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凉州（四）

临近傍晚，善县屯田军已经通过西北侧楼车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凉州城内，数千名归义军士兵控制了西北侧十余个坊，临近城墙的这些坊间街道被归义军设置成了一道道掩体，与此同时，物资、粮草、军械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送达指定战场。

面对归义军咄咄逼人的态势，尚恐热当即决定在城中展开巷战，准备与归义军进行一场真正的交锋，试图扳回劣势。就这样，吐蕃军队从北侧和东侧分派出数千军队移驻西北方向，转眼间，凉州城西北侧就成了一座空城，城内的百姓纷纷向城南一带安全的地方移动。

城外，张义潮端坐在战马之上，只见善县屯田使国柱骑着战马匆匆而来，

“城内战况如何？”

张义潮迫不及待的问道，国柱收住战马，并翻身下马来到张义潮近前，单膝跪地行礼道，

“回禀节帅，我善县屯田军已经通过楼车顺利的进入到城内，现在凉州西北侧十余座坊已经被我大军控制。与此同时，我大军还在街道之上构筑掩体，准备与吐蕃人在城内展开巷战，请节帅批准！”

听了这话，张义潮一脸的沉思，良久之后，张义潮这才抬起头来，朗声说道，

“去年瓜州一战，我归义军就与吐蕃大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那一战中，我军损失惨重，而且还有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火之中！”

“节帅，您的意思，我军现在不适合与敌军在城内近距离作战？”

“嗯，我归义军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攻入凉州，并不是我军的战斗素质很高，而是因为我军有了火药的掩护。如果我们选择在城内与敌军近距离作战，那么到时候势必会降低我们的优势，得不偿失！”

此话一出，国柱恍然大悟，但是转念一想，国柱又觉得不甘心，随即抬起头，沉声说道，

“节帅大人，请恕末将直言，我军用了草船借箭的计策才攻下凉州一隅，如果贸然放弃，末将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哈哈哈....，国柱啊，没想到你居然在顾虑这些。本官绝对不可能就这么退出凉州！”

“节帅之意，末将没有领会，还请大人明示！”

听完这话，张义潮从战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国柱近前，一把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国柱，沉声说道，

“你善县屯田军的能力，本官心中一清二楚，可是现在进入到城中之后就如同一支孤军。如果任由你们一部数千人面对城内的吐蕃城防营，那么势必会有些捉襟见肘，还需要等待！”

“依照大人您的意思，我军现在是进退不得？”

“绝非如此，你们屯田军进入到城内，就如同一直钢钉钉在了敌人的心脏。按照正常的逻辑，尚恐热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一定会调派大军向你部进攻，你们只需要据守西北，等待援军的到来。”

“大人直言，末将明白！”

“好，从现在开始，你部不可轻举妄动。本官立刻派人通知朔方和凤翔两路大军，从两处发起猛攻，力图在今晚三更前后拿下其中的一座城门，以形成支援之势！”

“末将明白！”

就这样，张义潮命令国柱一部按兵不动，只是在凉州西北十余座坊只见构筑掩体，等待援军的到来。

然而，此时的善县屯田军就如同众矢之的一样被城内的吐蕃城防营环伺四周。在尚恐热的亲自指挥下，近六千兵马沿着左右的民房向西北方向掩杀过来，一场厮杀避无可避。

二更左右，吐蕃大军已经与归义军在凉州城忠义坊发生遭遇，最先打起来的是屯田军的三支队与吐蕃城防营的三路军一部，双方两千余人以两侧的民房为掩护，向对方的阵地发起一阵射击。

满天的飞羽箭如同下雨一般向两侧的民宅飞去，伴随着浓浓的桐油味道，两侧的民宅已经开始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要知道，像凉州这样大都会，之所以设置坊这样的机构，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管理，另一方面就是起到了防火的作用。由于坊与坊之间是街道分开，而且街道两侧还有半米左右的水沟相连，因此大火虽然凶猛，但是并没有形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双方的战斗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在近千人的伤亡之后，归义军选择向忠义坊后侧的忠信坊退却。而身为主将的尚恐热命令大部队继续包抄归义军后路，试图将这支闯进门来的归义军扼杀在城内。正当吐蕃城防营杀得起劲的时候，斥候将军吉信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大将军，北门的大门被朔方军先锋攻破，现在近前唐军已经从北门涌入到城内，北门请求支援！”

此话一出，尚恐热顿时冷汗直流，一个踉跄向后退出去几步，若不是吉信及两名卫兵伸手搀扶，尚恐热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良久之后，吉信这才轻轻地拍打着尚恐热的肩膀，低声说道，

