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绞架上的海盗1

“虎鲸号”的船舷边，胖子正狼吞虎咽地撕咬着手里的羊腿，其他海盗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赌钱玩。尽管没有在这座小镇找到妓院，可是喝到了酒又眼看着收入了一大笔钱财，大家心情都很不错。

“为什么不赶紧起航？”李瀚一边侧头看着瘦子手里的骰盅，一边问身边的女妖。普瑞娅和穆辛去给船员们计算收入了，他觉得‘虎鲸号’这样大摇大摆长时间停靠在码头并不安全。

“今晚就起航。穆辛花了一点儿小钱，拜托那个贪财的管家准备一些淡水和食物，待会儿送来我们就出发。”女妖回答。

“也不知道‘虎鲸号’平时在哪儿弄火药和炮弹？”李瀚好奇地想，他总是如饥似渴地希望了解更多航行的信息。当然，关于火药这种敏感的问题他还不至于傻乎乎地开口问。忽然，李瀚注意到不远处的码头上，一个脸上有疤的中年人正鬼鬼祟祟地盯着“虎鲸号”的方向，而且他还冲着码头管理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有情况。”李瀚用脚踢了下女妖，随后不动声色地朝码头抬了抬下巴。女妖扫了一眼，假装撩着头发传递给了其他伙伴。原本三三两两戏耍的海盗很快停下了玩闹，弯着腰分散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瞭望台上的大胡子也举起望远镜开始四处观察。

瘦子去了船长室，很快，穆辛便和普瑞娅走了出来。穆辛扫了一眼，背靠在船舷边说：“那个伤疤脸就是上午酒馆老板介绍给我的搧客，应该是因为没等到我们去交易，过来看看。”

“就是他，骑士官的狗腿子马辛米。”胡尔木蹲在船舷边直着脖子一边偷看一边说。

就在这时，胡尔木那个势利眼的管家小舅子驾着一辆马车过来了。很显然，那个疤脸男认识管家，看到管家故意露出的趾高气扬的笑意，疤脸男的表情登时十分难看。他拦住了马车，两人说着说着就争吵了起来。

“这管家可真猛，他不怕骑士官？”女妖好奇地问。

“仗着巴依老爷，当然不怕了。巴依老爷背后可是有领主大人呢。以前骑士官曾经想黑吃黑，他扣下了巴依老爷的一批货物。结果从那之后的一个月里，隔三差五总有一伙儿海盗把船开到港口外开几炮就走，差点把骑士官折腾得被免职。现在他也就是借着私下交易下黑手赚点钱花花，顺手抓几个小海盗交交差罢了。”

很快，疤脸男悻悻地对着“虎鲸号”吐了一口痰转身走了。管家则来到码头边，穆辛派人开始搬运东西。搬运完之后，管家从穆辛的手里接过酬劳，十分真诚地祝福胡尔木跟着富商发财，赢得了海盗们的一致鄙夷。管家临走前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消息，第二天镇上的广场有处决海盗的仪式。

听到有海盗处决仪式，普瑞娅顿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不过穆辛劝阻了普瑞娅。毕竟这次可能已经得罪了骑士官，继续留在这里去解救一批不认识的海盗太危险了。何况“虎鲸号”现在也不缺人手。

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大胡子忽然提醒大家注意警戒，准备起航。原来，港口附近的街道影影绰绰多了不少手卫兵，一些港口附近的商家也开始关闭门窗。码头管理员也开始跟几个卫兵指着这边比划着什么。很显然，“虎鲸号”被盯上了。普瑞娅立刻下令拔锚起航，抬脚踢飞了胖子剩下的一条羊腿，转身就向船舵走去。船上的海盗们立刻按照分工开始起锚升帆，把火炮吊上甲板。整个“虎鲸号”一片忙碌。

“你他妈不是说骑士官不敢对巴依老爷的交易怎么样嘛？”李瀚一边拉着缆绳一边鄙视着胡尔木。

“是啊，骑士官确实不敢对巴依老爷怎么样，可是咱们都交易完了啊。”胡尔木学着李瀚的样子升帆绑绳。

任何一艘海船起航都不是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事。“虎鲸号”还没离岸，岸上的骑兵已经拖着一门火炮出现在港外。身穿铠甲的骑士官也骑着高大的骏马出现在大炮旁边。

眼看岸上的火炮手已经就位开始校准，可“虎鲸号”才刚刚驶出泊位，远远脱离不了对方的射程。“先干掉对方的大炮啊！”普瑞娅急了，她踢开半天校准不好的瘦子，观测调整了一下，命令瘦子填弹随后一炮就放了出去。铅弹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了码头外用来预备灭火的一堆炭灰土堆上，顿时炭末横飞，灰尘漫天。骑士官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船上的李瀚都听的见。

“嘭、嘭！”两发炮弹从烟尘里飞了出来，一发斜斜地贴过船尾掉进了海里，扫碎了一大片船舷，另一发则把船帆撕开了一个大破洞。“虎鲸号”借着这阵烟尘的掩护成功脱离了码头区，脱离了对方的射程。临远前，气不顺的普瑞娅调整炮口还对着码头的木桥开了一炮，几个追到木桥上准备开枪的卫兵被东倒西歪地炸到了水里。

