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可说的秘密

琉璃碧盏，瑞兽香炉，淡淡的熏香仿佛融化了所有，静谧而悠然。

易卿辞站在珠帘外，踌躇许久，却未曾掀开珠帘。

“进来吧。”蓦地，珠帘内传出虚弱而又有质感的声音。易卿辞惊讶地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帘，看向珠帘内，一袭单薄而又高大的身影立在灯烛里，“我等你很久了。”易海天沉沉道，“进来吧，咱们父子之间何必如此生疏？”

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时候，是带着满肚子的气来的，本想着给母妃讨个公道，可是不知怎的，一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心突然就柔软了下来。

他老了，声音有些许沙哑，身形也憔悴枯槁了不少。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可一世，一呼百诺的君王。

易卿辞哽咽了一下，才微微抬脚迈步走了进去。

“父皇，”他一始既往谦恭有礼地揖了一礼。

易海天微闭双眸，正襟危坐于龙榻上，

“嗯。”继而缓缓睁开双眼，“辞儿啊，你坐吧。”他知道，若不是因为他的母妃，他或许不会来看他吧。他知道他一直都怪他冷落了他的母妃，殊不知，这是她母妃的要求。“咱们父子好久都没这么坐着聊聊天了，上一次这么坐着聊天，好像还是在你十六岁那年吧。”

“是的父皇。”易卿辞淡淡道。

听着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头酸酸的，湿湿的。

“你此次来，是不是想问有关于你母妃的事，想知道，为什么我至始至终有去看你母妃一眼，还把她的葬礼办得如此简陋？”易卿辞微怔，并没有回答，只是讶异地看着他，“我之所以没有去看你母妃，是因为我不敢，不敢面对她死去的事实，”语未完，泪先流，“这些天，我一直告诉我自己，她没有走，她一直在叠翠阁里，静静地赏花，观雨……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的母妃吗？”易海天苦笑，“你不知道，你更加无法体会。”

“既然你如此喜欢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她，为什么还要让她死？”看得出来，父皇句句真心，可是他实在不解他的做法。

易海天无奈地扬了扬唇角，

“这些……都是你母妃自己要求的，你知道，有的时候，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其实是种负担，”不知不觉间，他竟湿了眼眶，这是易卿辞第一次看到父皇流泪，“尤其是在这皇宫之中，若是一旦那个女人得了独宠，就会受尽排挤，甚至是陷害，你母妃她不让我靠她太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保护你。”他始终没有说出另一层原因。

易卿辞愕然，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这些年不都一直好好的吗？就算是母妃有那种不治之症，可是这些年来服药后，不是一直控制的很好吗？她为什么要停药？为什么要选择这条不归路，他连我都不要了吗？”此时此刻，他像个孩子似的，哭成了泪人儿。“我知道，一定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一定是！”

“你想说是皇后，对吧。”还未等他说出来，父皇就已经先替他说了出来。“皇后固然有她的可恨之处，可是有些事，她的确是无辜的。”

“父皇，”易卿辞没想到父皇会说皇后无辜，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皇后无辜？你可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么对我母妃的，你可知道她……”后面一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易海天凄楚地扬了扬唇角，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他知道，他想说皇后给他的药里下毒。

“父皇啊父皇，我从没想过你如此的糊涂，我母妃都不惜性命地替你揭穿皇后的真面目了，你却还要替她掩饰，你置我母妃于何地？”易卿辞恨恨道。

易海天知道，兰儿的死对儿打击很大，无论他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她母妃是自己选择这条不归之路的，因为他也没想到，他更加不敢想。

要说他母妃是被人害死的，逼死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少不了他。

“辞儿……”他看得出来，皇儿的眸光里有恨，“父皇……对不起你，如果你非要追究害死你母妃的凶手，那这个人就是我。”最后，他逼不得已道。

兰儿去的太突然了，他知道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病死的。

他不怕天下的悠悠之口，他只怕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会恨自己。

易卿辞一脸诧异，

“父皇，你……你在说什么？”

“卿辞啊，你去城东方御史家，就会知道一切了。”……

月明风清，漫天繁星，白芸嫣被即墨羽紧紧地搂着，徐徐从城墙上落在了一个房顶，然后又从房顶落到了另一个房顶上……下面的人怎么也无法追到他们，直到他们一直落到了风雪夜归人的后院儿里，才停了下来。

白芸嫣觉得自己像在梦中一般，又飘忽又兴奋，还带着几分惊险。

“你怎么了？”见白芸嫣呆呆地站在原地，眉眼弯弯，微扬着唇角，却是一言不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墨羽讶异地问了一句。

白芸嫣这才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

“即墨大哥，”她两眼放光地看着即墨羽，“我太崇拜你了。”一把握紧了他的手，“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即墨羽被她这一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抽开自己的手，

“已经是后半夜了，你不困吗？”他略微有些尴尬道。

“我不困。”白芸嫣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再带我飞一次？”

即墨羽蓦地瞪大了双眼，

“这……今晚恐怕是不行了。”若不是怕有危险，他还真的想再带她飞一次，看到她那如花般的笑颜，“改天吧，改天我到你去明天湖面上飞。”他勾了勾唇角后，双手负于身后，径直往房间去了。

