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四）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过节，之后韩成龙与于小莉谁也没再提起，可到底结下了疙瘩，谁看谁也有些不顺眼。
孙世有还要再住一阵院，家里的活儿吩咐韩成龙一力操持，催着韩成龙采取一切办法，加快施工加度，尽早完成手上的这个工程。因为乡里有人发话了，这个工程完不了，中学那个工程就不能给他们了。
事儿本来就鼻子上冒烟——急在眼前，韩成龙又是鸡屁股里掏蛋的急性子，这下更是红了眼，最后一咬牙，使了一招，决定在这个月里一定要把活儿干完，工人每天加班，要是能在这个月里完成全部任务，每人发半月工资的奖金。
这事开会时韩成龙一说，大伙儿没一个歪嘴的。建筑队的工人原本都是农民，全是能出大力的，对多干会儿活都不怵头，反而因为能多拿些钱而欢喜起来，吆喝着一定尽力往前赶，韩成龙自然也高兴，兴冲冲地回了工棚，屁股刚挨着椅子，于小莉推门走了进来，黑着脸问韩成龙：“你怎么没我商量一下，就在会上说了要给工人发奖金？”
韩成龙皱起眉来，没好气地说：“孙队长发过话，由我全权负责这儿的事。”
于小莉说：“孙队长也说过让我负责账务，你也不能瞒着锅台上炕吧？”
韩成龙冷冷地说：“孙队长让我采取一切手段，赶紧把这儿的活干完。”
于小莉问：“发钱的事，孙队长知道吗？”
韩成龙硬梆梆地答：“我再说一遍，孙队长发过话，这儿的事我说了算。”
于小莉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你说了算，那好，你就说了算。”扭身气哼哼地走了。韩成龙对着于小莉的后背，吐了一口唾沫，咕哝了一声：“猪鼻子插大葱。”
接下来，整个建筑队真是拼了命，工人加班加点地干，韩成龙吃住都在工地上，工程进展非常顺利。
没想到，却出了一件事儿。
这天早晨，附近村里的一个老太太走亲戚从工地旁边经过，建筑队里几个人正好在扛架板，老太太走到一个姓王的小工身后时，小王一转身，架板的一头正碰在那老太太的额头上，老太太倒了，众人当下把她送到了乡医院，一番检查，确定老太太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腰闪了一下，额头擦破了一点儿皮。高存善跟老太太的家人谈了，答应包下老太太的医药费，另外再给老太太些钱疗养，可那老太太的儿孙死活不答应，一口咬定，老太太不行了，得让建筑队包着，临了，竟是狮子大开口，提出要五千块钱的赔偿。韩成龙知道，这是讹人，自然不答应。事儿当即由和平谈判变成了武装斗争，老太太的七姑八大姨全都开到，将建筑队的大门堵个严实，死活不让干活了。一家人吆喝着：若是不赔钱，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把工地的房子全扒了，把工地上的人都活埋了。
韩成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头上热汗直冒。本来这事儿不想让孙世有知道着急的，可这时不告诉他是不行了，便跑到乡里给孙世有打过电话去，把事儿一说，孙世有倒是不慌不忙，吩咐道：“那些人就是要钱，你跟于小莉与他们谈。沉住气，谈就是。”
韩成龙说：“处理这样的事，我一点谱儿也没有。他们开口就要五千，咱们自然不给。你发个话，多少钱能答应他们。”
就听那头孙世有说：“你先跟他们谈。”
放下电话，韩成龙觉得孙世有这囫囵话说了等于没说，又一咂摸，孙世有怎么像是早就知道这事儿一般，当下生出个疑问来，是不是于小莉早跟他通了话？
韩成龙叫上于小莉和高存善，跟老太太那一大家子整整吵吵了一下午，两下里鸡一嘴鸭一嘴，急一会缓一会，高一声低一声，吵了个口干舌燥。有时急了眼，老太太的家人点划着韩成龙的鼻子骂起娘来，韩成龙头都大了，恨不得沿用自己从前处理事情的手段，用拳头来代替舌头说话。多亏了高存善，一看事儿不好，及时上前，好说歹说把众人火气摁下去。只是于小莉一直一句话也没说，只坐在一旁像看戏一般瞅着。到了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两下里方才吵出了结果:建筑队赔老太太一千元。
韩成龙松了口气，对老太太家那一帮人说：“这事，我得再跟我们队长说一声，只要他那边点了头，咱们就这么办了。”说罢，起身走出门去，要去乡里打电话，没走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却是于小莉。
