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后悔
是因为自己落水了吗？
聂子晴意识到这个问题，心口泛上丝丝甜蜜，这时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让聂子晴昏昏沉沉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感冒了？”傅宇阳眉头又皱得更深，“感觉怎么样？”
“没事没事。”聂子晴笑着回答，接着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对傅宇阳发花痴。
聂子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因此忽略了傅宇阳眼中汹涌的暗潮。
因为傅宇阳是个盲人，所以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眼神，这可以说是少数的能够泄露他真实情绪的东西。
只可惜，聂子晴错过了看到傅宇阳这“另外一面”的机会。
而傅宇阳，他胸口升腾而起的压抑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失常。
他现在的心绪很混乱，而他理智知道这份混乱是为什么，却不能自我开导，更不能告诉聂子晴，只能自己狠狠吞下这份不平静的心绪。
如果让聂子晴知道的话，会被吓到的吧？
傅宇阳感受到了聂子晴的疑惑，她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甚至还下意识地为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借口。
但傅宇阳自己却清楚，这个借口只能算一部分原因。
天知道他现在的胸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击垮了。
他没有见到聂子晴落水的那一刻是什么样子，但只要一想到，在这样冰冷的天气，聂子晴被冰冷的水所吞噬，他就恨不得去杀人。
他自认本性从来都算不上什么良善，如果不触及他的逆鳞，那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保持那个谦和温柔的形象，可一旦触及到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傅宇阳在某一瞬间是真的动了心思，让八妹陪着聂子晴一起落进泳池的。
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傅宇阳甚至在内心有一点责怪聂子晴，为什么要去救另外两个人？没有意识到她会落水吗？没有意识到，自己会为了她的落水而焦躁吗？
可是一面责怪，一面又忍不住心疼。
一面心疼，一面又忍不住为这样的聂子晴而倾心。
这样不顾自身安危的有勇无谋，竟然也会变成一种具有魔力的可爱。
只有傅宇阳自己知道，当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泳池那边的时候，站在泳池边上的自己，是多么慌乱，沉迷，而又自卑愤怒。
是的，自卑愤怒。
他生气那个冒冒失失撞向张樊西的小员工，却更气那个，事情发生了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的自己。
无能为力。
他甚至就连发生了什么，都得靠别人的交头接耳才能知道。
在苏熠义无反顾跳下水的时候，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只能听着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来确定自己确实身处聂子晴身边。
可为什么，明明自己就在聂子晴的身边，却连保护聂子晴都做不到？
傅宇阳在那一刻是感谢苏熠的，他能挺身而出，真的很好。可他也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那么讨厌苏熠。
这份心情卑劣地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也让他没有能及时站出来，让苏熠离开聂子晴。
而他没有做到的，陆生却做到了。
同样的，他很开心陆生能将苏熠从聂子晴身边赶走，但很不开心聂子晴的身边有陆生这么一个人。
矛盾，矛盾，矛盾。
铺天盖地的矛盾，让他只能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
他的眼睛看不见，可他的耳朵竟然也渐渐听不见了，那些声音就好像在渐渐远离一样，傅宇阳甚至觉得，自己在慢慢和他面前的世界分离开来。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个世界里。
从头到尾，他就像一个僵硬着身体什么都做不了的旁观者。
不合群。无法参与。
简直糟透了。
他扯扯嘴角，想要像平时一样露出从容的笑，却僵硬地连自己都看不过去。
他只能僵着一张脸，在眼睛的一片黑暗中，听到他的聂子晴，被其他的男人救起，被其他的男人保护。
他再怎么握紧拳头，也无法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在那一刻，他很想立刻去给自己的眼睛做一个手术，将那些傅氏内部压力和韬光养晦都抛到一边，管他什么手术失败的风险，他傅宇阳只想要随心所欲地站在聂子晴旁边！
傅宇阳想要在聂子晴需要的时候，自己能出现。
而不是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
“宇阳？”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子附近，傅宇阳却好像走神了一样，让聂子晴禁不住有些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傅宇阳微微叹了一口气，尽量温和地对聂子晴笑了笑，然后让聂子晴上车。
他很想收回周身所有汹涌的气压，然后微笑着和聂子晴说一句“我很好”，但他做不到。光是忍住不要用那种将人摁进身体里的力量紧紧抱住聂子晴，就已经快要用光他的意志力了。
不要那样，会吓到聂子晴的。
傅宇阳坐进车里，好像看得见一样，帮聂子晴系好了安全带。
做完这个动作后，傅宇阳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他想，在车上这段时间，他该好好缓一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傅宇阳沉默的脸，体贴地将车速控制在了一个平稳缓和的速度。
聂子晴则是在心里长长吁出一口气，进了车之后，有空调，果然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子晴。”不知过了多久，傅宇阳突然开口问聂子晴，“你有做过后悔的事情吗？”
聂子晴此时正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被傅宇阳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然后略一思索，笑了笑：“有啊，很多。”
“你呢？”聂子晴反问。
“……”傅宇阳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聂子晴想，一般不都是会有很多后悔的事情吗？长这么大，谁会连一件后悔的事情都没做过呢？
想到这里，聂子晴突然一顿。
如果，并不是没有做过后悔的事，而是即使那件事是不好的，自己也不会后悔呢？
如果，已经决定了，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后悔呢？
即使那件事会让自己受伤哭泣，也绝对不后悔呢？
聂子晴慢慢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傅宇阳，第一次意识到傅宇阳的过去，或许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