即墨羽刚欲进门，便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嘎吱一声响了。

他止步侧眸，看到紫苏匆匆走了出来，

“即墨大哥，你去哪儿了？”她心有余悸地走过去，“我以为你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

“紫苏！”她回头一看，

“白芸嫣？”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你……”看着她灰头土脸以及她的那一身打扮，紫苏不由拧紧了双眉。

“我逃出来了，然后又被即墨大哥救了。”她边说边走了过来，“这件事啊，说来话长，走，我们回屋说。”说着，她便拉着紫苏进了她原来的那个房间。

即墨羽看着俩丫头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微微扬了扬唇角，摇了摇头。

进屋后，白芸嫣紧紧地关上了门，并把紫苏拉到床边坐下，紫苏讶异地看着她，只觉得她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说不出是好还是坏，总觉得她怪怪的。

以前看到的她总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而这次，却是开朗外放，无忧无虑的样子。

难道说……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紫苏，”她刚还在费解着，却见白芸嫣突然眸光一沉，一脸凝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紫苏皱了皱眉心，

“什么忙？你来什么不找即墨大哥帮？”

白芸嫣垂了垂眼帘，

“他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他了。”

“什么事？”紫苏有些好奇。

“我知道兰妃娘娘忽然病逝了，二皇子一定很伤心，所以我想……”白芸嫣低低道。

紫苏恍然大悟，还算她有良心，

“是啊，其实兰妃娘娘可以不死的，二皇子也不会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或许，让她知道一些事情是件好事。

白芸嫣心地一沉，

“怎么说？”

“二皇子知道你被人掳去，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了回宫的时间，所以还没回宫，就听到了兰妃娘娘病逝的消息……而且，二皇子怀疑兰妃娘娘并不是病死的，毕竟娘娘平时身子就很好，怎么可能说病说病的这么严重以致于要了命呢？最好的药最好的太医全都在宫里，你说说，娘娘死得是不是太蹊跷了？”

白芸嫣顿时身子瘫软，心里头内疚极了。

这件事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兰妃娘娘让二皇子回宫，可是二皇子为了她一再拖延，她怎会不知道呢？

“紫苏，求你了，帮我进宫吧，越快越好，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紫苏面露难色，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你不该求我帮忙，”她知道，若是她帮了白芸嫣，万一其间白芸嫣出了什么事，即墨羽一定会怪她的。

“你不想帮我？”白芸嫣很是失望。

“不，”紫苏摇了摇头，“这件事你找即墨大哥比找我有用，你知道，他本事大着呢。”

她让她找即墨羽，其实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想让即墨羽以为她心里已经有别的男人了。

虽然即墨羽亲口否认了喜欢她的事实，可是她还是觉得事情有并不像是他所说的那样。

“既然如此，我就先试试吧。”

夜，漫长而难熬。

东方御史？易卿辞不知道这个东方御史跟母妃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是跟皇后又或者是跟父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史官，难道还知道什么别人不为人知的事吗……就这样，回到自己的寝宫后，他躺在床上，一眼睁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离宫去往城东方御史家了。

客栈里，白芸嫣了为使即墨羽能够帮她，她早早地起了床，并下了厨，用自己并不精湛的厨艺做了几个小菜，来到了即墨羽的房门前，犹豫了好半天才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即墨大哥，你醒了吗？”

即墨羽早已经醒来，正在捧着一本书看。

他一向有这个习惯，喜欢趁着早上十分清醒时，看些有用的东西。表面上他是个武夫，可骨子里，他却是个儒者。

有些时候，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并不是自己所决定的。就比如他，想像一个温文而雅的书生，却由于人在江湖向不由已，必须扮演剑客这种狠角色。

“进来吧，”想来这丫头一定是来缠着他让他带着她飞的吧。

即墨羽如是想着。

白芸嫣两手捧着饭菜，用脚顶开了门，

“即墨大哥，我给你做了小菜跟饭，你尝尝看是否合胃口？”

即墨羽一瞧，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他扬了扬唇角，并拿起了筷子，一定是昨晚许诺她的事，她今天就想来兑现了。

“知我者，果然大哥也。”白芸嫣正了正脸色，“大哥，帮我进宫吧，越快越好。”

啪！即墨羽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恕我不能帮你。”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白芸嫣很是不能理解。

“太危险了，尤其是在这种关头，万一太子他也回了宫，你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白芸嫣执意道。

“你真的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吗？”即墨羽自己看不到自己眼中的那种心痛神色。

“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而且，这是我欠她的。”白芸嫣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的意志却很坚定。

即墨羽无奈，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容我计划考虑一下。”

白芸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吧。”并无奈道。

虽然他答应了她，但还是跟上回一样，模棱两可的，没有明确的回复，考虑？计划？需要多久呢？看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还是她自己先去想想办法，或者再求求紫苏吧。

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马车川流，却不知皇宫在哪儿？又在哪个方向，若是她知道的话，说不定就不用求人了。

心里想着，白芸嫣的脑子里就灵光一现，不如，她悄悄出去访访问问，找到皇宫在哪个方向，又或者亲自到皇宫大门口去看看。说不定就瞅准了机会，跟着进宫的人混进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