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枪响古城(二）

  黄修明击毙了一个特务，二连的兄弟士气大振，呐喊着冲向余下的两个人。

两个日本特务丝毫不乱，从藏身处闪出来，抬枪连续几个短射，然后相互招呼一声，迅速沿着墙根向后撤。

冲在前头的一个兄弟还没看清对方的身影，脖子便被8mm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子弹击穿，奔跑中的身材因为惯性重重的摔出数米远。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个全身而退的日本特务翻过一堵低矮的围墙，试图将警备团的兄弟甩开。

“和青山！”赵明训大声吆喝。

“到！”和青山拎着手枪跑了过来。

“你带着五排继续追击，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藏身地点！”赵明训命令道。

“是！五排跟我来！”和青山一挥身，领着五排三十多个兄弟沿着特务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让赵明训对日本人的战斗力重新有了一个认识。对方只有六个人，却能阻挡自己一个连的进攻达半小时之久。

日本特务在兵力火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两人全身而退。而自己的手下，在这场近距离的交战中，竟损失了七八个人。

事后，赵明训回顾这场遭遇战，总结出几点经验：日本特务的枪法准，绝对不会盲目暴露目标，更不会盲目射击，比警备团高出不是一星半点。其次日本特务的协调能力非常强，互相配合熟练，最大程度上提高了整体作战能力。还有一点，就是日本特务心理素质过硬，遇到强大的对手丝毫不惧，仅仅这一点远非国军能及。

国军自上至下对日军都有一种畏惧感。尤其是新兵，还未交手自己就先慌了，射击时更是胡乱开枪，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壮胆。

安排一个班把受伤的兄弟送去医院，赵明训又带领余下的人继续跑向县政府。这次，他不敢再大意，命令前进中的兄弟们全部顶上膛火，随时准备射击。

整个县政府大楼已是一片火海。

熊谷浩二安排手下特工引爆的炸弹，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强烈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和院墙几乎夷为平地，炙热的高温让人无法靠前。

赵明训担心里面的人员安危，命令道：“赶快救火！”

几个兄弟砸开附近几户住家，寻找一切能利用的器皿和水。

但是火势太大，县政府大院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已经被散落的砖石堵死，从附近取来的水一泼上去就激起一团火焰，反倒更助长了火势。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一点点的吞没了整个大楼。幸运的是，县政府大楼周围都是空场地，与附近的其他建筑都隔着一段距离，火势没有危及到民房。

“看看附近有没有受伤的人！”赵明训指挥着兄弟们在周围展开搜救。

经过搜索，所幸没有发现伤亡者。

“长官，那边也起火了！”一个兄弟大声喊道。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刚才来的方向也燃起了大火。

“那边也着火了！”

只见县城东南方向一团大火也熊熊燃起，并不时传来几声爆炸。

两处起火地点距离非常远，若想赶过去一一扑灭显然非常困难。

“长官，还救不救？”身边的兄弟问。

赵明训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很明显，这几起纵火是经过周密策划的，目的就是在城内造成恐慌，而且让警备团的兄弟顾此失彼。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着大家走。赵明训隐隐感觉到这一连串的事件，几乎就是针对自己来的。先是货场扑了空，接着县政府大楼爆炸，紧跟着又是两处大火，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掌控之中。

“不对！”赵明训忽然一拍脑门，“小鬼子是成心让自己疲于奔命！”

想到这一点，赵明训立即命令：“全体集合！”

“全体集合！”

理清思路，赵明训领着人直插王家大院。原因很简单，日本特务放弃了货场据点，肯定还有藏身的地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王延荣家里。

