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所谓『空间』

阴沉的天空，雨点砸在铁板上的声音，还有——从纱窗外吹来的凉风，构成了夏天最常见的情景。

我坐在课桌前，用着一根被刀削的有些惨不忍睹的6B铅笔，在课本上涂涂画画。

并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后的责骂，因为现在是自习课，没有人会注意我的行动。

“沙沙沙……”

铅笔与纸张接触所制造出来的摩擦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稍微有那么一些明显。但是，我并不在意这些——

（画完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将铅笔轻轻的放在了桌面上，我看着课本上的这个小人，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风扇正在努力的运转。它的风，将书页吹了起来；但是很快，书页平静了下来——就跟我两鬓旁边的长发一样。

“嘿。”

就在我思考下一页用来画什么的时候，坐在我后面的男生，用笔轻轻的戳了戳我的后背：“喂，神婆，快放学了。”

“我知道，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很不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也用着近似耳语般的音量去回应他。

听到我不冷不热的声音，后桌嘟囔了一句“这人真冷淡”，然后就不再理我了。

正好，我也乐得清闲。

放学铃响后，我飞快的收拾好书包，比老师还要提前的离开了教室。虽然我知道，身后还有几个同学在侧目我。

在当事人离开教室后，他们就可以放心的大肆讨论这个人的怪异之处了。

「她这个样子，让我好不爽呢~真是太能装逼了，喂喂，要不要去堵她？」

「哈哈哈，小心她放鬼咬你哦？」

「那些也只是骗人的吧？这只是为了引起别人关注的办法啦。」

「像她这种干什么都不行的废物，也只能这么做了，不要怪她，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超级大声的讨论内容，直接传到了还没有走远的我的耳朵里。听到这些议论，我也懒得生气，毕竟，已经习惯了。

走到教学楼门口，我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

那年我刚初三。

师父他提着菜，打着伞站在雨中，他看到我的身影后，露出了笑容。

“文文，今晚想吃什么？”

“师父你看着做吧……今晚我们去哪？”

像个孩子一样，我踩着浅坑里的积水，看着它溅起一朵不太华丽的水花。

而师父看到我的样子，嘿嘿一笑，也跟着我一起踩了起来；不过这实在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因为他不知轻重，直接猛的一脚踩下去，溅了我一小腿的水。

“师父！！！你干嘛啊？！！”虽然不怎么在意，但我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抱怨道。

“哎呀，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带你师父我啊？吃完饭，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点，今晚我们去一个隆重的场合。”

听到师父的话，我不由得露出了疲惫的深情，重重的叹了口气：“哈——是去见哪个重要的客户吗？”

“不不不，是为师的一个朋友。”

朋友……吗。

实在搞不懂师父为什么要扩那么大的朋友圈，而且他的朋友非富即贵，是各个领域的大佬。

我认为，朋友是一种极其麻烦的生物，认真说的话，应该说是，与人深交真是一件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

有那个功夫，我宁愿去潇洒的打游戏看漫画，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社交上，还不如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与师父闲聊着，撑着伞，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

简单的吃完饭后，我在卧室里翻找着比较适合在那些富豪们装逼场合穿的衣服。

唉，实在没有啊……我的衣柜里，除了校服，就是道服，要么就是一些很中性化的简朴衣物——甚至还有一些中山装。

我很无奈的向师父反应了这个情况，最后，在我们两个人没有办法之下，就都穿了道袍【其实师父只是为了陪我，不让我那么的尴尬】。

雨开始变的小了起来。

现在已经七点半多了，九月初的晚风，说寒冷也不寒冷，说清爽也不太清爽。

坐在车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色。由普普通通的居民楼，一直开到了灯火辉煌的“富人区”，大概用了半个多小时。

“啊哈，八点多了……这么晚来有什么意义吗？”

一边抱怨着，一边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摁住了被风吹的有些要凌乱的头发，抬头看向了这个牛逼的高楼。

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是成功人士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保镖。师父看到他后，礼貌性的微笑着，双方握了握手。

“这是我徒弟，李文书，你也可以把她当成我女儿——文文，这是赵叔叔。”

“您好。”