一直到驶出了港湾，彻底脱离了港口的视线，“虎鲸号”才放慢了航速。李瀚和胖子瘦子毫无节操地夸奖着普瑞娅开炮够准，仿佛完全没听见她开炮前瞄准的是对方的火炮。普瑞娅恬不知耻地接受了他们的恭维。不过当她看到碎掉的船舷和被炮火弄脏的食物之后却破口大骂了出来。

“不行，老娘不高兴，要是不去给他们的海盗处决捣点乱简直对不起我的职业。这混蛋骑士官太不是个东西了！”

“对，必须报复他们。”海盗们嗷嗷叫了起来。这次骑士官的偷袭确实让“虎鲸号”十分狼狈，这段时间顺风顺水的海盗们心情非常糟糕。

李瀚的脸被飞溅的木片划了一道口子，不过远比脑门上扎着根羊腿骨片的瘦子好得多。他其实并不怎么赞同回去报复的提议。不过看到船上其他伙伴都很支持这个决定，又想了想他们也都是被普瑞娅从绞架和断头台上救下来的，所以明智地选择了缄默。唯一有异议的胡尔木则被屁股上扎了根木片的女妖踹了个跟头。

既然确定了要登陆报复，为了安全，众人还是仔细商议了一下计划。胡尔木给大家讲了一下他们身处的位置。原来，他们现在位于港口西侧的悬崖背后，这里附近不远其实就有一个小渔村，下小舟就能在那里登陆，走不了多远就能到镇上。确定好了路线之后，大家开始分配人手。为了保证撤离顺利，普瑞娅、穆辛、李瀚和熟悉小镇的胡尔木化妆去广场，女妖和胖子瘦子他们在船上，瞭望台上轮班保持观察警戒，大胡子则在岸边负责看管小舟。为了防止意外，穆辛命令所有人必须见机行事，如果发现广场上守卫森严，可以直接放弃，犯不着因小失大。

众人休整了几个小时，养足了精神。虎鲸号趁着黎明前的夜色下锚，停泊在距离渔村海滩有一段距离的海面上，李瀚他们划着小船悄悄靠岸。

几个人从渔村里偷了几件别人晾晒的衣服，进行了一下化妆，普瑞娅还带上了黑色的面纱。装扮好之后，胡尔木带着大家穿过林间小路走进了小镇。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镇子中心的广场上就传来了一阵号角声。人们都开始向广场聚集，准备看热闹，整个广场上很快就人山人海，胡尔木带着三人趁机浑水摸鱼，躲在广场边一户人家的院墙阴影里观察。

高台上早已准备好了四个绞架，卫兵们随后押解来了二十个头套布袋的犯人，他们应该就是今天会被处决的海盗。

骑士官在一群卫兵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他没有直接宣布行刑，反而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段冗长的演讲：“各位子民，各位朋友，我，本地的治安官、骑士团团长，在此先为大家总结一下，一年以来，我们小镇在迎击海盗、保护商旅方面的骄人战绩......”

李瀚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场景，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哈欠。听到歼灭海盗这一句时，胡尔木撇着嘴说了句：“全是交易时下黑手阴的，实际上一艘海盗船都没俘获过，还真好意思说是迎击？”

“今天守卫很严，咱们的计划还是取消了吧。”穆辛用下巴点了点高台周围的卫兵，低声说。

的确，光是高台附近就站立着三十多个卫兵，其中还有十几个装备着火枪，这绝对不是他们四个就能招惹的力量。

“取消就取消吧。不过反正都到这了，看看热闹也不错。”普瑞娅兴致勃勃地说，她似乎对这种氛围十分热衷。

“......正是因为全镇子民和各位士兵的努力，我们才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果。伟大的领主大人对我们镇的成果十分满意，他大大表扬了我们，还委派他的儿子，尊贵的萨利少爷前来，亲自观临这次海盗处决仪式，并为我们镇颁发奖金和奖章！”骑士官终于说完了冗长的演讲，他亲自走下台，弯腰请上了一个年轻人，正是昨天那辆马车的主人。

“哼！”普瑞娅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估计她是想起了错失的维京徽章。

今天这位领主的少爷换了一身更加尊贵的衣服，还带上了金冠，不过依然是一幅精神萎靡、酒意未散的样子。他敷衍地向台下的挥了挥手，制止了镇民的议论声。随后抽出了一封公文，宣读了领主的颁奖令，还现场让保镖捧上了一箱金币，宣布这是领主大人奖赏给骑士官，以及英勇抗击海盗的镇民的。当箱子打开，熠熠生辉的金币出现的时候，人们确实发出了一阵惊呼和议论声，可是萨利少爷宣布完奖赏对象，却并没有引来多少欢呼，就连一旁警戒的卫兵也一脸的无趣。显然，台下的人都知道这些金币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眼看有些冷场，骑士官连忙上前请下面露不豫之色的萨利少爷，并宣布处刑正式开始。听到绞刑就要开始，台下原本已经有些散开的人们又很快聚集在台边。

头套布袋的海盗俘虏们被带上了高台，一个个被踹倒跪在地上，行刑的壮汉一一上前掀开他们的头套。每掀开一个，台下的群众就发出一阵欢呼声。高台两侧的卫兵也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武器，带领着人们一起喊道：“绞死他，绞死他......”

