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那爱与痛的七年

唐子明吻了过来！

然后，

然后我躲开了。

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地，在最后的一瞬间，我躲开了。唐子明没有亲到我的唇，他只亲到了我的脸。

唐子明惊讶地看着我，我也错愕地看着他。

然后，唐子明再次向我吻来。可这次我终于清醒过来，我迅速地起身，避开。

唐子明看着我，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明白无语地告诉我：他很受伤，他很失落。

我莫名地觉得很心虚，我急急地解释道：“那个，唐子明，我不是想拒绝你。该死，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哦，也不对，我的意思是……等等！你别过来，你坐在那别动，你不许过来！”

看着唐子明想站起来，靠近我，我吓得后退了几步，还慌乱地摆着手。只有离他远一点，我才觉得我的脑袋能清醒一点。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今天约唐子明出来，不是想要明确地告诉他，我现在不想和他谈恋爱吗？怎么，怎么就在他的深情表白之下，我差一点点就沦陷了。天，究竟是因为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情话，所以冲击特别大，还是因为唐子明说甜言蜜语的功夫已经修炼至巅峰造极、炉火纯青，可以轻而易举地勾走女人的心魂？这太可怕了。不行，这太危险了，我要马上离开。不然的话，今年的“平安夜”，还真的就变成了我的“失贞夜”了！

看出了我的惶恐，唐子明很受伤地捂着脸，痛苦地问道：“为什么？小雨，为什么？是我还不够优秀吗？是我还不够爱你吗？为什么，小雨，你为什么要逃开？”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内疚了，我甚至都感到心疼了。我尽量温柔地说道：“别这样，唐子明。你很好，你非常的好，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同龄的人都要好。听我说，唐子明，我拒绝了，不是因为你。你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我身上。你别激动，冷静下，我把原因告诉你。”

看到我已经恢复了清醒，唐子明就表现出了他的风度。在默默地坐了几分钟后，他说：“小雨，你请说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刚刚吓到你了。小雨，我对你的爱，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很抱歉！现在你可以说了，我想知道原因。”

看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主动地坐到了他的身边，还握住了他的手。我看着他，先表达了下我的安慰：“知道吗？唐子明。从小到头，我还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这样亲近过；从小到头，我也从来没有为一个男生这样心动过。虽然从小到大，我身边永远都围绕着一大群男生。唐子明，说真的，你实在是很优秀，优秀的让我差一点点就想投降！”

听我这么一说，唐子明的眼睛先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然后又马上黯淡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说：“小雨，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说但是吧！”

汗，这副样子！我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我说：“唐子明，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最骄傲、最自豪的一件事是什么？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我自顾自地说道：“我最自豪的，不是我天生的相貌，也不是我后天养成的气质，更不会是我一直很优秀的成绩。我最自豪的是，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最在意的是，我那可爱的家人。”

说到这，我陷入了回忆之中，好几分钟之后，我才接着说道：“知道吗？唐子明。很小的时候我是没有爸爸的，我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那几年我们娘俩过得很苦、真的非常苦。那时，我很乖巧，我妈妈很努力，要就算这样，我们娘俩都总是被人看不起，总是受人欺负。那些小孩子动不动就骂我‘野种’‘杂种’，那些臭男人们就总是贪图我妈的美貌，变着法儿地占她便宜。我爷爷奶奶早两年就去逝了，我家别的亲戚说我妈妈不正经，不跟我家来往。我们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就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孤孤单单的，相依为命。唐子明，你能想象的到吗？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身边就没有一个男人，那种情况会是怎样？感觉就像是，一头小白兔掉进了一个狼窝里，随时都可能会被撕得粉碎！也许是因为我很早熟，也许是因为那时过的实在是太苦太难，我四五岁时的记忆，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我记得有很多个晚上，整晚整晚的，有男人在敲我家的窗，踢我家的门，在叫着我妈的名字，嘴里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而我们娘俩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天黑前，把窗户死死地关死，在门上加上一道又一道的锁，还在门后、窗户后堆上一大把的椅子。然后母女俩搂在一起，躲进被窝里，发着抖，等着天亮。有很多次我半夜醒来，都会看到我妈手里拿着菜刀，整晚整晚地守在我的床边。熬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再红着眼睛继续上班。那些日子，那种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孤单、害怕，实在是太难熬了。就算那时的我还小，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妈熬不下去了。最少有四五次，我妈想到了自杀。甚至有两次，我妈都带着我到了河边。可每次都是挣扎了半天后，我妈抱着我大哭一场，回去继续熬！所以，唐子明，你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时的我，和那时的妈妈，是多么多么的渴望有一个男人，他会像神话里的大力神一样，忽然出现了。然后他会保护我们母女，还会宠爱我们母女。我拼命地渴望着，白天想，晚上想，连做梦都在想着。然后，忽然有一天，我的梦想竟然真的成真了，我真的有了一个爱我的、宠我的爸爸，我妈妈真的有了一个能保护她、呵护她的男人。从那天起，忽然之间，我就地狱，到了天堂。”

