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返程
星沉沉,月融融,一骑铁蹄伴云飞。野风呼啸乱芳草,衣袂扑扑离人泪难消,何处觅芳踪。
为了赶上即墨羽他们,易卿辞片刻未歇,从朝阳清亮到星月交辉才放慢脚步,扯缰饮马,一壶烈酒,一块儿干饼,由尊贵的皇子变作一只闲云野鹤,立于天地之间,逆风而行。这种感觉惬意而自在,难怪人说宁做自由汉,不做座上皇。
直到现在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其中之意。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做一介布衣,宁做田间一闲汉。
可是,人生什么都可以自主选择,唯独出生不能自主选择。
仰天竖酒,最后一口酒入了喉,下了肚,冰冷的身子瞬间暖了起来,他继续上马扬鞭,日以继日……
“即墨大哥,你怎么了,这一路走来,你都心事沉沉的,是不是在担心芸嫣?”一间破庙里,即墨羽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出了神。
而这些,紫苏是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她知道,虽然她跟在他的身边,他的心仍然离她很远,虽然白芸嫣不在他身边,可是他的心却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她是个女人,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便他亲口告诉她们,他不会动凡情,可是这话或许能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他自己,但却骗不了她。
“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良久,他才缓缓侧眸,淡淡道。
“如果是我,你也会这么担心吗?”她实在不甘。
即墨羽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跟芸嫣不一样,但如果你跟她一样的处境,我也会一样担心的,毕竟相识一场。”说罢,他便缓缓起身,“我出去走走,你赶紧睡吧。”并朝门口走去……
皇宫,轩灵殿。
秦若兰再次扮成宫女悄悄潜入了皇上的寝宫。这次,她并没有带任何人,因为,她觉得这宫里头谁都不可信。
殿外,悠忽传来夜莺的清唱,躺在床上的易海天蓦地睁开了双眼,缓缓起身,
“你们都下去吧。”像前两次一样,以睡得不安稳来由遣散旁边守着的宫女侍从。
待那些宫女侍者一离去,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便从侧门一闪而入,
“皇上,”秦若兰满是警惕地端着汤药走了过去,“快,药来了。”她边说边将药碗从托盘里端了起来,“您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易海天感激而欣喜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怜爱之情,
“兰儿,”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吗?寡人病重的这段时间,已经看淡了生死,生死对寡人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可是此时此刻,你知道寡人多想好起来,多想活着吗?”他紧紧地握过她的手,“这么多年了,寡人一直都盼望有这么一刻,而今,寡人终于在你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寡人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这些年来,寡人也一直在弥补,可是寡人也知道,这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兰儿,你原谅寡人了吗?”
除了儿子,许久都未曾为第二个人落过泪的秦若兰忽然就泪流满面,
“皇上,兰儿知道,皇上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兰儿。其实,早在有了辞儿之后,兰儿就已经不恨皇上了。只是兰儿始终难以跨过自己心时的坎儿而已。”她哽咽道,“若不是兰儿,皇后也不会这么对皇上,其实,该内疚的应该是兰儿才对。”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皇上,快把药喝了吧,把药喝了,就会好起来了。”
易海天突然眸光一冷,
“这个恶毒的妇人,竟然这么歹毒,若不是兰儿你及时发现,恐怕寡人现在已经归西了。”
“皇上都把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药怎么处理了?”秦若兰不无担心道。
易海天沉了沉眸子,
“放心吧,寡人自有处理的法子。”
“那就好,千万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否则……”
“兰儿不必担心,”易海天眸光一紧,“没想到寡人英明一世,临了居然被一个女人控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悔恨而又懊恼道,“兰儿,无论如何,寡人都会保护你们母子的。”他边说边从枕下拿出了一封密诣,“若不是先皇规定,立嫡立长,咱们的辞儿就是太子了,如果辞儿做了一国之君,那就算是寡人现在死去,也能瞑目了。”
“皇上,不要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秦若兰哭成了泪人儿。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来,纵然后宫绝色三千,可是皇上却独宠她一个,她心里头明白。
试问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有这种荣宠?
