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武功之战（二）

雍县东门外，曹用行胡子拉碴，丝毫不见平日里极其注重的形象。他的压力很大，手下河西军加彰义军，几万人的调度指挥，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曹用行甚至在短短的日子里，就学会了一样新技能：但凡有一点儿动静，他就会立刻从睡梦中跳起来。

玉门、祁连两军的伍长以上军官，都参加了凉州军事学院的短期培训，虽然前后只有三个月，而且只办了两期，至少基层军官的素养有了些进步，这让曹用行的指挥执行力度得到了很好的贯彻。

已经有两天没有收到李弘益那里的消息，看到凤翔军援兵至城下，曹用行明白，是自己这里拖延了。

他心里很是愧疚，李弘益信任自己，可是他却没有拿出像样的成绩来，汧源和雍县两座城池，两次大大地阻挠了河西军的攻城进度。

张琏护送着最后一批粮草，以及从汧源及周边地区搜购、强行征用的粮食，朝雍县而来。

半个月前，关中麦熟，早已经被组织好的会州、秦州百姓，在少量军队的护卫下，进入了陇州和岐州北部，与士兵一起，抢收粮食。

至于这是否会给当地的百姓生活带来重大的影响，李弘益和张琏等人都无视了，现在是与李茂贞的生死之战，他们哪里会顾虑那么多呢？若是最终胜利的是自己一方，再说安抚救助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吧！

去年河西六个州县（除了秦州）的粮食平均亩产大约在三百六十余斤，也就是三石多一点儿，张琏最终在陇、岐二州北部抢收了不到三十万石粮食，主要是小麦和粟。

新收的粮食可是没办法直接磨面吃用，因此张琏一面护卫着百姓士兵将抢割的粮食运回，一面等着从平高城出发的运粮队前来，这才急匆匆地朝着雍县而来。

曹用行问：“北门和西门的地道挖掘得怎么样了？”阴继武嘴角好大一个红泡，说：“若按照图纸，最多还有数丈，就可以挖到城墙下了。西门的进度稍快一些！”

雍县城墙高大，不是汧阳城那样的小城，若只从一点爆破，未必管用，所以曹用行在三个城门外同时挖掘，实际上的方向还是放在了北门和西门，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欺骗手段。

曹用行说：“命孙家兄弟俩加快进度，要快！”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东面传来震天的呼喝声，连忙问：“怎么回事？”

有一名营门小校冲了过来，说：“报！凤翔军进攻大营！”曹用行舔了舔舌头，说：“昨夜援军才至，今天就要进攻，看来李茂贞是害怕了！”他对阴继武说：“你去监督，最多两个时辰，爆破城墙！”

阴继武拱手说：“诺！”转身骑马朝北门而去。曹用行抓过水囊，灌了两口，塞紧塞子丢在一旁，说：“走，出去看看！”

曹用行将主营设在雍县城东，为的是一旦攻破城池，立刻出发前方奉天与李弘益会合。按照李弘益制定的一系列军事规范，河西军的营寨一向都扎得很是牢固，哪怕是临时行营，也必须按照永久营寨的标准修建。

回援的凤翔军是由李茂贞的养子之一李继筠率领，他昨夜赶到雍县城东三十余里处，得知雍县暂时还未失，勉强放下心来，然后一大早便催促着将领们，急切地朝西面赶来。

他必须赶在城破前击退河西军，李继筠很明白，以河西军的手段，只要被他们挖到了城墙附近，城破就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继筠自然知道急行军之后立刻作战并不是明智之事，然而他更担心城内的家人，包括义父李茂贞的家人，因此早上很早用过饭，他便带着大军冲杀而来。

他已经顾不得使用什么计策，率领骑兵亲自带头冲锋，他知道，自己每耽误一刻钟，雍县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曹用行用兵，学的是李弘益，讲求的一个“稳”字。在河西军营寨外，有一圈间断的低矮的半人多高的土坡，那是修建营寨时挖出来的土堆积而成的。虎蹲炮就被布置在了上面，后面还有红衣炮。

总结了之前的经验，经过姑臧火炮作坊的工匠们按照将领、火炮手的意见进行的改进，新型的虎蹲炮材质更加耐用，支架也升高了，炮口与地面的角度变大，也更容易有抓地性以及对后座力的缓解了。