虽然很不愿意说话，但我还是礼貌的叫了一句叔叔好。跟着师父与这个赵叔叔【还有两个保安】，我有些茫然的走进了这栋高楼里。

嗯……我实在形容不出来里面到底是怎么样，因为我脑子里除了“豪华”“高端”“牛逼”“如果弄坏了什么东西，把我卖了都赔不起”这些词，就没有其它的了。

坐电梯直接坐到了第32层【我特么快坐吐了】，我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依旧很牛逼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是聚餐的地方？但又像不是。

大概二十分钟后。

受够了听他们在那里聊一些无聊的话题，我推开了那扇巨大的门，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因为有些发困了，所以我打算去厕所洗把脸。

就在我东张西望的寻找厕所时，一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女，映入了我的眼帘。

不得不说，但从背影来看，她的气质真的很好，一看就是那种大小姐。

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她，少女回过头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洛神赋》里面的内容。

“您好。”

银铃般的悦耳嗓音，让我再次认真的打量起了她，虽然这样很不礼貌。

看到我奇怪的样子，少女并没有生气或者不自然，反而将一缕看起来质感超级好、超级柔顺和华丽【？】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她用那双像是能包涵着星空的眼眸看着我，一身像是为她量身制作的超级华丽晚礼服，跟这个金碧辉煌的环境十分搭配。

“哎呀，难道你就是我父亲说的——”

“呃，你是那个…赵叔叔的女儿？”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不想被掌握对话的主动权，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

“嗯！你好，我叫赵月言~请问，您的名字是？”

“李文书——其实你不必记住的。”

听到我那漫不经心的回答，少女——赵月言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她那樱色的樱桃小口，发出了轻轻的悦耳笑声：“我会记住的呦。”

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这个绝美的少女，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威胁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的身上，萦绕着一股怨气。

“怎么了吗？”

多次注意到我呆呆的样子，赵月言终于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没什么！”

我赶紧摇了摇头，道袍的大袖子也跟着我一起晃动了起来。在以为肯定会被当做怪人的时候，赵月言困扰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超级美好的笑容：“李文书，你是李道长的徒弟吧？”

“是的，我是被师父从小带到大的。”我诚实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呐…我现在要回到我父亲的身边，你也要一起回去吗？”

“呃……好吧。”

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她。

她那双不知道多少万【两位数起步】的高跟鞋，踩在这可能比我还贵的地板上所发出的“嗒嗒”声，回荡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自从这次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但是，我敢保证，她是我这十多年中，见到的最美的一个少女。

不管是那堪比洛神的绝美容貌，还是那超乎所有明星女神的非凡气质，都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有一个人，打破了我这个印象——

我站在昏暗凄冷的洞窟中，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打破了我认为“赵月言是我见过最美的女生”的这个观点。

非要说的话，那么赵月言给人的感觉就是现代的美，而穷奇，则是真正的、古典汉人女子的美。

不过……一想到她可以随意的变换性别，我的内心就一阵复杂。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真是一个值得让人思考的问题。

说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爱多管闲事了呢……若是以前，我必定会量力而为，不再去管木暮然他们的死活。但是现在，我竟然，一个人去跟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对峙。

虽然对方说什么我当初给了她“救赎”，她挣脱封印只是为了报恩——之类的，但是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为了跟其签立契约，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这样吧。

不过，说起来，我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去帮助他们呢……为了顺利的帮助他们，我甚至把能给予安全保障的师父，也给扔了出去。

……

……

……

我想起来了。

说到底，只是在努力的挽留，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已。

那个见死不救的我。

不过——现在不应该去思考这些黑历史，最主要的，是听穷奇讲什么关于“世界”“空间”等话题。

虽然我听的一脸懵逼。

尤其是在她说“木暮然、颜恒、刘黎雨等人，跟我们所有人不在一个空间里”时，我直接愣了，小心翼翼的问道：“此话怎讲？”

『世界』、『空间』、『时间』……

这些词，我本以为只在科幻题材里的电影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而此时，这些看起来很高深的词竟然从一个被世人认为封建迷信的上古凶兽嘴里说出来。

当然，我的存在也肯定会被其他人认为是迷信般的存在。

有些事情啊，你不相信，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即使你不相信，但你一定要心怀敬畏。

