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奠
上午课结束之后,昭月染和林子淳她们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女仆阿眉离开了泰伦特的大门,径自走向了自己的专属座驾,普利茅斯。
下午的射击课她不准备上了,今天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哪怕是下次被教官体罚她也不怎么在乎。昭月染打开驾驶室的门,温和地说,“冯叔,你和阿眉在路上招一辆黄包车回家,车子我有用,事情办完我会自己回家。”
司机叫做冯远,也是阿眉的亲叔叔,冯家是昭氏的世仆,已经跟随了昭家几百年,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兴衰荣辱,一直都是昭氏最为信任的家仆。
现今昭氏的管家便是阿眉的亲生父亲,从小看着昭月染长大,阿眉也是从小便服侍着昭月染,所以昭月染对他们还是有着几分尊重的,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冯远有些迟疑,他倒不是害怕回去受罚,而是担心昭月染的安全,昭月染身手并不好,身份又极为特殊,所以他和阿眉基本上都是贴身保护。他刚想开口劝解,便看到侄女阿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个侄女一向办事沉稳,对大小姐也是十分忠心,既然她这样示意,应该不会有事。思索了一下,也就没有再犹豫,从车里走出来,大小姐对他们虽然客气,但是毕竟身份有别,大小姐的事情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昭月染发动了车子,车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冲出了泰伦特所在的街道,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将暗地里保护的暗卫甩了开来。她打开窗户,细密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车子的速度带动的呼啸的风袭来,吹散了她的发带,乌黑的长发似乎从禁锢中释放出来,自由地在空气中舞动着。从后视镜向后看去,身后是一片空旷,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猛然调转车头,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在这一刻,她的笑容也瞬间收了起来,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与冰凉的雨丝混合在一起,在光洁的肌肤上缓缓流动。
车子驶过一条长长的山路,很快进入了一片丛林之中,速度却丝毫未降。昭月染操纵着方向盘,灵活地在树木之间穿梭,如一条游龙一般,此时的她,双眸闪着锐利的光芒,气势惊人,哪里还有平日那温和平庸的影子?
车子驶入到森林的尽头,缓缓停了下来,停在了一个石碑面前。昭月染打开车门,一步步地走向了那块石碑,凝视着它,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她缓缓俯下身,蹲在石碑的面前,伸出手,擦拭掉石碑上沾染的尘土,雨水冲刷着石碑,几个泛着淡淡暗红的字迹显现了出来:江承洛之墓。
昭月染轻柔的抚摸着这几个字,嘴角牵起温热的笑意,不是平时那招牌式的微笑,而是带着丝丝伤痛却又夹杂着炽热的笑容。可是微笑过后,却又趴在那冰冷的石碑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夹杂着呜咽的哭声,伴随着雨打地面的声音,似乎上天在随着她一起哭泣。
10年了,洛哥哥已经死了10年了,可是她的痛苦却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愧疚如恶魔一般不停地吞噬着她的心。
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洛哥哥乘坐着黑色的军车从悬崖下坠落的场景。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成为了她痛苦的源泉,和无穷无尽的梦魇。
等她发疯一样地冲到悬崖下面的时候,那辆军车已经炸成了碎片,在碎片里,还夹杂着片片的血肉,那鲜红的眼色,在那一刻,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的洛哥哥,她甚至连埋葬他都做不到,做不到……
那个时候,她才只有7岁,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崖底三天三夜,才将碎裂的血肉一块块的捡起,然后拖着麻木的身体,将它们埋葬在了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
今天,正是江承洛的忌日。
十年前的那一幕幕,无数次的在昭月染的脑海中回放,她不由自主地攥起了双拳。为什么?如果是别人,任何人害死了洛哥哥,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用枪打爆他的脑袋,为洛哥哥报仇。可是,那个人,偏偏是从小最疼爱自己的父亲。
她无法下手杀害自己的父亲,却再也无法面对他。自江承洛死的那一天,她就把自己的心锁了起来,再也不肯叫那个人一声“爸爸”,似乎是在惩罚他,也在惩罚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用那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这样似乎她能够得到一丝的快感,但是在那种快感过后,却又是更深的痛苦。
她喜欢将他最大的骄傲,天资聪颖的女儿,变得平凡无奇,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她觉得开心,又痛苦。
是啊,怎么会不痛苦,他那么疼爱她。他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母亲在她生下她之后就去了,他怕她会受委屈,便没有再娶,他们父女俩一直都是相依为命,他是她,唯一的亲人。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怎么会愿意看他痛苦?