李继筠是第二次与河西军交战，对河西军的战法很是熟悉，然而他找不到破解的办法，只能利用手下的骑兵，不计伤亡地死命冲锋，在他看来，只要冲进营地，一切就好办了！

然后他的骑兵损失惨重，不得不退了回来。经过三年的发展，河西军的火炮比例远远超过了以前，战争永远是促成技术进步最好的手段，就在凉州的火药作坊，因为李弘益一贯的发明鼓励奖赏制度，工匠们制造出了最原始的开花弹。

这种炮弹被命名为爆裂弹，是薄铁片铸成的空心圆球，中间加了火药、硫磺等，由于炮弹发射时需要点燃自身的引线，因此专门有用来发射爆裂弹的炮筒。

爆裂弹发射出去之后，射程在二百余步，爆炸开后，会产生大量四射的碎片。只要将引线稍微延长，就能够使它在发射落地后爆炸。

李继筠手下的骑兵都是精锐，因此所骑的都是甲马，爆裂弹恰恰对柔软而无任何防护的马腹伤害最大，因此只爆裂弹就伤了不少凤翔镇骑兵的马匹。

其实爆裂弹若是用来对付步兵，效果很是一般，因为爆炸威力不大，普通的铠甲就能够防护四溅的碎片。当初李弘益看了试验效果后，还是决定生产这些炮弹，只觉得或许对付骑兵会有良效。

李继筠吃了大亏，不得不后退时，雍县城内的守军看到有援兵至，于是立刻派出军队，准备里应外合，然而他们集合了军队，刚打开城门，才过了护城河，李继筠这里就后退了。

城头观望的守将想要下令军队撤回，可惜已经晚了，前军的士兵已经气势汹汹地朝河西军扑了过去。

被曹用行按照李弘益一贯的攻城方法攻击，城内的守军其实是很郁闷的，因为这是典型的挨打只能干看。曹用行也不派兵攻城，就是架起了火炮，一点一点地推进，为的是配合地道的挖掘，然后便躲在了城头床弩的射程之外。

城中数次出城，都被火炮轰了回去，因此守军将士觉得无比的憋屈，这一次李继筠来救，他们正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地给河西军一个教训。

为了对付东面而来的李继筠，河西军部分朝向西面的火炮被调往了另外一边。本以为没了火炮，或许能够冲进去，然后雍县的士兵们迎头挨了一顿飞来的震天雷。

考虑到震天雷的威力，若只用于近战，实在有些浪费，虽然有床弩发射的火药箭，李弘益还是给军械制作的工匠们下了一个命令：制造出一种便于组装、操控的抛石机，可以用来抛射震天雷。

唐肃宗时期，荆南节度使判官李筌，撰写了一本流传影响很是广泛的兵书《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就曾经很详细地介绍过如何制作抛石机。

因此河西军中很快就增添了一百具轻型抛石机，安装搬运都很方便，只需要两人即可操纵施放，能够将震天雷抛射至六十到八十步的距离。实际上大唐的抛石机分三大类，十余种型号，只是大多比较笨重，运输不便而已。

曹用行之所以敢将对着东门的火炮调往另一个方向，就是因为这一百句抛石机的存在，让他无比的放心。配合着少量的虎蹲炮，再加上弓弩手，城中的这一次冲锋很快便被打退了回去。

李继筠在远处也听到了厮杀声，他不禁跺脚叹息，若是能与城内联系上，两方一起出动，说不定就能冲进河西军的营寨也未可知呢！结果现在是被河西军逐一击破，实在是浪费了机会！

然而李继筠的惋惜没有过多久，他重新整顿了阵型，搭起高高的望车，命人拼命向雍县城头挥舞旗帜，希望城内的守军能够看到自己的旗号，明白自己的意图。

然后他突然觉得脚下微微震动，然后便惊惧地张大了眼睛，西北方向，隐隐有爆炸声传来，半空腾起了一朵硕大的黑云！接着是西面，时间相隔不长，又是一声巨响，又是一朵黑云升起！

河西军那里，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李继筠浑身是汗，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是永远无法战胜拥有这样鬼神之力的河西军队了！

想到家人都还在城内，李继筠猛地拔出横刀，面容扭曲，大喊：“我等家人妻儿老小，尽在雍县，若河西军破了城，则家人遭难矣！儿郎们，随老子拼杀过去，不能叫妻儿受河西军士之辱啊！”

在他身后，这些李茂贞最精锐的士兵们脸色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来，李弘益当初在成纪城外爆破土堆，有些人曾经亲眼见过，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对于河西军的畏惧就已经在心底生根了！

就在不久之前，雍县方向的两朵黑云，证实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噩梦：河西军终于把李弘益那一套城墙爆破之法用在了雍县城上！

李继筠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从手下的士兵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