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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再上京(二)
令人奇怪的是,就在张义潮离开凉州的半个月之后,归义军监军李众甫在一众太监的陪同下,以奉旨回京述职为由离开了凉州。一个月之后,张义潮一行来到了长安。时隔二十余年,张义潮第二次来到心目中神圣无比的长安,心中的滋味儿可以说是复杂的。
不同的是,张义潮这一次来京城的消息一经传开,京城哗然,长安的百姓纷纷赶往街头迎接张义潮。对于沙州起义的消息,长安的百姓也是有所耳闻,张义潮为河西百姓做出的贡献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安街头、人声鼎沸,皇帝李忱派出礼部侍郎及一众官员在长安宫城玄武门外迎接张义潮。
随着仪仗队的到来,礼部侍郎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
“下官恭迎张大人!”
听了这话,张义潮从站马上跳了下来,小跑着迎了过来,一把搀扶住礼部侍郎的肩膀,沉声说道,
“义潮惶恐!”
“陛下知道张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特命下官在此迎接,张大人请!”
“请!”
说完,二人转身向玄武门走去。
此时的礼部侍郎身为六部大员之一,却在张义潮面前以下官自称,可见朝廷对张义潮的重视。从另一个层面可以看出,张义潮在归义军中的声望已经影响到了朝廷的局势。
仪仗队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宫城六部衙门。六部衙门是大唐政治枢纽所在,在这里能看到礼部、吏部、工部、兵部、刑部六部尚书及侍郎,可谓是高官云集的地方。礼部衙门内,张义潮稍事休息之后便被礼部侍郎带着前往宫城含元殿。
在这里,皇帝李忱及一众大臣早已经再次等候多时。张义潮跟随礼部侍郎之后小跑着进入到含元殿,只见礼部侍郎跪下道,
“微臣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侍郎平身!”
“谢陛下,微臣不辱使命,已将归义军节度使张大人迎入!”
“哈哈哈...,想必这位就是张节帅吧!”
听了这话,张义潮上前一步,跪下道,
“臣张义潮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一路而来风尘仆仆,平身!”
“谢陛下!”
“爱卿,朕自从继位至今已经有三年,可是与爱卿素未谋面,今日一见,只见爱卿器宇轩昂,果然是名不虚传!”
“陛下之言令微臣惶恐,陛下初登大宝之时,臣本应该前来拜见,怎奈河西局势动荡身不由己。微臣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爱卿言重了,朕听闻爱卿在河西曾数十次重创吐蕃大军,如今河西已经全部归置,爱卿功不可没!”
“微臣不敢居功,河西归置皆因陛下雄才大略,这才令吐蕃闻风丧胆,退出河西!吾皇英明!”
“哈哈哈...,爱卿真是谦虚了,朕听闻沙州张家世代效力于朝廷。爱卿能在乱世之中弃暗投明,朕深感欣慰。如今河西局势一定,朕决定将爱卿调入朝廷任职,也好在长安颐养天年!”
“微臣多谢陛下美意,臣实在是惶恐!”
“传旨,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劳苦功高,今加封司徒,位列三公,安西王世袭罔替!”
“遵旨!”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落地,含元殿内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的含元殿理应是兴高采烈才对,可是气氛却并不对。只见殿内其他大臣望着张义潮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义潮还没来得及推辞,就被皇帝加封为司徒。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使得这位归义军大帅高兴,因为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时间依稀回到了元和年间,张义潮及崔珙奏二人被司徒韩弘关押在长安县监牢之内,那个时候的司徒韩弘也曾是一方军镇节度使,而其下场也是很惨的。韩弘之所以会前往长安任职,主要是因为其所在的藩镇被朝廷收服,韩弘为大局计,这才答应前往长安,虽加司徒实则明升暗降。今日之张义潮与当年的韩弘是何曾的相似。
含元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良久之后,皇帝李忱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张义潮身上,沉声问道,
“爱卿为朝廷立下大功,理应受到如此待遇,如今爱卿与兄长张义谭能够在长安见面,想必内心也很是激动吧,朕批准爱卿前往工部铸铁坊与张义谭见面!”
听了这话吗,张义潮内心一凉,可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低声叹了一口气之后,张义潮这才朗声回道,
“微臣感谢陛下恩德,如果没什么事,微臣请告退!”