就听于小莉说：“电话不用打了，这个数就成。”
韩成龙一下皱起眉来，拧过身子问道：“你说的？”
于小莉说道：“孙队长说的。”
韩成龙一下愣在了当地，半天方才缓过神来，对着于小莉说道：“你去给他们拿钱。”
于小莉转身走了。一时，韩成龙只觉得胸膛要炸开一般，站在那儿呼呼地喘了几口，拔腿就走，走了几步，正有一只水桶放在前边，韩成龙抬腿一下踢过去，那桶咣地一声响，飞了出去。
那些工人见了只当是副队长参加谈判上了火，没一个吱声，全都低了头，像没看到一般。
韩成龙气炸了。孙世有这么做忒不地道，让自己做主跟人家谈事，却不向自己交实底儿，这他妈拿自己当什么了。更气人的是，他竟然向于小莉交了底，这分明是把自己当了外人。韩成龙没想到自己对孙世有像亲兄弟一般实心实意，临了反倒不如一个刚来的女人。
韩成龙气冲冲地出了大门，向工地后边的小山丘走去，上了山坡，一屁股坐在草丛中，点上一根烟猛抽起来。
这当口，东边的天空已是暗了，西边却是漫天彤红，像大火烧着了一般，金黄的日头正缓缓地沉到血红的云海里，沉重和落寞弥漫了整个世界。
韩成龙长出了一口气，一时倒怀念起自己卖菜的时光来，独往独来，痛痛快快。他躺倒在草丛中，心思如天上的云彩翻翻滚滚。
正想着呢，高存善找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了，递过一根烟来，笑着问：“怎么？气不过是不？”
“这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都是这样，只要在外边混，啥人都会遇上，啥事也能遇上，权当放了个屁，过了就算了。啥事都放在心上，你能气死。”
韩成龙猛地坐了起来，说：“我不是生那些人的气！只是不明白，这个于小莉怎么这么样？”韩成龙把孙世有将赔偿额提早告诉了于小莉的事儿说了一遍，临了猛地吐出一口烟去，说：“她于小莉嘴尖舌快的，当着那么多人怎么就成了哑巴？明明孙队长早就告诉了她赔偿多少钱可以，她怎么对咱们一言不发？这事我真是气不过。”
高存善听了，没露半点惊讶的神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韩队长，你还没找对象吧？”
没头没脑地忽然说出这句话来，韩成龙觉得很是奇怪，看着高存善摇了摇头。
高存善又笑笑说：“于小莉那边，你就没看出点蹊跷来？”
“什么蹊跷？”
“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就实话对你说了吧。不过你得保证，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你说的，特别是不能让孙队长知道。”
“快说，到底什么事？”
“于小莉跟咱们孙队长关系不一般。”
“不一般是什么关系？”
高存善没答话，只是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伸了两手的大拇指，并在一起弯了一弯。
韩成龙一下子明白了高存善的意思，愣了一愣，问道：“不可能吧？”
高存善说：“怎么不可能？我碰上过了。”
“哦？”
“那时你还没来咱们建筑队呢。有一回下了工，我走出去二三里地了，突然想到我的钱夹子忘在了工棚里，便又转了回来。一步进了工棚，就看到孙队长跟于小莉两个正抱在一起亲嘴呢。嘿嘿。”
“还有这事？”
“你来这里不久，大伙儿又看你是孙队长的红人，没人敢在你面前嚼舌头。其实，他们俩的这层关系，于小莉原先工作的那个饭店里的人也都知道。”
韩成龙又愣了半晌，才说：“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高存善长出一口气说：“说来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就想，你跟孙队长是同学，又是好兄弟，有些事别人不好说，你们好说。你得劝劝孙队长，别闹出大事来，临了不好收场，他这一摊子弄到现在不容易。再说了，他那对象确实不错，忠厚老实，又体贴勤快，也知道疼人,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韩成龙接过话去说道：“确实，人家王婷翠对孙世有是真心实意。”