“大将军，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只见尚恐热微微睁开眼睛，低声说道，

“罢了，看来天要惩罚我吐蕃大军！”

“大将军，现在我们还有一万多大军，还没有到最后的决战，请大将军务必要振起精神，与唐军决一死战！”

“现在敌军帅帐何在？”

“唐军分三路而来，分别驻扎在西门、北门和东门外三个地方，归义军帅帐设置在西门外三里！”

“传本将军令，挑选一支五百人的敢死队，本将准备实施斩首计划，1一定要在唐军全部入城之前斩杀张义潮！”

听了这话，吉信一阵愕然，要想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无异于登天之难。可是既然尚恐热已经决定了，吉信依然要硬着头皮在自己的军中精挑细选了五百名敢死队员。这些敢死队员都是尚恐热这么多年悉心关照的吐蕃将士，一听说是大将军斩首行动，这些敢死队员纷纷是义愤填膺，准备好作战武器之后就要向西门开进。

然而，依照尚恐热的计划，敢死队员并没有直接向西门而去，而是调转方向向城南而去，试图越过最为虚弱的南门向西迂回。

大约在四更时分，正当吐蕃敢死队出城之际，城内的战斗场地渐渐地向北门一带转移，但是尚恐热并不准备在城门附近负隅顽抗，而是将战场渐渐地向城中央推进，毕竟城中央的人口比较密集，在此战斗可以制造一些混乱，为吐蕃人的作战有所帮助。

此时的归义军攻城主力除了善县屯田军之外，还有就是一路军、二路军、锡山大军，三支部队沿着凉州西门和西北一带陆陆续续的向城墙靠近。随着围攻凉州城的唐军越来越多，守卫凉州城的吐蕃军队显得越来越少，尤其是被唐军已经控制的西北城墙。望着城墙上稀稀落落的吐蕃军，张义潮决定趁此机会向凉州发起全面进攻。数十架攻城楼车抵达城墙边缘，满天的箭雨在城墙上方飞过，制造的杀戮也是避无可避，伴随着一阵阵厮杀声，归义军已经成功的登上了西门城楼。

四更三刻刚过，凤翔军、朔方军的捷豹也先后传到了张义潮的帅帐。此时的张义潮在卫队的保护下坐镇帅帐，似乎凉州一战就要结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低沉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卫队长李明晋顿时脸色一沉。

原来，尚恐热派出去的敢死队真的是经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成功的潜入到归义军大帐的外侧，在接连清除了归义军的岗哨之后，敢死队员越过警戒线进入到大营内侧。趁着黑夜的掩护，敢死队悄悄地摸到了张义潮所在的帅帐。然而，此地的防御绝不是外侧岗哨那么简单。只见那场地内火光闪烁、人头攒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偶尔还有一支十余人的卫队沿着帅帐的外侧来回的走动，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正因为是这样，这支敢死队决定铤而走险，试图以区区五百兵力强行攻入到帅帐内击杀张义潮，就这样，归义军卫队精锐与吐蕃敢死队在场内发生了遭遇。

双方参与战斗的人员虽然不多，但是全部都是由精锐汇编而成，战斗力绝不是普通的部队所能相比。只见双方刚一遭遇，便互有伤亡，只见双方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杀的是火光抖动、冷风越道。就在这个时候，张义潮手执横刀领着卫队长李明晋大踏步走出了帅帐，二人一走出帅帐，便清楚地意识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见卫队长李明晋走到张义潮前面，伸出双手挡住张义潮，沉声说道，

“节帅，此地危险，您还是先到帐内休息片刻，待末将前往诛杀这帮贼人！”

“哎，明晋，本官已经很久没有动手了，今日就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会一会这帮吐蕃人，如何？”

“节帅三思，您现在是金贵之躯，容不得半点马虎，还请节帅听末将一言，到帐内休息片刻！”

“行了明晋，本官决定如此，杀！”

说完，张义潮双手紧握横刀，向场内冲去。这一举动可吓坏了卫队长李明晋，只见李明晋顺势挥动着手中的武器紧随张义潮而去，连连呼喊道：“来人啊，保护大人！”

话音刚落，十余名卫兵将张义潮团团围住。而张义潮才不管这些，手中的横刀通过人群之间的缝隙，将对面的一名吐蕃敢死队员斩杀在地。卫兵们见无法阻挡张义潮，随即呈半包围状将张义潮护在了中央，杀戮愈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