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止泪之月

五个月前

入旱，骄阳似火，炙烤着卫国的土地。

卫国的土壤往往带着潮湿的气息，阳光暴晒在土地上，让四周浸没在一片闷热的空气中。

就在这闷热的空气之中，有个男人，行走在干裂的河床上。

他戴着一顶斗笠，破的，好像还有点小，只能保证遮住半张脸。他披着一件残破的纱衣，仅仅是披着阻挡阳光而已，其实已经湿漉漉得贴在身上。没有这挡住的部位被阳光烧得通红，还有一层层死皮吸附在身体。裤子算是最完整的一件装备了，裤腿挽着，这样踩在地上不至于弄的太脏。

身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好像都没办法缓解炙烤带来的痛苦，加上背上的行囊，却是又一种负担。

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或许这一路走来，他有很多停下来的机会。

但是他没有停。

这个人叫刘兵杰。

实际上，自从他在对抗秦国密探的行动中失败开始，他最保险最符合逻辑的举动，应该是马上回到王都。

但他没有。

他做出来一个以后绝对会后悔的决定，那就是继续走。绕一圈卫国的计划绝对不能更改。

刘兵杰在明河惨案后又行走了两三个月，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计算经过的时间，只知道雨季已经结束，旱季已经来临。

其实在刘兵杰逃出升天以后，他像附近驻军求助，又杀回明河，不过秦国人已经人去楼空，只能做做样子搜查几下，就无疾而终了。

对于各地的军队长官来说，刘兵杰才是大事，还好只是死了三名士兵，不算什么。

刘兵杰继续行走。他的决定直接南下，贯穿整个卫国。其实这个决定现在他也有些后悔，因为他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南海郡最热的时候。

刘兵杰已经在南海郡，卫国最南边的郡，再往南就是南海，这里的气候和人文环境都和卫国有点不一样，他的旱季相当长，却又相当闷热。而雨季虽然短，但雨量特别充沛，往往会造成洪水泛滥。雨季的时候河水涨水海水倒灌，南海郡会减少一半的陆地，而到了旱季这些地方又会变回陆地，接受阳光的炙烤。

这里已经和卫国中心有点远了，方言完全听不懂，能够找到一个说蹩脚官话的人，刘兵杰都觉得无比亲切。这里的房屋都是高脚屋。不同于王都的高脚屋，这里的真的是高到离谱，房屋的支架有两个人那么高，房屋直接还有索桥连接，在旱季就像悬浮在空中的楼群。

刘兵杰在这里显然人生地不熟，不过他也不想管是否能够融入这里，他只想趁着时间走马观花看一看。

尽管这样，他还是相当用功得记录着这里的环境和人文。

虽然这里是卫国的土地，但是刘兵杰难以感受到卫国的气息，更像是在别国。

其实难受的天气会让人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甚至难以思考。刘兵杰不免有种尽快脱离的冲动。

不过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相比于希望能够找到歇脚的地方，还不如去祈求天空飘来一朵云。

刘兵杰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自己手上也在冒汗。

“也只有这个时刻才会想到离开。”刘兵杰内心默念。

前路漫漫，唯有内心如一。

刘兵杰不止一次告诫着自己。

如一，如一。

哪怕现在的方向完全是离故乡原来越远。

终于，刘兵杰见到了海。

干裂的河床终于变得有些湿润，周围的岩石上还有白色的盐花。这是海水倒灌形成的。这条通往海的河流在干枯之后终于感受到了海水的馈赠，越往前走水位就会越高，刘兵杰提前走到了河岸上，然后向着渐渐满溢的海水走去。

这看起来是卫国的最南端，这里有个镇，叫做南极镇。他们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显得很警觉。

现在这样子别人肯定不相信自己是什么王都禁军统帅，已经整个卫国的护国者吧。

整个镇只有副镇长会官话，他是镇长的儿子。

“这里是最南边了么？”刘兵杰问。

“不是，黄屿才是。”

黄屿是一百三十年前卫国水师都督徐滔涛“下南洋”发现的最后一块无主之地，再往南就是被一片蛮夷之人占据的南大陆。要是这么说，黄屿离南极镇至少得有几百里的海路。

“这里去黄屿得要多久？”刘兵杰问。

“得要一两个月吧。”

“这么久?”

“对啊，黄屿又没什么好鱼，要是出海的人肯定现在其他地方兜兜转转，可能就回来了。”

“那最快来回的方法呢。”

“最快就是做商船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来了。”

商船都是帆船，顺风一昼夜能走两百里，现在的时节风速不快，不过十日之内绝对能到，因为洋流是南下，只是回来或许有点麻烦。

如果能够在黄屿等到归来的商船，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近什么时候开船。”

“明天就有。”

片刻之后，刘兵杰已经有了答案：“好吧，能不能替我说说，让我搭船。”

“能不能问一句，你去黄屿该不会就只是去看看。”

“对。”

“真奇怪。”

五个月后。

“丞相在里面么？”刘兵杰问，然后放开手中的剑。

士兵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说了。”刘兵杰看他们一脸欣喜的样子。

“逼……刘大人，你没死？”两个士兵异口同声道。

“哪有这么容易死，我是谁？”刘兵杰努了努嘴。

“丞相就在里面，这几天他天天睡在里面。难道是……”

“是丞相杀了卫王，我现在来杀他，等会王烽烟大人会领人来，放他进来就行。”刘兵杰嘱咐道。

“丞相这几天怪怪的，您这么一说估计就结了，刘大人，我觉得丞相可能相当王。”

“猜到了，不过不要怕，他嘚瑟不了多久了。帮我开门。”

“是是是。”一个士兵连忙将钥匙插进门中，然后向前一推。

这扇巨大而又厚重的门，就这样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