“嗯!”
就这样,心灰意冷的张义潮转过身向殿外走去,众目睽睽之下,张义潮丝毫没有感觉到压力,因为更为烦躁的事情将在前面等待他。
工部铸铁坊位于长安县北侧,大唐官办铸铁坊,规模之大绝非沙州张家铸铁坊所能相比。在这里,张义潮见到了久违的张义谭,此时的张义谭已经是铸铁坊的实际负责人,位同工部侍郎。
铸铁坊后侧的衙门之内,张义谭、张义潮兄弟二人见面,
“大哥,你?”
“怎么了义潮,你怎么会来长安?”
“大哥,我听说你在长安被疾病缠身,这才将归义军军政事务交给准深之后,前来长安见你!”
“胡闹,现在河西新定,你这个时候过来怎么能行?再说了,准深还年轻,怎么能负责归义军的军政呢?”
“大哥!”
望着张义潮无奈的表情,张义谭似乎预料到了这其中定有隐情。兄弟二人向后侧书房走去,刚一进门,张义谭便顺手关上了书房的大门并交代下人严加守候。
二人坐定之后,张义谭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义潮,是不是朝廷准备对归义军动手了?”
“大哥,临行前,军中的各级将领都劝说我不要孤身前往长安,可是我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今日在朝中看到陛下对我的态度,并加封司徒,看样子是准备将我扣留长安!”
听了这话,张义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哎,看来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从去年开始,我便感觉朝廷迟早会对你下手,果不其然,哎!”
说完,张义谭再次发出一声长叹。张义潮不在搭话,二人陷入到沉默。
是日下午,张义潮准备前往慈恩寺上香,就在这个时候,张义潮意识到身后跟着四名密探。不用多想,张义潮就已经知道这些密探是皇帝专门监视自己所用,想到了这里,张义潮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流了出来。
此时的张义潮终于明白了权利斗争已将将自己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悬崖边上,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想到了这里,张义潮只得硬着头皮向寺内走去,远远跟随其后的密探也在后面探头探脑。
洪辩大师与张义潮一同前往长安,现在正在慈恩寺借宿,看到张义潮走到禅房,洪辩大师也随即向这边走了过来。只见洪辩大师双手合十,沙哑着声音说道,
“义潮,贫僧观你气色不对,与早上初来长安时截然不同,莫非今日朝会,皇帝为难你了?”
“大师言重了,义潮身为大唐命官,乃是皇帝钦封,何来为难一说?”
“义潮,贫僧虽然不在庙堂,可是对朝廷的形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如今河西局势已定,而归义军的势力正在一日日壮大,朝廷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中原之地数十年的军阀割据已经使得朝廷对任何一方军镇大员心存芥蒂,而归义军也绝对不可能例外。”
“大师所言甚是!”
“元和年间,朝廷对四川和河北两地的节度使进行了武力制裁,先后降服了十个地方的节度使。这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司徒韩弘,韩弘其人为人谨慎,但是最终还是因为参与了朝中的争斗而晚节不保,希望义潮你一定要记住前车之鉴,不可妄动啊!”
此话一出,张义潮顿时一惊,他没想到洪辩大师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么远。
良久之后,张义潮决定起身离开慈恩寺。
在接下来的数天内,朝廷命礼部安排了新任司徒张义潮的住所及随从,至此,张义潮沦落为名副其实的人质。在此期间,张义潮的衣食住行都被朝廷安排的密探密切监视,就连从凉州传来的军情急件都被朝廷安排的密探事先查看,张义潮的心凉透了。
其实,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张义潮虽然被加封为司徒,可是并没有实际工作,也就是说,司徒一职虽然位列三公,可是仅仅只是虚职,就连长安县令都可以不用给其面子。然而,张义潮绝不是那种争权夺利之人,在赋闲期间,除了前往慈恩寺参禅悟道之外便就是前往工部铸铁坊与自己的大哥张义谭闲聊。张义谭有了自己的兄弟相伴,心情也格外的轻松。
就这样,张义潮在长安一直生活了近两年时间,直到一封密信通过慈恩寺传到张义潮耳中,这种平静的生活这才出现了转折。那么到底是什么消息呢?张义潮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