不,如果洛哥哥还活着,他们俩都是对她最好的人。可是,洛哥哥死了,死在父亲的手里。
所以她没办法幸福,如果她乖乖的做父亲优秀的女儿,和父亲幸福的生活,她会觉得对不起洛哥哥。
昭月染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想起了7岁那年发生的一切……
江承洛像往常一样带她去森林里玩,还送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给她。那个时候的昭月染,是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穿着粉红色的泡泡裙,抱着她的洛哥哥给她的小兔子,欢快地跑回家,扑到父亲的怀里。
“爸爸,你看我的小兔子,这是洛哥哥送给我的,你看是不是特别可爱,爸爸你帮我做一只大大的,漂亮的小屋子给它好不好?要那种很大的,让小兔子能在里面跑的。”
父亲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染染,承洛总是送礼物给你,你也应该回礼给他才是。”
昭月染歪着头想了一会,觉得有道理,但是又不知道送些什么,这个时候,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父亲这次去R国的时候买的军刀,男孩子都喜欢这个,你把它送给承洛,他一定会喜欢的。不过染染你千万不要打开,也不要在承洛面前拆开,这样会显得很有诚意。”
昭月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会有诚意,但是听到洛哥哥会喜欢,又相信父亲从来不会骗她,便开开心心地捧着盒子去找洛哥哥去了。并且蛮横地不许洛哥哥打开,而一向宠她如珍宝的江承洛,自然是笑着依她胡闹。
昭月染和江承洛分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家里,抱着小兔子甜甜地睡了过去,可是却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江承洛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握着她送的那个盒子。
昭月染在睡梦中哭喊着醒来,跑下床去,想去找洛哥哥,却发现房间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她哭喊着,却没有人来帮她打开这扇门。
她哭喊了一天一夜,终于,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阿眉从管家那里偷倒了钥匙,偷偷将她放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她的年龄太小,看守的人放松了警惕,她和阿眉的身手都不错,加上人小,趁着夜色便溜出了院子。
其实连父亲都低估了她的聪慧,洛哥哥经常开车带她去森林里玩,她早就暗中学会了开车,还缠着洛哥哥让她开过几次,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父亲而已。
7岁的昭月染带着同样大的阿眉,摸到了车里,将垫子垫的高高的,爬了上去,拿着阿眉从管家那里偷来的一串钥匙挨个试过,终于发动了车子,向江家大宅驶去。
车子刚刚行驶到半路,远远地,便看见一排排黑色的军车呼啸着在空旷的街道上飞奔,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两侧也被鲜血染红,不远处还有冲天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爆炸声。
黑色军车护住地最中间的车子里,依稀能看到洛哥哥的侧脸,她很想像以前那样冲进他的怀里。
可是下一秒,潮水般军绿色的军车已经在她的眼前驶过,枪声响起,朵朵血花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在了空中。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最中间的军绿色吉普上,正是自己的父亲,昭明寒。
昭月染想要上前的脚步机械性的盾住了。那一刻,她有一种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如N国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都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时间也似乎停滞了,她睁大的双眼看着洛哥哥从自己面前离去,慢慢地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里,再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撕心裂肺,却连惨叫,都无力发出……
原来那一眼,竟是永别。
其实事情很简单,也许江北的人都不明白,那一夜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江氏最核心的区域怎么会发生爆炸,炸死了江大帅和他的所有的心腹,毕竟这种地方,出入都要经过重重关卡的检查,不是最为心腹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去,更别提将炸药带进去。
可是昭月染却早已猜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