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慕容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后，季泷也已经回来了，他笑眯眯地走过来便挽着暮云非的胳膊不放，亲密的模样丝毫不避讳着其他的人。
“你那边怎么样？皇帝没为难你吧？我听见你那边动静可大了。”
季泷云淡风轻地说着:“还好我机灵，随时随地地给你们打掩护，不然就冲着皇帝那个模样，你们不当众矢之的就真是奇迹了。”
“是是是，也就你鬼机灵了。”
暮云非好笑地应了声，他也就只是在季泷身边的时候才能这般安心的多说几句，有时也能与季泷调笑几句话，这要是放在旁人那里，可真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那皇帝和你说了些什么？瞧他那个模样，说一句就要发一通脾气，这当皇帝的也真是爽快啊！”
季泷半笑半开地说着，暮云非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就算季泷这话说错了，暮云非也是不会反驳的，更何况这话说的也不错。
“他应当这次受地刺激不小，方才……还想与我动手。”
季泷睁大了眸子:“什么？”
“他对你动手了？你伤着没有？”季泷一面说着一面对着暮云非上下仔细地看着，仿佛是要检查出来暮云非身上到底有没有伤一样，“皇族的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想动手就动手了，他当我神医这名号是死的吗？敢动我的人了？”
季泷口不择言，话说出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还在一心一意地对着暮云非身上上上下下地来看。
“哟，知道暮叔父是你的人，你也不要拿到这大庭广众下来炫耀吧？听着真是瘆人。”
沐昀凑上去，听到这句话猛然笑了笑，她也不放过这机会，瞧着暮云非嘴角上扬的弧度，当也是因为季泷说的这句话，所以才将表情流露地这般自然。
“小昀儿，你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自己去找一个，我看那个常常粘着你的沐寅就不错，这孩子懂礼貌，知道孝敬我，还有本事，又对你死心塌地，你也干脆不要犹豫了，跟了他就过日子去吧。”
沐昀的脸上带着点点笑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你可别说，你平时里一看见沐寅就蹬鼻子甩脸色，这沐寅不在这里了，你倒是给他说起好话来了，你瞧你，隐藏得够深啊，我都不晓得你竟然这般看好沐寅。”
季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反正一遇见沐昀就认栽了，这丫头鬼灵精怪的，他从小逗她到大，栽在她手上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也不在意，依旧没脸没皮地笑着。
暮云非朝着慕容崇的方向看了看，低声对着季泷道:“他仿佛精神不是很好，你多看着点他。”
季泷从鼻子里哼了哼，道:“我看着他？当年要不是他与天海那混小子抢一个女人，又逼得天海如今这般，能变成这样？说到底，也是他活该，因果报应轮回反复，谁也挡不住……我……”
暮云非的脸越来越沉，这是鲜少的时候暮云非才会对季泷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季泷瞧着心里一梗，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便收了声。
沐昀看着他们这边，摇了摇头，便自顾自走了，留下了一个空间给他们两人。
季泷瞧着沐昀走了，咬紧唇看着暮云非面上散发黑气的脸庞，也暗自心惊自己不该说这些话来的，他上前拉了拉暮云非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道歉。
“……云非……我……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你……别生气……我错了……”
暮云非面上的阴霾早在季泷上前拉他衣角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他很少在季泷面前露出这样阴鸷的表情来，上一次流露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暮云非也觉得自己不该，但这犹豫在季泷面前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意思了，当年暮云非与慕容崇，与沐天海还有定远侯慕容芘麟，以及镇国将军冥文四人是结拜过的兄弟，也有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几人更是毫无怨言地为慕容崇披荆斩棘开拓江山守护河山，这样的情分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而因为慕容崇在几人当中排行第四，所以也就备受几位大哥的照顾，尤其是暮云非，当年对慕容崇可谓是宠得令人遐想联翩，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慕容崇要出宫去玩，暮云非便冒着灭族的危险将慕容崇背出去带着他玩了一遭，回来的时候遇到刺客袭击，也是暮云非拼了命保护慕容崇，为他挡了好几把刀，这些伤痕经过这么多年现在还依旧留在暮云非的胸膛和后背。
季泷每夜都会触摸到这些伤痕，每每想到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心底也嫉妒得几乎发疯。
他也知道暮云非那次为了救慕容崇，他与慕容崇换了衣裳，将所有的刺客都引开，让毫发无伤的慕容崇赶紧回宫，而暮云非自己，却是落得满身伤，全身血，几乎就要救不回来，也就是那次，季泷才遇见了暮云非，将他救活。
季泷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满身浴血的暮云非，那些为别人流下来的血，那些为别人留下来的刀伤。
季泷一直知道，暮云非对他这位四弟是极好的，将慕容崇当做是自己亲弟弟一般宠着，爱护着，宁愿自己伤的遍体鳞伤也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
季泷明白，可他却依然不能释怀，更何况当年的时候，暮云非与慕容崇之间，也不是没有人嚼舌根，传出他们之间的风言风语，只不过是慕容崇身为皇族之人，所以被上面压下了，是以流言才没有继续扩散开来。
季泷想到这些，眼眶莫名地泛酸，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他当年也是靠着救了暮云非一命，所以才强制地要暮云非跟着自己三年，虽说后来他们确定了关系，可是季泷依然没有任何安全感。
当年季泷救活了暮云非，便恰巧撞上了邻国起兵攻击，暮云非伤还未好便一意孤行地跟着慕容崇上了边疆前线，季泷身为神医，也不想自己的招牌砸在自己手里，便不得已也跟着暮云非去了边疆，生怕暮云非这般冲撞然后将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去。