高存善连连点头说：“是啊，这个于小莉，就是长得比王婷翠强一点儿，嘴巴子利落，能说会道，别的哪一点比得过人家王婷翠呀。于小莉贴乎孙队长，还不是看上了他的钱吗？那娘们儿不是个善茬，能跟他好生过日子呀？这话只能你跟孙队长说，我们不好开这个口。”
韩成龙又问：“他们都到这个地步了，王婷翠的耳朵里就一点儿也没有吗？”
高存善说：“这谁知道啊，就怕她听到了也不敢作声，那人太老实，孙队长又太强梁。”
说了一会儿，高存善走了，韩成龙又躺到了草丛里，望着发黑的天空发起愣来。
高存善一说开这事，前不久那几件事在心里全亮堂了。于小莉为什么那么嚣张，孙世有怎么会是那样的态度，这下都明白了，到底一乍不如四指近呀，爹亲娘亲，也不如情人亲呀。
一时间，韩成龙心里翻腾起来。
孙世有这小子真他妈的能作，长那个熊样，就因手里多几个臭钱，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又想想王婷翠，那样一个好人，偏偏命不好，遇上了孙世有这个混蛋！想来想去，觉得这事自己不能当不知道的，不能眼看着弟兄往火坑里跳，得劝孙世有赶紧跟那个姓于的娘们儿一刀两断。
可这事怎么劝呢，要是小的时候，这事就好办，揪住脑袋揍一顿就行，可现在，人家成了头儿，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凭嘴巴子讲理，韩成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该从哪儿开口，又怎么说这个理儿。他躺在草丛中，骂一会孙世有，又骂一会于小莉。
韩成龙由孙世有又想到了自己。于小莉跟孙世有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也有可能转正成了他的老婆，那往后自然就说不得管不得了，可让自己在这个女人手下做事，那是逼着小猫吃葱，要了命也不答应的。韩成龙第一次对自己来建筑队干生出了悔意。
天黑透时，韩成龙方才回了工地，上了床，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掂量过来掂量过去，到底没拿定主意，直到过了十二点，方才迷糊了过去。
第二天，开了工，又检查了一番，看看没别的事情，韩成龙向高存善打声招呼，一个人去了青山县医院，到了那里，孙世友正在打针，王婷翠在一边伺候着，韩成龙说：有事要跟孙世有商量。王婷翠便说：要到外面买点东西去，起身走了。
韩成龙沉着脸，暗暗地运气。孙世有已是看出韩成龙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并不点破，只是静静地躺着，等着。两个人默默地待了半晌，韩成龙开了口，一斧子砍到了墨线，说：“孙世有，咱们是弟兄，好弟兄，是弟兄就得掏心窝，我希望咱们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不遮不拦地说话。”
孙世有点点头：“当然，当然，你说，你说。”
韩成龙说：“那你告诉我，你跟于小莉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着实意外。孙世有一下翻起眼珠子看向韩成龙，韩成龙也定定地看过来，两人瞪了半天眼，到最后，孙世有才说：“我跟你说实话，我跟于小莉挺好。”
“怎么个好法？”
“比夫妻还好。”
韩成龙本来估计，孙世有一听自己这话，定会一迭声地说不的，没想到他却一口承认了下来，一时有点闪了一下的感觉，过了半晌才又说：“为什么啊？你是有家的人呀。于小莉哪点比得上王婷翠呀？你是昏了头还是怎么了？”
孙世有说：“韩成龙呀，你说的全对。于小莉这个人，的确很多方面比不上王婷翠，可我就是喜欢她，打心底里喜欢她，她就是骂我，我也觉得舒坦，跟她在一起，我打心底里高兴。”
韩成龙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他娘的不是贱吗？”
“这不是贱吗？”孙世友像是看到了韩成龙的心底里，也说了这么一句，“韩成龙啊，你没找对象，没接触过女人，你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不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韩成龙说：“你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家王婷翠，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做人得有良心，你倒有感觉了，人家王婷翠怎么办？”