因为不敬所导致结局悲剧的人，本道是见得多了。

“我挣脱封印的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前。”

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是看到我在走神，她像是提示我一样，故意放大了声音，对我说她是何时从封印里挣脱的。

而我并不关心这个，只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时空』是怎么回事。

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穷奇的笑容重新出现了，她将手藏在了袖子内，平缓的对我说道：

“我是靠着吞噬他人邪恶与人性弱点为生的凶兽，所以，你们自身弱点的多少，是只有我能看出来的。”

“没有人不拥有邪恶，不要跟我提那些所谓寺庙中的和尚尼姑，道观里的道爷道姑，或者是与吾等为敌的神仙。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必定会有无论多少私心，亦或是不愿为人所知的黑历史。”

“而对于我所说，能代表你们的，不是让人注目的所长之处，而是你们自身的『邪恶』。”

“而我本身能看见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邪恶』，不分人种与国家，你们的邪恶已经被标上码了。所以，如果凭空多出来几个人的『邪恶』的话，我绝对能察觉的到。”

……

听到穷奇的话，我仔细的品味了一下，但是，却发现有哪里不对：“如果说他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是凭空出现的，那么……在这之前，我师爷曾经委托我跟师父，去调查那个木暮然的身世。而我们还真的查到了——所以说，你的观点不成立，他们确实是一直存在于这个世上。”

“一开始，我之所以选择去吞噬木暮然，是因为他身上的『邪恶』真的是太多了，以至于让我一下子根本吃不完。”她依旧在笑着回答我：“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这也算是可以抵消他一部分邪恶的筹码吧。”

好吧，我跟穷奇能遇见，还真是一种偶然。

『现在说回那个话题。』

本来在笑着的穷奇，突然声音冷淡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她的眼神有些阴狠恐怖，就跟蛇一样——

“提前说好了，即使数年前，你给了我光，你是我的恩公。但是，如果我们处于对立面的话，呵呵，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都说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你了啊……”

结果她无视了我的吐槽：“我说这句话，只是为接下来引出的话题打个预防针而已。毕竟，这种奇怪的力量，是那些可恶的神仙梦寐以求的……”

虽然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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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暮然在那里无所事事的用吸管戳桌面，他托着腮，看着在讨论一些看起来很高大上话题的男人与Henry。

时不时的有人把视线投向Henry，有几个看起来跟Henry差不多大的女生还在窃窃私语，商量着要不要过去搭讪。

虽然刚开始因为自己隐瞒已久的谎言，被男人识破，Henry有些激动，但是冷静下来后，他就恢复了一副小受的样子了。

男人继续说道：“既然封印已经被解开了，那么也就是说，穷奇真的从封印中跑了出来。所以，你这个推测，虽然说是也有可能发生，但是几率并不大。”

“我眼中所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一团漆黑色的雾状生物。而她的旁边，则站着一只长着翅膀的巨大老虎……”

“穷奇的本来面目就是有些翅膀的巨虎，没有什么可以惊讶的。”

（不对。不对。不对。）

Henry坐在桌子前，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表情十分的奇怪——他很明显的注意到了，那团黑雾，跟那个老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穷奇为了方便示人，而创造出来的人类分身。

如果是分身的话，Henry敢肯定，用自己的双眼绝对能看出来，它们联系在一起的『线』。

但是，他知道，没有人相信自己。

应该说，他自己的存在对于众人来说根本是可有可无的，除了被会长委托“一定要让Henry活下来”后，就没有其他的附加价值了。啊，还有观赏价值，毕竟这种发色和瞳色的洋鬼子很少见。

不知为何，Henry突然想起了李文书，那个才见过一两面（虽然以后一直要一起生活）的人，如果是她，会不会选择相信自己？

抬起头来，看着巨大落地玻璃窗外的车辆，Henry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未来两年会不会过得很悲惨。

（不行，如果不说的话，那个大姐姐，会有危险——）

（即使……他们不相信！！！）

“请您听一听我的想法啊，Mr.……”

“算了，我还是去找李文海商量一下这个事吧。”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打开烟盒，拿出了一根烟后就想要离开这里。他看样子并不想理会Henry的想法，应该说，不是不想理会，而是不敢去抱着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