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懦夫
拨通电话后，聂子晴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接通音，有些罕见的迟疑了。
要告诉傅宇阳一切吗？
还没等她做好决定，傅宇阳低沉的声音就代替机械的电子音出现在聂子晴耳边。
“喂？”傅宇阳接通后，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顿了顿，他试探着问，“子晴？”
聂子晴回过神，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低低回了一声“嗯”。
“怎么了？”傅宇阳放下听着聂子晴有些无精打采的声音，不由得拧起了眉。
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打开门进来的王希林，看到的就是傅宇阳坐在窗边，眉头微微蹙起，却并非愤怒而是担忧的表情。
那样认真地担忧着某个人的傅宇阳，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美好的样子。
可是傅宇阳认真相待的人，却不是自己。
这些年来，随着两人的长大，傅宇阳在自己面前也渐渐从一个简单可怜的孩子，变成了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淡定微笑的成熟男人。
有多久了呢？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看到那样将内心的情感直白表现在脸上的傅宇阳了呢？
她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那样的傅宇阳了。
可现在，她却没有丝毫准备地，就看到了满身都是浓烈情感的傅宇阳。而这份情感，只为了那个并不年轻的女人。
聂子晴。
将这个名字在心里慢慢咀嚼过一次，王希林的心头满是苦涩。
即便是骄傲如她，也不得不感到些许卑微，事到如今，她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了。她对聂子晴，是有些艳羡的。
年纪大又如何，离过婚又如何？
她不还是成功走进了傅宇阳的心里。
王希林忍着内心的酸涩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宇阳哥哥……”
傅宇阳听见王希林的声音，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去告诉王希林进门要敲门，只是对着王希林的方向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便是微微测过身子，对着窗户，继续用温柔的语气低声询问聂子晴：“发生什么了？”
王希林的眼泪就在那一瞬间流了下来。
她看着傅宇阳的背影，依旧是她爱的那个样子。
对方也一如既往地，不爱她。
王希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回门口的，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落魄得像只被抛弃的狗。
门内是温暖的主人，门外是下着雪的深夜。
就在她颤抖着手，即将将门关上的那一刻，却从傅宇阳嘴里听到了一个名字。
王希林眼中还蓄满着泪水，满眼的伤痛还无处安放，却又被震惊的神色所布满。
为什么她会在傅宇阳的嘴里，听到程步玫三个字？
而门外，傅宇阳轻轻叹了口气：“你是想将程步玫送进监狱吗？”
听着傅宇阳这句话，聂子晴和王希林的心都是一揪。
聂子晴是因为那声略带无奈的叹息，王希林则是因为话中所含的信息。
聂子晴握紧手机，顿了顿，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虽然听傅宇阳的口气，好像并不很赞同她的决定。
“子阳，我纠结过很久，要不要把查到的东西告诉你。”聂子晴语气沉重，“我思考了很久，才决定不告诉你。我相信任何一个看到这份资料的人，都不会随意把内容公之于众。”
“如果是你，你也会选择这样做的。”聂子晴有些黯然，在看到资料之前，她是想了解完事实就把一切都告诉傅宇阳，但等真正拿到资料，她却后悔了。
虽然作为一个调查他人隐私的人，聂子晴没有资格说这话，但她仍旧觉得，她有为程步玫保守秘密的责任。
或者说，她不忍将程步玫儿时那些经历都披露出来。
所以她才会只告诉傅宇阳，她手上有程步玫做假账和偷窃的证据，而不是把程步玫那些压抑的过往都说出口。
这些事情，她宁愿让它们永远烂在自己心底。
而电话这头，傅宇阳听了聂子晴这句话，却只能沉默。
他没有辩驳的余地，因为确实如同聂子晴所说的那样。
事实上，在知道程步玫存在的第一时刻，他就已经派人去调查过程步玫了。聂子晴不知道的是，其实傅宇阳手中，也有一份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资料。
而傅宇阳没想到的是，聂子晴竟然也查到了这些。
他本来以为聂子晴只是查到了程步玫的犯罪证据才会想将程步玫送进监狱，却没想到聂子晴是知道了一切之后，深思熟虑下做出的决定。
也怪不得他刚接通电话时，聂子晴的状况听起来那样不好。
此时此刻的他们，陷入了一片沉默，最终，还是傅宇阳开了口。
他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仍旧带了些颤抖。如果是平时的聂子晴，会轻而易举地听出这声音之下的痛苦，可现在的聂子晴却是没有心思关注那么多。
她听到傅宇阳在一阵时间的沉默之后，开了口。
“算了吧。”傅宇阳这样说。
聂子晴有些怔忪，在电话这头的她，睫毛颤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算了吧。”傅宇阳说着揉了揉眉心，语气是他自己都瞧不起的优柔寡断，“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聂子晴几个深呼吸，仍旧不死心地开口：“可是宇阳，送程步玫进监狱是最好的结果。”
“这不光是让她为自己的罪行负责，更是……”聂子晴顿了顿，“更是为了她。”
那些压抑痛苦的秘密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聂子晴的身上，而她却没有办法将之完完整整地告诉傅宇阳。
更没有办法让傅宇阳知道，进监狱其实对程步玫，以及很多很多活在程步玫危及范围之内的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个选择，在短期内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长远来看，它是。
傅宇阳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
他的理智也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己，听聂子晴的吧。聂子晴的选择并不是错误的。
可他一个大男人，竟是没有聂子晴那般果断冷静。
正确答案就摆在眼前，他却做不到那简单的誊写工作。
“还是算了吧。”傅宇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个只知逃避的懦夫，“别让她进监狱，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