过了半晌，孙世有又开口说道：“于小莉长得不错，可我不单单是为了这个，我还想要个儿子。”
韩成龙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可笑，就说：“这说法拿不出手来，农村不是有规定吗？头胎是女儿可以生二胎的，人家王婷翠不能给你生？”
“她真是不能生了，生闺女时，医生就说，王婷翠的心脏有大问题，不能再生孩子了。”说到这儿，孙世有突然激动起来，声儿也高了，“我他妈的费心劳力挣下这份家业，给谁？没儿子，断了孙家的香火，我死不瞑目。”
韩成龙一下子想起来，第一次到孙世有家时，说起他女儿的情景，那时，王翠萍眼中满是泪水，这时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说，她又为什么那么做，可又一想这理儿也着实说不过去，便又道：“你想跟于小莉生儿子？那王婷翠你往哪儿放？”
“离。”
“离婚？”
“对。”
韩成龙一下子站了起来，说：“孙世有，咱们做人不能亏了良心呀，人家王婷翠对你多好啊，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孙世有却不慌不乱地说道：“这一次差点儿死去，我全想明白了。这人紧着活，也就那么八九十年。不能为了别人活，得为自己活。自己感觉好就行，管他妈的别人怎么样。为了于小莉，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一听这话，韩成龙的火腾地上了脑门，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自私！说话自然也就顾不得好听难听了，说：“孙世有，咱们做人不能这样。”
孙世有的脸也红胀了起来，话音也硬了：“这是我家里的事，是私事，你别往这里面掺和，我跟你交实底吧，我拿定主意了，这婚，离定了。”
“真没想到你孙世有是这么个玩意儿，于小莉是那种跟你过日子的人吗？早晚你得吃她的亏。”
“就是吃亏我也认了。”
“你是不碰南墙头不回呀。”
“这事我不会听你的。”
韩成龙再也压不住火，忍不住高了声骂道：“你他娘的……”
这时一个护士一步闯进门来，对着两人吼道：“在这儿吵什么吵，要吵到外边吵去！”韩成龙赶紧把下边的话硬硬地咽了下去，瞪了半天眼，转身就走。
到了医院的大门口，王婷翠正好走进来，手里提着些东西，一见韩成龙怒气冲冲的样子，很是吃惊，问：“兄弟，你到哪去？”
韩成龙一时有些难受，撒个谎说：“工地上有点急事。”
王婷翠赶紧把一个塑料兜递了过来，说：“这烧鸡你带上。工地上的饭不好吃。”
韩成龙只觉得喉头一紧，眼窝一热，没敢推辞，赶紧接过来走了。
走出一段路去，越来越觉得心口窝堵得难受，韩成龙在心里骂了孙世有一万遍，咬着牙拿定主意：不能任孙世有这么胡来，不然，毁了这小子，也毁了他这个家。可看这小子已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黑了，怎么才能把他给拉回来呢，想来想去，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韩成龙一阵高兴，立马上了公共汽车，回了和祥，到了县城没顾上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和祥全羊馆。
进了门去，李天凤正在打扫卫生，一见韩成龙到了，顿时眉开眼笑，说：“哟，成龙兄弟来了，你可好久没来了。怎么样？在孙世有那里干的还行吧？”不住声地好一阵说。说着说着，发现韩成龙的面色不对，这才赶紧刹了车，问：“出事啦？什么事啊？”
韩成龙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把事儿一说，李天凤当下就骂了起来，先从面上概括骂起，说男人没个好东西，后又从点上重点批判，说没想到孙世有也是这种玩意儿。骂了半天，又停下来，问韩成龙：“兄弟，你跑来对我说这些干啥？”
韩成龙这才说：“李姐，我劝不听孙世有，想请你出马。”
李天凤想了想说：“可是，我劝他他会听吗？”
韩成龙说：“听不听的咱都尽上心，不管怎么说，孙世有跟我朋友一场，跟你是亲戚一场，不能眼看着他绊跟头不管不是？”
