抽着烟，默默地点了点头。宋远桥接着说：“下面就是我自己想的，我估计这谈判也谈不了多长时间了。越南小鬼子他们越打越穷，肯定会急着想停战，咱们上边又讲究大国风范，只要越南人不过分，不会有意为难他们的。但是不打仗了不等于双方就会像跟苏联这样可以大规模进行民间的边贸，到时候肯定要一步一步来。张哥，您要是能第一批挤进去，那想不发财都不可能。”

老张横着搓了搓手，又砸吧了一下嘴，看起来显得很兴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就笑了笑，端起酒杯对宋远桥说：“老弟果然不同凡响，你这番话说得我心潮澎湃啊。咱哥俩再走一个！”

宋远桥也端起酒杯说道：“还是大家一起吧，毕竟这生意也是大家一起做，有财一起发嘛！”

众人纷纷应和，一起兴高采烈地喝了这杯酒，见宋远桥和老张都不再提这件事，知道他们会私下里谈，就默契地相互敬酒谈论一些别的话题。

两边都算是出门在外，所以都没打算喝得太多，每人喝了七八杯之后，彼此意思到了老张就招呼上饭了。老张他们都是南方人，习惯一天三顿白米饭，刚好哈市这里也是水稻种植区，老板从乡下亲戚那里买的米口感比南方的要好多了，所以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这里吃。

饭后一行人喝了点水，宋远桥他们心安理得地看着老张去结了账，才和他们一起慢慢地往招待所走去。走到半路老张借口买烟，让宋远桥等等他，宋远桥知道老张还有事要问自己，就让吴飞和王仕诚跟着另外几人一起回去，自己陪老张拐向另一个方向。

两人一言不发地沿着街走了一段，来到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音乐茶座门前，宋远桥见老张举步要往里走，就拉着他说：“张哥，这里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贵！咱们兄弟不算外人，你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吗？”

老张扯着宋远桥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说：“贵有贵的好处，这里清净啊。别的地方到处都是人，我们谈生意的时候就喜欢来这种地方。”

进了店里面的装饰都很新，看来开业时间不算太长。四面靠墙的地方是稀疏的火车座，中间摆放的是玻璃小圆桌。不知是生意不好还是没到上客的时间，只有六、七个年轻人分两伙坐在圆桌旁。圆桌旁边的位置摆放了一架钢琴，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留着披肩长发的姑娘坐在钢琴边，淙淙的琴声正从她的手指间流出。

店里的冷气和音乐让两人精神为之一爽，在靠里的一副火车座坐下之后，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姑娘过来指着桌上的菜单轻声说：“两位看看喝点什么？我们这里各种茶、咖啡、酒水都有。”

宋远桥拿起菜单翻开一看，见这里的品种还挺齐全的，并且每一种饮品后面都注上了配方。老张显然是经常来，没看菜单直接点了一杯绿茶和粘豆包、腌鱼片两样当地特产小吃。宋远桥晚饭时只喝了几杯啤酒，原本想再喝一点的，见老张没叫酒，就给自己点了杯纯咖啡。

等服务员送上茶点离开后，老张端起茶吸溜了一口，对宋远桥说：“老弟，刚才谈的生意有没有兴趣参一股？以你刚才那番见识，我们一起干发点小财想必不是难事。”

宋远桥原本以为老张拉自己来是不死心，还想从自己这里寻找一下门路，没想到他现在就这么笃定地仿佛这生意已经是囊中之物一般。所以他楞了一下才苦笑着说：“张哥，我这肚子里也只有那二两香油，谈不上见识，只要是最近二年在南疆呆过的，都知道这些事。而且这生意需要的是门路，刚才我就说过了，限制肯定比这边要严格多了，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想做就能做上的。没有正式手续那可算是走私，杀头的买卖我可不敢干，还不如在这里挣点辛苦钱。”

老张笑呵呵地说：“走私我也不敢干，再说这种生意都被当地人把持着，咱们一帮外地人也没那路子。不过批文我想想办法说不定真能搞到。怎么样，老弟，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干？”

宋远桥先微笑着端起咖啡喝一口，心里盘算着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比较合理，老张却以为他心里有顾虑，就诚恳地对他说：“老弟，咱们虽然刚认识，但是我也不跟你说那些没用的。你的确有见识、有本事，但是有见识、有本事的年轻人多得是，我主要看中的是你在部队的关系。虽然我当年也参加过自卫反击战，但是我的老部队在西线，交通、工商业都比东线差多了，我总不会傻到贩运云贵高原的土产去做边贸吧？而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十来年下来我能找的关系也没几个了。”

宋远桥见老张说得很诚恳，知道自己再不明确表态说不定他会误会自己对他那伙人不放心，刚要放下杯子准备说话，老张果然急切地说道：“老弟，哥哥是规矩人，不会干过河拆桥的事情，这你可以放心。事情顺利的话，到了那边所有和地方上的关系都由你和你的兄弟负责，我这边的人绝不插手，你看怎么样？”

宋远桥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是老张现在的态度和开出的条件实在让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而且他也怕说多了会让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马上两边都要到海参崴去，如果自己答应了这件事，双方的关系就被拉得很近，到了那边再想保持距离就不容易了。宋远桥很为难，只好先拖着：“张哥，不是我不相信老哥您的本事，而是这件事说来说去只是咱们自己的估计，等上面的政策下来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您还要去跑关系，等事情定下来说不定是哪一年了。咱们哥俩商量得再热乎他也没用啊？张哥，你也说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现在回去两广那边是能找到一些关系，可是几年后的事情就难说了，总不能我现在就放下手里的事情跑回去到处拉关系吧？谢谢张哥这么看得起我，我觉得这事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老张并没有因为宋远桥的拒绝而不高兴，相反他觉得宋远桥看问题很有眼光，不光看到好处，还能一眼就看到难处，更觉得拉他入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站起来四下看了看，离开自己的座位坐到对过宋远桥的身边，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老弟，我跟你交个底吧！我有个战友，是北京的高干子弟，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能保证他爷爷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前一段时间有人联系我，自称是他的朋友，让我帮了他们一个忙。他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这点事在我们看来仿佛天一样大，在人家只是小事一桩。而且我觉得老弟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越南小鬼子打不下去了，两边恢复和平也就是眼前的事。”

宋远桥听了老张的话反而放下了心里的包袱，虽然老张说的有点隐晦，但是很明显是“自己人”，也就不怎么担心自己“暴露身份”了。他端起咖啡在老张茶杯上碰了一下，笑着说：“那我就打好背包，等张哥你一声令下立刻南下两广、奔赴前线！”

老张满意地端起茶杯说：“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