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往事

昭月染只听到一声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等了半晌，她紧张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小心翼翼走到车门旁边，在这荒郊野岭的，车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怎么想怎么诡异。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小心点好。

她迅速打开车门，同一时间掏出枪，对准了车里，却发现那个人早已经倒在了后座上。

想起自己刚才如临大敌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昭月染走到韩千羽的旁边，从他的呼吸判断他是真的晕倒了之后，才感觉到一阵放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淋了半天的雨，刚才又紧绷着神经，此刻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虚弱了，雨水从她的发丝往下流，头发粘在脸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此刻，她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从裸露在外的手臂来看，古铜色的肌肉苍劲有力。可是脸色却因为失血过度，也许也是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冷峻的气息，长眉斜飞入鬓，薄唇紧抿，大约20多岁的样子，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呢。

目光下移，发现他的腰上，右臂和小腿都有枪伤的痕迹，也没有包扎过，此刻伤口被雨水泡的有些发红，应该是感染了。

昭月染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隐隐有发热的症状，若是再不救治，恐怕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挺不过去了。

伤的这么重，还往森林里面跑，应该是被人追杀。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道，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枪杀，刺杀，每天都在频繁的发生着，离城的街道因为长年累月鲜血的浸泡，已经有些变得暗红了。

可是“追杀”这个认知还是让昭月染的心莫名的有些沉闷，似乎是想起了那个被追杀而走投无路坠崖的少年，因为紧张而驱散的那抹哀伤又回来了。如果洛哥哥还活着，应该与这个男子差不多大吧。

算了，在江北自己还需要顾虑什么，就算救了他又怎么样，还有人敢向自己寻仇不成。再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人看着顺眼，今天闯到自己车子里也是缘分，就顺手救他一命吧。

昭月染将男子扶到座位上，给他调整到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可以让他的伤口血液流的慢一点，然后将车子开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她虽然不怕事，但是现在如果有人追来，不知道来人有多少，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够救下他，何况，他现在的状况也拖不起了。而且，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刚才那一瞬间是本能反应，现在想起，已经隐隐有些懊恼。

昭月染找到一个干燥隐蔽的地方，将男子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将车里备用的毛毯盖到了他的身上。这辆普利茅斯是昭月染的专属座驾，里面各种东西阿眉都准备得很齐全。

将他身体裹住之后，昭月染又从车内的暗格里取出了刀片，酒精，纱布，药粉，刀片在打火机上烤过，又在酒精里浸泡过后，便小心翼翼地将男子伤口外围泛红的腐肉割了下来，然后撒上阿眉特地给自己准备的药粉，便用纱布粗略地将他的伤口包了起来。

这些都是泰伦特军事课必学的最基本的东西，操作起来很简单，一会儿就完成了。昭月染不敢点火，因为这里并不安全。给他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后，她便毫不迟疑地从另一条路返回了离城。这个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他伤得太重，还是要让军医来看看。此时已是深夜，待返回离城估计要凌晨了。

而此时离城昭家的大宅内，昭明寒在书房里焦急地等待着，老管家冯安正恭敬地站在一旁。“冯安，你再使人到门口去看看，都这么晚了，染染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老管家叹了口气，“大帅，您都问了十多遍了，夜已经深了，明天你还要去嘉县那里的驻军视察，还是早些歇息吧。再说，大小姐的本事又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何况还有冯墨贴身保护着，他会拼死保护大小姐的，您放心。”

昭明寒沉默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来，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苦笑着说，“阿安，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10年了，染染始终不肯原谅我，她恨我，我不怨她。可是她一直伪装着自己，不肯沾染半分的军务，也不肯接手昭氏的任何基业，万一我有一天去了，她羽翼未丰，守着着偌大的家业，岂不是要被吞得尸骨无存？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啊！”

此时的昭明寒，哪里还有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冷峻沉稳，分明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为女儿难过忧虑的父亲。

