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念家

两人缓下心神时，已是没了胃口。天色尚早，于是执手相伴散于庭前花间。

相互依偎着看着那新开的白海棠，两人此时心里都是希望此刻能够永恒，但又都清醒的明白这不可能。顾思卿倒是真想这样糊涂下去，她伸手捻了一片绿叶，道:“皇上，孙妹妹送我的竹清酿还有些，不如饮一杯?”

“孙贵人?”李程又道，“好。”

于是顾思卿吩咐流云去将那竹清酿拿了出来，这翠竹也只是渝州盛产，酿出来的就清冽香醇，色泽微黄，入口还有一股竹香。顾思卿为李程斟满一小杯，又为自己倒满，于是举杯与李程一同共饮。

“却是好酒，这孙贵人竟有如此佳酿?”李程闻言问道。

顾思卿又是为他斟满一杯，道:“孙伯伯常是走南闯北，这竹青酿便是去渝州之时摘了那正是青翠的竹叶和笋和米酿成的。孙贵人是我闺中密友，来宫时自是给我带了些。”

李程闻言不再说什么，又是举杯浅饮细品，两杯下肚却是神清气爽起来。过了一会儿，夜色有些深了，那李公公上前来拱手道:“皇上，孟答应已是在养心殿里候着了。”李程抬眼有些不舍的看向顾思卿。

“臣妾恭送皇上!”顾思卿起身福礼道，李程扶起她，轻轻在她额上附上一吻，于是转身不回头的离去。

顾思卿望着那身影，半是惆怅半是无奈，春日难留，也不知这海棠花开几月。顾思卿苦笑着执起酒壶仰头喝着，脑中心里却是清明。

养心殿里，孟答应已是久候多时，她闲来执起一本书，百般无聊的看着，她知道皇上去看了顾姐姐，但她此时一点都不再艳羡，这宫里的宠爱自是短暂又危险，她倒是想，若是能与皇上细水流长倒也不错。真是这样出神想着，皇上回来了，孟嫣然起身福礼道:“皇上万福。”

李程“嗯”了一身，坐到桌前，轻阖双眼。那李公公呈上安神的汤药来，孟嫣然接过，缓步走到皇上身前，又轻轻搅拌着，待温度适宜递到皇上嘴边柔声道:“皇上。”

李程睁眼清明开来，接过那汤药一饮而尽。孟嫣然见他神色缓了些，于是到了李程身后，轻轻为他揉着肩，又在他耳边说道:“皇上，臣妾知您身为皇的难处，世人只见您光鲜亮丽唯吾独尊的模样，可是臣妾看着却心疼，若是您累了，臣妾便在这儿陪您傍您，若是您有心事，臣妾便听您倾诉，您就把臣妾当做宣泄口，也好过一个人默默忍受。”

李程闻言倒是有些感动，抬手将那身后女子的手握在手心，放松下来身心。对于孟嫣然，他觉得她对于自己更像是红颜知己，每每与她在一起时，更是能卸下那些伪装去倾诉。于是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你想念家人，你会如何?”

孟嫣然闻言却有些怔住，家人吗?自进宫来，她饱尝这深宫算计陷害，才更是思念家，家对于她来说是心底里最珍贵温暖的地方。她思绪飘向很远，良久才道:“倦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若是想家，便是看景喝茶都会睹物思乡，那每月一封的家书都反复看不够。”

是这样吗，李程突然有些伤神，方才顾思卿那般神色大抵也是强忍着情绪了，她总是这样忍着，叫人心疼。又开始懊恼自己怎的平白无故的激起她的恋家情结，低眸心中却是在想她此时会是如何?

琉璃阁内，顾思卿仍坐在亭内，那酒壶已空，顾思卿的泪也随风渐干，却仍是神情悲伤，目光看向远方。

流云推了推流风，又看了看辞儿，她们三人早是在一旁看了顾思卿许久，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流风看着顾思卿那番神色，方才皇上在时，她在近旁侍奉他们，是知晓小主此时心情，于是不再犹豫，上前拿过那空酒壶，又斟了杯浓茶递给顾思卿，劝道:“小主你这番这样，老爷夫人知道了更会心疼，等小主在这深宫里扎的住脚就可以和那云妃娘娘似得回家省亲了。”

顾思卿收回目光，摇摇头，接过那茶喝尽，于是起身回到了屋里。辞儿怕她一个人闷着心绪不宁，于是拿了那平日里顾思卿常翻动的书本，又架好了素琴，想让顾思卿好借此抒怀心结。却没想到顾思卿丝毫没去碰这些东西，反倒是静静的坐在窗前，拿出那绣盒，绣起了女红，流风流云和辞儿三人看顾思卿拿起暗棕紫色的布料，一针一线细细缝合着，又拿了鞋样子比划着。流风见那鞋底子大小心中了然，小主原是想给老爷做鞋，于是低声告诉流云辞儿两人，一同上前围在那烛火下一道帮顾思卿做着。

深夜，那烛影摇曳着，顾思卿剪掉那杂线，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手中做好的靴子，颇为满意。又瞥见一旁流云和辞儿两个丫头已是昏昏欲睡，眼间此刻倒是满怀笑意。流风将她们二人轻轻唤醒，流云和辞儿打着哈欠睁开睡眼惺忪的眼，才看到小主已是完工，于是起身看着那靴子精致贵气，鞋底又是软和舒服，不禁赞道:“小主的手艺可真好。”

“小主怎的给顾老爷?可是叫奴婢交于那李公公，叫他明日下朝后交于老爷?”流风收拾了桌上的杂物，问道。

顾思卿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真想亲手交给父亲。”说着又是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又叫流风把攒了许久的那头钗拿出来包好，一并拾掇在一块打了个包袱，又道:“流风，你明日里敢早把这些交于李公公，烦请他给父亲吧。”刚是递过，又嘱托道:“你可记得要好生谢谢李公公。”

那一旁的流云打岔道:“小主我去送吧，那李公公也算得上是我的酒友了，明日我提些好酒就请他帮忙做事。”说着拿过流风手里的包袱。又是郑重其事的道:“小主放心，保证完成吩咐!”

顾思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终是笑了，应道:“好好好，你明日可要早去嗯。”

流云三人见顾思卿终于是笑了，皆是安下心来，又看外面夜色已深，于是又忙的伺候顾思卿洗漱了歇下了。

明明如月，可叫相思寄?顾思卿睡梦中那往昔里的温馨时光在脑中回荡，那熟睡的人儿不免也上扬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