气氛越来越热烈，直到壮汉掀开最后一个海盗的头套，欢呼声突然戛然而止，普瑞娅和胡尔木更是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最后一个跪着的海盗竟然是那个被萨利少爷带走的少年——奥登。此刻那个健壮的少年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里还塞上了布团，虽然他被两个卫兵按在地上，却依然倔犟地拧着脖子瞪着台下的萨利少爷。

台下的人们顿时议论纷纷，几个胆大的甚至开始喊叫是不是抓错了人。原本良好的行刑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看到这种情况，骑士官不得不上前开口，声称这次处决的犯人都经过仔细的审问盘查，确认每一个都是海盗或者与海盗勾结的不法之徒，是绝对符合法典的......骑士官的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了台下的一片嘘声。“奥登不是海盗，他是好孩子！”“就是，奥登绝不是海盗，我不信。”“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是海盗！”

“吵什么！吵什么！”一个非常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嘈杂声。那位萨利少爷带着自己的侍卫走上了高台。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这个小杂碎是海盗。可是，我们能随便把人定成海盗吗？王国的法典是你们这些贱民们可以质疑的吗？哼，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说着，萨利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酒鬼的徽章，在空中晃了晃。

“哼！我就知道你们不认识。一群愚蠢的贱民，你们还要被这家海盗蒙骗多久！告诉你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维......维京海盗的徽章标记。”萨利说了一半忘了徽章的名字，一旁的侍卫赶忙凑过来低声提醒了一下。

台下的民众们自然是不认识维京海盗徽章的，他们因为徽章的出现没有再继续大声抗议，但议论声却比之前更多了。

眼看民众们还是有异议，骑士官说话了：“安静！根据法典规定，凡是家族直系亲属有为海盗者，同罪。这种徽章只有多次参与过劫掠的维京海盗才有资格佩戴。这个小子的父亲就是一个真正的大海盗。消灭海盗，人人有责。萨利少爷在镇上微服私访时发现了他们的身份，结果老海盗见机不妙准备逃跑，被萨利少爷机敏地用马车撞死，还缉拿了这个小海盗。身为本地治安官，我要代表本地百姓，向萨利少爷致谢......”

广场上大多数民众并没有亲眼经历昨天的事故，少数经历过的人也被那枚徽章弄得有些迟疑。原本乱哄哄的广场登时安静了不少。看到秩序恢复，骑士官立刻下令开始行刑，二十名海盗被壮汉轮批押解到绞架上套上绞绳绞死。广场上的气氛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看着绞架后面等着被行刑的奥登，李瀚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当海盗的儿子又不是他的错，这也要被处死？这就是陆地上的法典？所有的陆地上都这样吗？”

“沿海不都这样？别说和海盗是亲属了。如果我当初救了海盗的事被人知道，也会被挂上绞架的。”胡尔木在一旁说。

“你现在已经是海盗了，挂两次都不嫌多。”普瑞娅不知为什么有些火气，眼神非常难看，说话也很冲。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绞死奥登。”李瀚闷闷地说。

“因为加上他正好二十名海盗啊，到了二十名领主就会发金币啊。”胡尔木不假思索地接口说。

“你懂什么，这点儿金币都只是小事。这就是大人物的办事方法。本来撞死了人会带来麻烦，可现在不仅麻烦没有了还能得到赞颂。”穆辛瞥了一眼胡尔木，不屑地说。他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我想把那个奥登救下来，他绝对是天生的优秀海盗。”普瑞娅抬眼看向穆辛。

“不可能，守卫太多了，我们没有机会。”穆辛非常严肃地强调，担心普瑞娅冲动，他还侧身挡在了普瑞娅身前。

“如果我能把大部分守卫引走，你俩有可能救下他吗？”李瀚突然捏着自己的右臂开口问道。

穆辛和胡尔木惊讶地看着他，普瑞娅则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如果只有六七个，绝对没问题。”普瑞娅抓着李瀚的手臂说，“你真能引走他们？”

“试试吧，带我去骑士官的府邸。”李瀚说完拉着胡尔木就往广场外走，两人悄无声息地穿出了人群。

“能行吗？”普瑞娅看着李瀚他们消失在街角，有些不放心地问。

“应该问题不大，今天镇上的人基本都聚集在这里，比较容易得手。唯一担心的是时间够不够。”穆辛扭头看向绞架，第一批的四个海盗刚刚被吊起，正鼓着眼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反绑的双手和双腿不断地挣扎。台下的镇民则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和叫好声，中间还伴随着许多大人教导自己孩子的言语。

“明明都渴望暴力和鲜血，却总是道貌岸然。呵。”普瑞娅看着眼前狂热的人们，眼神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厌恶。

“小姐，老爷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想让你成为他们，可惜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穆辛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是天生的海盗，没办法。”普瑞娅用额头贴近穆辛的肩膀蹭了蹭，“谢谢你，，穆辛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