“大帅，当年的事情，又怎么能完全怪你？我们昭家和风家，在千年前就是死敌，千年前的那场宫变，我想每个昭家的子孙和风家人都不会忘的。就算您愿意放下仇恨，风家愿意吗？当初风廷信那个老贼，竟然隐藏自己的姓氏，假意与您结交，暗地里却一直在伺机对付我们昭家。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不会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何况昭家和风家是世仇，大帅，当初凤氏是怎样差点将昭氏灭族的，难道你忘了吗？”

老管家的脸有些泛红，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

忘？怎么会忘？那是昭家真正的秘辛，传承千年，除了每一任昭家的家主和隐卫家族冯家的家主，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昭月染，冯墨，冯眉都不知道。而知道的人，也不会忘记那一段屈辱和仇恨。

那时候还是昭元女帝在位的时候，昭氏王朝的皇位只传女不传男。昭元女帝没有生出女儿，只有几个资质平庸的皇子。

但是令人欣慰的是，她的三个嫡孙女都是异常的优秀。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人物。不用担心后继无人，昭氏再兴盛百年，根本不是问题。那个时候的昭氏皇朝，是真正的万国来朝，一统天下。

后来，昭元女帝最宠爱的小孙女，也就是后来的昭和女帝昭夜绾，屡立战功，以实力压倒了两个嫡亲的堂姐，深得女帝的心，也得到了朝中文武的一致拥护，加上强大的母族保驾护航，便顺理成章被封为了皇太女，昭氏皇朝真正的继承人。

这个时候，昭元女帝想为自己最心爱的孙女选一个夫君，但是她挑中的青年才俊，皇太女一个也不喜欢。毕竟，能配得上皇太女的男子，真的太难找了。

也许是皇太女的一生太过顺遂了，天资卓越，父母百般宠爱，身为至尊的祖母也视她如珠如宝，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姐妹之间有些龃龉，也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这样得天地造化于一身的人，连老天爷都妒忌了。

在她及笄那年，皇太女爱上了一个男子，叫江翊翎，昭和女帝让隐卫冯家去查了一下。那个时候冯家是皇室专属的隐卫家族，并不像今天这样，走到人前。

隐卫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女帝便为孙女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可是婚礼那天，江翊翎却带着江家的人血染了整个皇宫。他之前便借着昭和女帝在军中安排了不少江氏子弟，又收买了不少朝中臣子。骤然发难，竟然真的成功了。

昭元女帝当场就被乱箭射死，昭和女帝中了毒，一身武功根本施展不出来，在暗卫的保护下拼死逃出了皇宫，却被逼到了悬崖。

昭和女帝两个堂姐虽然平时与她争夺皇位斗得厉害，但是昭家的女儿都分得清大是大非，在大义面前，果断的拼着自己一条命，希望用血肉之躯替昭和女帝挡住追杀的人，也死在了乱箭之下。两个天之娇女，连尸体都被马蹄踏碎了。

可是昭和女帝还是没有逃得掉，从悬崖下摔落了下去，江翊翎，不，应该是风翊翎，以为昭和女帝死了，便返回灭了昭氏皇族所有人，不管是旁系还是嫡系，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并昭告天下，声称当初江山本来就是风氏先祖打下来的，被昭氏用卑鄙手段夺取，现在只是重新夺了过来。

也许是天不亡昭氏，昭和女帝没有死，却失去了记忆，后来辗转沦为了歌姬，直到冯家的人找到她，她才慢慢恢复了记忆。

昭和女帝本就是天纵奇才，忍辱十多年夺回了江山，洗刷了冤屈，并亲手取下了昔日爱人的头颅，屠了风氏满门。可是那个时候，昭氏已经元气大伤，再也不复当初的辉煌。昭氏族人所剩无几，几近灭族。

昭和女帝经过多年征战，兼之悲伤过度，思虑过重，在位没有几年，30多岁就油尽灯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