暮云非在自己受重伤自己都要性命不保的时候，得知慕容崇伤重而急需要鲜血补给的时候，他自己放了血给季泷，恳求季泷救慕容崇。
慕容崇遭到敌军埋伏，被围困在一夜天下，孤立无援的时候，也是暮云非打头阵，义无反顾地去将慕容崇救出来，他们在一夜天下整整待了五天，那里没有水没有食物，暮云非到那里的时候，慕容崇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五天里，都是暮云非自己割开手腕喂血给慕容崇喝，才勉强保下了慕容崇的一条命。
可当时暮云非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这些伤未好全，又加了新伤，季泷为此焦头烂额，可暮云非当时怎么和他说来着？
暮云非说:“求神医无论如何都要救阿崇一命，就算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活下去，若他不能活，我也不会活下去了。若神医需要血，便放我的吧，无论多少血都可以，只要他能活。”
季泷被这句话给轰得全身都僵硬了，季泷当时安慰自己说，没事，他是自己的病人，也是自己最不听话的病人了，他要是死了，自己的招牌就没了，所以一定要保下暮云非。
可暮云非当时却是慕容崇死了，他也不活了。
季泷无法，便答应帮着暮云非救活了慕容崇，当年的季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痛，他明明只是为了自己的神医招牌不被毁了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季泷丝毫没有想过，他向来救治的原则却是，从不救轻生之人。
他以往救完人了拿着自己的报酬便跑得没影了，哪还能管对方后来怎么糟践自己的身子骨？
季泷对此印象那么深刻，又怎么会忘记，所以他在一遇上慕容崇的时候，便充满了敌意和不安，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季泷回忆到这些，也知道慕容崇对于暮云非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方才也不过就是在暮云非面前多说了慕容崇几句话，暮云非便已然拉下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阴霾的神色。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慕容崇在暮云非心中，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而这地位，显然远远超过自己在暮云非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季泷忽然觉得很委屈，他整个身子都轻微地抖动起来，他不是故意要说这些话的，暮云非向来最厌恶旁人用“报应”二字用在慕容崇的身上，他也只不过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
季泷全身都在抖，可也因为抖动的幅度太过细微，若没有人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而一旁的暮云非显然是注意到他在抖。
季泷泛酸的眼眶里缓缓有了雾气，暮云非的一瞬间沉默在季泷眼中显然便变成了是对季泷方才说过的那些话不释然，季泷闭上眼，才防止了眼眶里有东西淌下，他一开口连声音都带着不可察觉地哽咽和难过:“……对不起……”
暮云非也听出来季泷语气中的沉闷和难过，他蓦地一惊，也明白过来季泷方才自顾自地多想了些什么，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季泷却已然觉得暮云非这些沉默以对的模样意思就是根本不能原谅自己说的话，季泷缓缓松开了抓着暮云非衣角的手。
季泷哑着声音艰难开口:“……我知道了……这些年是我不好，我不该捏着自己曾经救过你一命的恩情强迫你留在我身边……三年期限早就到了，你也不该留在我身边了……就算那天你醉酒后与我说的和我在一起，我也不该对此抱有希冀的……是我不好，是我一厢情愿了……你放心，醉酒后说的话，你不记得，我现在也不会当真的……是我困了你这么多年……对不起……”
季泷睁开眼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看暮云非的脸，他生怕自己一眼看过去后，就舍不得放开手了，他也怕这一眼看过去，他又要丢掉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卑微地恳求面前的人留下来了。
他日日惶恐着这些事，日日都在想着这些事，他想着暮云非会什么时候厌倦他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日日都在担惊受怕，怕他走，怕他生气，怕他烦他，怕他看不起他的卑微和喜欢。
所以季泷每日都只假装着自己开朗毫不在意的模样去与暮云非相处，不叫暮云非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是现在……
“我困了你这么多年，也在困着自己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可是刚才，就因为他多说了慕容崇几句不是，暮云非便能拉下脸来如此对待，他已然觉得自己的心上仿佛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再碾了几下的痛。
三年前暮云非拉下脸露出阴鸷的表情的时候，是因为他上悬崖处采摘药灵芝，不慎伤了自己的腿，暮云非慌张地将他抱下来为他忙前忙后处理好伤口后，才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并让他以后出去采药的时候稍上他。
季泷想着，当时的自己就算被这样阴冷的眼神望着，心里也是甜蜜着的，果然今日一见……还是与慕容崇有所差距的……
是他不该了……是他妄想了，也是他自己要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果，也不能怪到旁人身上去。
季泷伸手飞快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眼泪继续不听话似的流下来，一流下来，他便伸手抹掉了。
“你我都被困了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了，你放心，以后……”季泷没有说下去，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对他说出来决绝的话，他在他面前一向都这么卑微和小心翼翼，剩下来的话他试着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声来。
季泷闭上眼，浑身都在颤抖:“是我太傻了，我直到今日才肯正面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自欺欺人，以为……以为……你心里也有我，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是没有啊……暮云非啊，”
“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