与王家大院隔街相望有一座略显寒酸的院落，是青花斋掌柜王成文的家。本来王成文与王延荣是同族同辈，但是他性情耿直，看不惯王氏兄弟的骄横跋扈，所以两家极少走动。

王成文没什么嗜好，除了平时倒腾些古玩字画，就喜欢拉二胡。

明天就是腊八节，按照习俗家家都要熬腊八粥。

吃过晚饭，王成文一如往常一样拿着那把耍了十几年的二胡，坐在堂屋里开始了他的必修功课。老婆郑氏便忙着淘米洗绿豆，准备明天的腊八粥。

郑氏乡下娘的家侄女玉梅也跟着她进进出出的忙活。郑玉梅在县城第十中学念书，借住在姑姑家里。娘俩一边忙活一边有说有笑，亲热得像亲娘俩。

“玉梅，你那个书念得咋样了？”

“快了，明年就能毕业。”

“念完书有啥打算？”

“我准备回乡下教书，乡下的孩子都不识字，缺老师。”

“照我说，赶紧找个人家嫁了算了！女孩家家的教什么书？你看姑姑我，大字不识一个，不也一样过来了。”

正说着，从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哭闹声。

郑氏喊了句：“建业他爹，去看看外面咋回事，咋这么吵？”

王成文正玩得高兴，皱了皱眉，放下二胡起身准备往外走。

忽门“呯”的一下被撞开，急急火火跑进一个人，把大家吓了一跳。

“铁柱，你咋才来？”郑玉梅问。

进来的是郑玉梅家的伙计铁柱。学校里放寒假，铁柱是来接她回家的。本来晌午前就应该到的，走到半道马车的车轴断裂。铁柱费了好大劲才修好，勉强能上路，赶到县城时天也黑了。

还没进城门，就看见百姓们拖家带口的往外逃，一打听，说是鬼子打过来了。城门口被逃难的人堵得死死的，马车根本进不来。

铁柱心里着急，把马车藏到城外的一片小树林，好不容易才挤进城。

郑氏一听慌了神，问：“建业他爹，这可咋办？咋办？”

王成文眼睛一瞪：“慌什么？赶紧收拾东西，你跟着玉梅和铁柱到乡下躲躲。”

“那你呢？”郑氏问。

“我不走！我的家产都在这儿，我要守着，等建业回来。”王成文态度很坚决。

郑氏含着眼泪说：“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你一起等建业。”

“行吧！”王成文挥挥手，“那就赶紧给玉梅收拾东西。”

“东西早收拾好了！”郑玉梅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袱和一个木箱，箱子里装的全是书。兵荒马乱的，她实在不忍心抛下两个老人。

“姑姑、姑父，你们一块儿走吧，等过了这阵子再回来。”

外面猛地响起一声巨响，震得屋里尘土飞扬。

王成文催促说：“看样子真是日本人打过来了，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们二老多保重！”郑玉梅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铁柱拎起装满书的木箱，焦急的说：“小姐，走吧！东家该着急了。”

郑玉梅把包袱背在肩上，擦擦眼泪，扭头跟着铁柱出了屋。

街面上不时响起零星的枪声。王成文夫妇把两人送到大门外，郑氏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冲着郑玉梅远去的背影，喊道：“小心点！”

逃难的人越来越多，铁柱拉起郑玉梅的手，离开大街拐进小巷，往东城门方向一路小跑。

“站住！”前面忽然闪出三个端着长枪的士兵拦住去路，枪口齐刷刷对准两个人。

两个人吓得一哆嗦，以为遇上了鬼子，扭头就要跑。

“呯！”一个家伙开枪了，子弹擦着铁柱的耳朵飞了过去。

郑玉梅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扑通摔倒在地上。

三个士兵趁机围了上来，领头的一个举起枪托把铁柱狠狠打翻在地，用厚硬的鞋底踩住铁柱的脖子，嘴里不停地骂着：“妈的！再跑？再跑老子一枪崩了你们！”

铁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忙说：“老总饶命！俺们是老百姓，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老子说了算！搜搜他们？”领头的家伙恶狠狠地说。