李天凤点点头：“说的在理。兄弟是个热心肠，我去。不为他孙世有，还为了王婷翠呢，这人跟我像亲姐妹一样。”
正好这时没客人，两个人当下便锁了门，带上张小驰，坐上车回了青山县医院。
一路上，李天凤说个不停。先说了一会儿孙世有与王婷翠的事，后来又说到了她自己。她告诉韩成龙，自己离婚的事办利索了，终于轻松啦，心情也好啦，往后更要好好活了，反正一路上就没住嘴。快到车站时，韩成龙跟李天凤约好：李天凤自己到医院里去，他带着张小驰在百货楼西边的小花园里等着，谈完后，李天凤来小花园会齐。
下了车，依计各自行动。韩成龙领着张小驰进了百货楼，给他买了一支玩具手枪，还有些吃的，张小驰高兴坏了，韩叔叔长韩叔叔短地叫个不停。逛完了百货楼，两个人就在百货楼旁的小花园里玩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李天凤回来了。韩成龙一看李天凤耷拉着脸，就知道事儿不好，还是迎向前去问道：“怎么样？”
李天凤没好气地说：“这个孙世有，有几个钱就撑得不知姓啥了，拿定主意一头碰南墙了。”
韩成龙摇摇头说：“这家伙……”
李天凤说：“你不知道，这家伙说的那个难听啊，还骂你呢。”
韩成龙倒笑了起来：“是不是骂我多管闲事？”
李天凤说：“反正说的挺难听，我看他是鬼迷心窍了。”
韩成龙重重地叹了一声。
李天凤说：“可把我气死了。出来门时正好碰上了王婷翠，就把事儿对她说了。”
韩成龙一听这话，倒抽了一口气，心中连声叫道：坏了坏了，这事办砸了。顿时几千句骂人话在肚子里蹦跶了起来，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埋怨：“这事怎么能对王婷翠说呢？”
李天凤也意识到自己因为老公也那样，气极了，所以气令智昏，压不住火气做了错事，但嘴上却依然不软，说：“反正我看孙世有也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早给王婷翠说，说不定她有办法，兴许能把这事挽回来呢。”
“那你说了之后王婷翠说什么了？”
“王婷翠是个老实人，她听我一说，眼泪就下来了，什么话也没说。”
韩成龙知道生米已是煮成了熟饭，只能随他去了，便不再提这事，约李天凤到近旁的饭店里吃饭。李天凤说早就气饱了，吃不下去。张小驰却高兴地大叫，要去吃饭。李天凤只得跟着韩成龙进了那家饭店，点了几个菜，韩成龙与李天凤都没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张小驰却吃得眉飞色舞。
韩成龙说：“你那个全羊馆，也应该扩大一下业务了，也像这些饭店一样，做些炒菜什么的，光弄全羊，顾客有限，红火不起来。”
李天凤说：“要是弄炒菜什么的确实能多挣些，可那得有厨师，还得添服务员，麻烦大了，只做全羊我自己就能对付。现在这么干着就行，虽说挣不了几个钱，可撑不着也饿不着，够我们娘俩花的就成。”
韩成龙也把工地这边的事情说了一番。李天凤说：“你也是个属手榴弹的脾气，一拉就火，在这儿吃了这么多气，还能待下去，成。叫我，早就一扑拉腚走了。”
韩成龙说：“说起来，这个孙世有对我真是不错，都是那个于小莉给搅和的。”
李天凤又说：“都传着这样的话，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孙世有要是跟前几年一样穷得叮当响，他就没这毛病了。”
韩成龙笑了起来。
李天凤说：“看你小子如今还像是老实的样子，以后有了钱肯定也跟他是一样的。”
韩成龙说：“别乱说，我韩成龙可是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的。”
李天凤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说：“你是没到那一天。当年孙世有怕是比你说的还好听。”
韩成龙说：“我是革命意志比石坚，美女在前心不乱。就是到了那一天，也绝不会像孙世有这个样子。”
李天凤说：“好，记住你这话了，到时候你要是想三想四，看我不帮着你媳妇捶扁了你。”
一直埋头吃着的张小驰，这时抬起头来，大声说：“谁也打不过我韩叔叔。”
韩成龙摸了一把张小驰的后脑勺，哈哈笑道：“还是小驰同志说得对。”
李天凤也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