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内部市场化（14）

井下，一辆胶轮车缓慢的行驶在巷道中，司机坐在车里昏昏欲睡，即使车子发出再大的噪音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因为，所有的车，都这样。

又开出了一百多米，车子开始滋滋的冒白烟，司机想，这车连续运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人还有的换，车没得换，肯定温度有点高，水箱的水都开了。但即便如此，还得继续开，毕竟这也是常见的事，除非车子不转了。

再往前走，过了一个弯道，路过炸药库，司机把车提了一下速。虽然谁都知道这个地方重重保护之下，是非常安全的，但是，谁也不愿意“玩火”。

可是当这一脚油门踩死的时候，车子不止冒出了白烟，还冒出了青烟，司机有点担心，怎么还烧机油了？不管怎么说，先开到安全地带再说吧。

这辆车就像变魔术一样，由着两道烟划出一条轨迹。

又往前开，开出了炸药库一百多米，司机停下了车，却没有熄火，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砰”的一声，像是点燃了一支爆竹的声音，车子的发动机出，燃起了火苗，火苗随即迅速扩大。司机赶紧从车座位底下拿出灭火器，却发现灭火器太久不用，已经过期了。拔掉安全栓后，竟然喷不出任何东西。

也顾不得车上满满的枕木，赶紧就向炸药库的方向跑去，那里有电话。留下这辆车，在那里燃烧。

可怜这辆车，半小时后才有人提着灭火器过来，而这辆车，在井下的风势带动下，早已点燃了枕木，火越烧越旺。当四个灭火器一起将火扑灭后，车子只剩下一个空壳。

当天的调度大会，新董事长亲自参加，几位经理，全部出席，所有的科级干部，一个不落。马文涛，坐在角落，安静的写着会议记录，一个字都不敢落，手不由得有些抖。

督查科科长主持了会议，刚把人数清点完毕，按惯例，应该由调度室先汇报前一天检查发现的问题。但是，今天，这一项被跳过了。因为有一个问题，已经足够大了。如果还有问题，真的就是火上浇油，不论大小。

杨伟一边观察新董事长的眼神，一边担惊受怕的说：“今天咱们说一下昨天井下的一个严重的安全事故，胶轮车着火了。这个事，董事长非常关心、非常重视。”偷偷瞄了一眼新董事长，没反应，继续说：“这件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要深刻的检讨，严肃对待，引以为戒。”

“行啦！”新董事长打断了杨伟，“井下居然还能着火，还是明火，我就想问问，这一件事，暴露出了多少问题。一个一个挨着给我交代！车归谁管？运输科，说！”

运输科科长周雄：“董事长，这件事我有责任，但是，我早就跟公司提过，目前胶轮车的使用，一直处在超负荷的状态。本来车就少，坏的还修不好。”

“我不听这个！”新董事长打断了周雄：“你就告诉我，以后怎么办？这次怎么办？”

周雄知道今天横竖是个死，反正以前一直提意见也无法“上达天庭”，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这次我负主要责任。”

“好！”新董事长斩钉截铁：“最起码这个态度我欣赏。”

听了这话，很多人在下面就心中有数了。

周雄继续说：“董事长，胶轮车着火，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年久失修，报个配件维护一下车，计划走一个月，东西好不容易来了，计划过期了，厂家结不了款，一次两次还行，后来次数多了，厂家不给送货了。现在修理厂还扔着五辆车，也是没修好的。这都两个月过去了，配件还没到。”

“供应科！站起来说话！”新董事长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于大春的脸。

武臣男从角落里站起来，用颤巍巍的声音说：“胶轮车的配件都需要从原厂发货，而且现在价格压得太厉害，很多零配件还在协调价格。”

“你是干什么的？”新董事长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凭空多了一道怨气。

武臣男没有理解对方向：“我是供应科的。”

“废话！”新董事长火冒三丈：“你们科长哪了？谁给他批的假，你说话管用，供应科你说了算？杨伟，你怎么通知的人？”

杨伟可不想引火烧身，不知道他究竟怎么通知的，反正此刻他说的是：“董事长，我都通知了，要求科长必须参加。”

新董事长看着身边的几个经理：“谁给于科长批的假？蒋总，是不是你，供应科不是你管的？”

蒋爱国一脸的疑惑：“没有啊！我不知道。”

“撤了！”新董事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个小伙子，你现在就是代理科长，好，你继续说。”

武臣男不知道天上这是掉下来一个馅饼还是陷阱，迟钝了一下，不禁有些结巴起来：“那个，那个，胶轮车的配件，要是按照以前的价格和流程，三天之内能到货。”

“好，这是你说的啊！”新董事长用手里的笔直直的指着武臣男：“三天之内，配件到不了，你也滚蛋！小马，给我记下，后天下午，不用，我给你宽裕点，大后天下班之前，修理厂没东西，直接开除。你可以走了，赶紧要配件去吧！”