另外两个士兵不由分说抢过包袱和装书的木箱，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别弄坏我的书！”郑玉梅站起来就要去夺。

“哟，还是个女的！”一个士兵说，用枪顶住郑玉梅。

“是吗？我看看！”领头的家伙松开铁柱，凑到郑玉梅跟前，“小模样挺俊哪！”

伸手在郑玉梅脸上摸了一下。

“滚开！”郑玉梅愤怒地将他的手打开，手腕上戴着的玉镯露了出来。

一个士兵把包袱和木箱里的东西翻了一遍，除了三块大洋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班长，只有三块大洋！”

“没关系，这儿还有个值钱的！”

领头的班长说着一把攥住郑玉梅的手腕，把玉镯抢了过去。

“还给我！”这个玉镯是郑玉梅的母亲去世前交给她的，郑玉梅一直戴在手上，视若生命，拼死想要抢回来。

领头班长恼了，一枪托捣在郑玉梅腹部：“妈的！再反抗弄死你！”

郑玉梅被枪托打得不轻，疼得捂着肚子，顺着墙瘫了下去。

“强盗！”

“小姐！”铁柱挣扎着爬起就要拼命，立即被另一个士兵用枪托砸趴下。

痛苦的郑玉梅半卧在地上，此时她已经看清，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子，而是一伙趁火打劫的兵痞。

“班长，差不多了走吧？万一鬼子打过来真走不了。”一个士兵说。

“走！”班长脑袋一摆，刚要把玉镯揣进怀里，迎面跑来两个黑影。

“又来买卖了，还干不干？”士兵问。

“干⋯⋯”班长话没说完，一眼瞥见两个人影手里拎着漆黑油亮的家伙，大叫一声：“有枪！”

两个士兵本能端起枪拉动枪栓。

那两个黑影奔跑的速度极快，同时发现了手持长枪的三个士兵。不等他们拉开枪栓，两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同时举起。

“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站在路中间的一个士兵被子弹射中，一头栽倒在地。

班长吓得“妈呀”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墙角不敢再动弹。剩下的士兵本来已经顶上膛火，看到同伴被一枪毙命，只觉得双腿发软，步枪不由自主地扔到地上，背靠背墙壁大气不敢出。

两个黑衣人径直跑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黑衣人跑出巷子看不到人影，班长才壮着胆子站起来。

还没等两人捡起枪，又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跑步声，和青山领着五排三十多个兄弟追了过来。 两人刚触到枪的手又赶紧缩回，紧张地盯着这群不明身份的人。

跑到跟前，才发现都穿着警备团的军装。

和青山一路追击两个日本特务，本来失去了目标，听到巷子里的枪声，立即带人赶过来。

看到地上躺着警备团士兵的尸体，和青山着急地问：“人往哪跑了？”

那个班长哆哆嗦嗦地用手指了指：“出了巷子往南去了？”

“追！”

三十多个兄弟迅速沿着巷子追了下去。

刚跑出两步，和青山停下脚步，折回身来问那个班长：“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眼光却看向铁柱和郑玉梅。

班长眼珠转了转，说道：“长官，您还不知道？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团长已经下令向临沂撤退。赶紧领着兄弟们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和青山用手一指：“这两个百姓是怎么回事？”

“这个⋯⋯”班长支支唔唔答不上来。

郑玉梅忍着疼痛站起来，说道：“长官，这三个大兵抢我们的财物！”

“放屁！谁抢你财物了？”班长狡辩说。

“混帐！”和青山怒不可遏，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班长被打得眼冒金星，原地转了两圈，差点趴下。

“啊哈！是你这个王八蛋！”六子跑在队伍的最后面，一眼认出这个打了自己好几枪托的团部小班长。

二话不说，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顿胖揍。

和青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命令道：“下了他们的枪！”

黄修明跑过来，劈脸赏了士兵两个大嘴巴，骂道：“兔崽子，敢抢老百姓的东西，良心都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