“呵呵,借你吉言,但愿寡人能够看到我们的辞儿成亲生子。”五旬而知天命,易海天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次冬猎,受了风寒,而后一病不起,再加上皇后心肠歹毒,用慢性药想一心想要致他于死,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如风烛残年般岌岌可危,能再活一年,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能在临死之前看到她为自己掉落的眼泪,也算是值了。
秦若兰缓缓拆开易海天给她的东西,只见明晃的绸缎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驾鹤西归后,将皇位传给二皇子易卿辞,
“皇上,”秦若兰蓦 地拧紧了眉心,“使不得,这么做会激起民愤,会让您成为天启罪人的,毕竟,立嫡立长是先皇定的规定,从古至今,还有没有改变过……”她不无担心道。
“朕为一国之君,现在是朕说了算,难道朕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心里都有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加上贪上这么个母后,若是他当了皇帝,那不是祸国殃民吗?”易海天愤怒道,“兰儿,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
“不,皇上,兰儿不是这个意思。”但其实,她是在怕什么,易海天心里是明白的。
“兰儿,朕知道皇后嫉妒朕对你的爱宠,所以,朕思前想后,只有这么做,你跟辞儿才会好好地过完后半辈子,这也是朕这段时间以来想的最多的事。”易海天苦口婆心,“请相信朕,好吗?”
人人都知道如今皇上的权力已经被皇后集团驾空,倘若让皇后知道了,那还有她们母子的活路吗?
她死了无所谓,可是辞儿……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且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必要承担这些无谓的责任?
“皇上……”秦若兰满是为难,“我相信您,可是……”
“可是你怕皇后,对吗?”易海天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处境,“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朕。”
秦若兰微怔,原来,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皇上看穿了,既是如此,皇上应该是想得很周全了,
“皇上,兰儿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她轻轻依进他的怀中低声呢喃着。
“朕知道,”他轻抚着她的肩头,时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年轻时的光景……
天清气爽,山明水秀,开春以来,少有的好天气。
路过一个山涧之时,即墨羽跟紫苏停了下来,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歇脚,听着潺潺的水流,清脆的鸟鸣,有风穿过花间,两人都静了下来,尽情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
嗒嗒嗒……蓦地,似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紫苏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即墨羽,
“即墨大哥,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弱弱道。
即墨羽亦缓缓睁眼,
“这很正常,必竟,这是一条路,总有匆匆过客路过。”
紫苏努了努嘴,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他说说话而已,可是他好像却并不想跟她说话,一句话便把她好不从易才张开口的嘴给堵住了。
但是,经她这么一开口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后,即墨羽就再也不能静下心来了。
“休息好了吗?”他淡淡道。
“嗯?”紫苏有些不解。
“休息好了,我们赶路吧。”说着,他便起身,跃下大石朝马儿走去。
紫苏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便看到他纵身上了马,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去了。
“即墨兄等等!”两人刚掉转马头欲离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人不由又转过马头,只见远远地,一骑白驹似一团闪电般,朝他们奔袭而来,而马上之人,青衫墨发,似谪仙踏云而来。
即墨羽不禁拧紧了眉心,心头顿涌不祥之感。
仅一声,他便听出了是易卿辞,此时此刻,他不应该是在城内陪着芸嫣吗?怎么追随他们而来了?
紫苏下意识地看了眼即墨羽,
“好像是……二皇子。”其实紫苏早就知道易卿辞的身份了,只是也不太敢确定,但在即墨羽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她得到了证实。
不得不说,这个白芸嫣真的很厉害,可以同时让两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喜欢,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做到的。
“即墨兄,”马蹄戛然而止,易卿辞纵身跃下马,径直走到即墨羽的马前,“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他说这话的同时,眼神不断地在四周搜寻着,“怎么就你们两个人,芸嫣呢?”
即墨羽微怔,他不是一直都叫她白姑娘吗?什么时候改口,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芸嫣没有回客栈吗?她不回客栈又能去哪儿?
“白芸嫣没有与我们同行啊,我们亲眼看到她回城的。”紫苏忙回应道。
易卿辞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有与你们同行?要是掌柜的说她是跟你们一起离开的,而且跟你们一起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若是她不回客栈,又能去哪儿?”不妙这感,顿时袭上心头,“糟了,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易卿辞眸光一沉,“不行,我得立马赶回去。”说着,便转过身,急急走向马儿。
“卿辞兄,等等我,我随你同去。”即墨羽毫不犹豫道,他想,他或许知道白芸嫣被谁抓走了。
紫苏一听,顿觉扫兴至极,
“即墨大哥,你不回去看你师父了吗?”她急得直跺脚。
“下次吧。”说着,便一扯马缰,随易卿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