武臣男赶紧收起面前的本和笔，就像逃难一样跑了出去。

新董事长看着周雄：“供应科的问题解决了，还有没有？”

周雄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矿上最抢手的一个科长给换掉了，接下来说话不由得小心了些，如果树立了敌人，就算保住饭碗，也保不长久：“还有就是修理厂的几辆车，什么时候能修出来？”

“修理厂！”新董事长在自己的本子上不知道划了一道什么，“说话！”

修理厂厂长用自己的破锣嗓子，也不知道是在说还是在喊：“董事长，这个配件齐了就能修了。”

“这是都指着供应科吃饭了吧？没供应科就都不转了？你们倒是推的都干净啊！”新董事长的火一点不见小，似乎越烧越旺：“我问你，车修好了以后，你能保证用多久？”

修理厂厂长心里面嘀咕，用多久得看来的配件是不是正品，而且运输科那帮爷爷有没有好好操作和维护，这哪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但是看新董事长的火气，不给个说法就等着滚蛋吧，“三个月。”

“周科长，一辆胶轮车的正常使用寿命是多久？”新董事长又看着周雄，修理厂厂长也看向周雄，觉得此刻周雄嘴里含着一把刀，随时会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周雄自然也看到了两个人的目光，也不敢把时间说的太长，毕竟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超负荷使用，哪能坚持到说明书上写的年限。“六年吧。”

“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啊，那就不怪我了！”新董事长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一个一个说，使用六年的车，修一次只能保证三个月，你说我要你干啥？是不是修不了？修不了简单啊，换人！郑总，今天就去联系，不管从什么地方，不管花多少钱，给我聘请个有实力的专家来！不要给我整这种事，祥云花这么大价钱养着你们，吃干饭呢？”

修理厂厂长心里死灰一般，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得滚蛋了？

新董事长看着他那个呆滞的样子：“你还干你的，你不是会修采煤机、掘进机吗？哪天你要是修不好了，再收拾你。”话锋一转又对着周雄：“周科长，你告我，井下着火那辆车，投入生产几年了？”

周雄自己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刀该落下来了，“三年。”

“好啊，三年就烧了车，五年是不是还要炸了呀？扣三个月工资，取消一切先进的评选，三个月之内再出事，你也滚蛋！”董事长：“你别以为没事了，我问你，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看检查报告写的是，车上的灭火器失灵，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保卫科！怎么回事？”

老刘科长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看来今天稍有不慎就会晚节不保，“董事长，是我们失职了，检查不到位。之前管理科只要求把地面消防检查做好，井下这块是个空白，我们疏忽了。”

新董事长看着老刘稀疏的头发，似乎也不想为难这个老人，转而面向王小明，王小明坐的并不远，“王科长，你这天天还忙着市场化，就忙出个这？井下一通三防是什么？”

王小明赶紧搜索词汇，一边说，一边想：“通风，防火，防水，还有。。。”

“这还用想？”新董事长脱口而出：“通风，防火、防尘、防瓦斯，哪来的防水？你下去加强业务学习，今年安康杯你亲自上，我要看到你的成绩，进不了决赛咱们再说。还有，为什么井下没有消防检查？”

王小明刚要解释什么，董事长不耐烦的说道：“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井下的安全检查，以后全部交给督查科，杨伟，听见没有！”

杨伟赶紧用力的点头，生怕新董事长看不见他。

“还有！”所有人紧张的看着新董事长，不知道还有什么重磅炸弹要扔出来。“我看记录，说是火烧了半个小时，为什么井下的警报一次也没有响？就不怕爆炸？通风！现在井下风流瓦斯浓度多少？”

通风科科长说：“采区回风巷、采掘工作面回风巷风流中瓦斯浓度不超过1.0%且二氧化碳浓度不超过1.5%，采掘工作面及其他作业地点风流中、电动机或其开关安设地点附近20m以内风流中瓦斯浓度不超过1.0%。”

“我用得着你给我背书？”新董事长：“我就问你，现在井下实时数据，到底瓦斯浓度多少？”

通风科科长看了一眼牛总，牛总点点头，他便说道：“瓦斯1.3%。”

新董事长绝望的拍拍自己的光头：“看看，看看，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坐在这，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够标准的，你们以前也是这么天天糊弄了？这幸亏是没爆炸，要是炸了，井下得死多少人？我第一个赔命！你们，还有谁，敢和我一起赔命？”

在新董事长审视的眼神下，度过了一分钟，一分钟那么静，那么漫长，那么可怕。

新董事长：“现在，马上，立刻，给我进行全面的整顿、检查，哪怕停产，也把问题都给我暴露出来！别说是起火，井下要是再给我有一个火花，都他妈不用干了！还有那个市场化，也给我停了，干了几个月，屁用没有，还尽捅篓子。散会！回去，所有人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