“唐子明，只有没有了家，经历过苦难的女人，才会真正知道家的可贵！我和妈妈几乎是很惶恐地珍惜着，这像是做梦一样忽然就到了眼前的这一切。刚来到那个家的时候，我尽量表现的很乖巧，我不敢犯一点点的错，我生怕自己会被赶走。我妈妈也是极其的温顺，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的男人。幸运的是，我的爸爸是一个真正伟大、真正无私的男人。他很快就让我认识到，我不需要害怕，我爸爱我这个女儿甚至要超过爱他的那个儿子。我妈也不需要害怕，这个家我妈主内，家里的事我妈说了算。很快的我就知道，我的幸福终于来了。唐子明，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幸福的像花儿一样！”

也许是所谓的“爱情”的魔力吧，我对唐子明倾诉着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我一直觉得曾经的苦难没必要说出来，放在心里就好。现在的幸福也没必要说出来，挂在脸上就行。可是现在，我出奇地把这些都说给了，我这个总共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那种幸福，真的很甜，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一张嘴，就能喝到香甜的蜂蜜；一呼吸，就能闻到清甜的气息。唐子明，我的家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都是开开心心的。我爸是我家的顶梁柱，我爸用他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我妈是我家的主心骨，我妈上班很累的，但再累她下班后都会做家务，都会监督我和弟弟的功课。我妈喜欢这样，她觉得很幸福。我是家里的乖乖女，我很懂事，从小我就帮着我妈做家务。我学习也好，人也乖。在这个家里我是最受宠爱的。我弟弟，是家里最调皮。他从小就特皮，整天上蹦下跳的，嘴皮子也特油，很会来事儿。有他在，我家永远都别想安静下来。不过我觉得我弟弟其实也蛮乖的。他很尊敬我妈，对我也非常的好。他就是太皮了点。唐子明，这就是我的家。虽然有时候我弟弟说，这个家不好，我爸爸老是动不动就骂他，还会他，就像他不是我爸亲生似的。可我和妈都觉得，这个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幸福的家！”

唐子明也沉浸在我给他所描绘的幸福之中，他感叹道：“也许从物质上来讲，你家和我家相差太远。可是从精神上来说，你家却是我不敢想象的美满和温馨。小雨，我很羡慕你，你过得比我幸福的多，快乐的多！”

“是啊！真的好幸福，真的好快乐，以前觉得有些小委屈的事，现在想来，都是很幸福的。可是，这样的幸福，这样的快乐，却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我的眼泪顺着我的脸庞一滴滴地流落。旁边的唐子明吃惊地看着我，他就那么看着我的脸上，前一分钟还幸福的像花儿一样，后一分钟，花儿就凋零了，就枯萎了，就碾碎成泥了。

“唐子明，你知道我休了两个月的长假。两个月前我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我现在不想说太多。一说起来我的心就会很疼。我只是告诉你，我爸走了。他走了，你知道吗？他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我妈妈。我弟弟也出事了，我弟弟，那么聪明、那么调皮，那么帅气的一个大男孩，现在，现在……医生说，我弟弟有很大的可能，会患上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就算现在他好了很多，可谁也不敢肯定，他到底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唐子明极度震惊地看着我，他张口想说什么，他想安慰我，却在努力了几次后选择放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任何言语、任何安慰，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看着唐子明，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唐子明，我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非常地非常地爱我的家，我可以为我家里的每一个人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所以唐子明，请原谅我，我不可能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后，还和你谈恋爱。我做不到在我爸刚离开的时候，就去风花雪月；在我弟弟还需要我照顾的时候，就去和你卿卿我我。我没办法做到，我也没时间去那样做。我妈太累了，她的心累了，她失去了她的爱人，她的儿子又变成这个样子；她的人也累了，她上班很辛苦，下班了还要照顾弟弟。我必须要帮我妈，我必须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好弟弟。我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我成年了，我必须要尽我该尽的责任。没有我的帮忙，我妈是撑不下去的，她一定会垮掉的！所以，唐子明，我只能说对不起了！我的拒绝，跟你无关，就算你再优秀十倍、再优秀一百倍，我也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也许是我之前说的太过于幸福，而现在我家里的遭遇又太过于悲惨，前后那种强烈的反差，带给唐子明的是更强烈的震撼！

唐子明冲动地把我搂在怀里，他激动地说：“小雨，我理解你，我完完全全地理解你，我无条件地支持你。小雨，我只能说，我恨我自己没用，我不能帮到你。小雨，你实在是太坚强了，你实在是太勇敢了。那样的灾难，那样的痛苦，我都没自信说我能挺下来。可是，你挺过来了，你还可以继续坚强地走下去。小雨，我佩服你。真的，我佩服你。我只能说，小雨，我会等你。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你。我只希望等到哪一天，你弟弟恢复了，你轻松了，自由了，你想谈恋爱了。那我希望在那个时候，你能允许我正式地追求你！”

“嗯！唐子明，只要在那一天你还没有女朋友，那我一定会优先考虑你，让你做我的男朋友。”我正色地说道。

“小雨，你放心，除了你，我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朋友。我现在越来越确信，你就是我一生中的唯一。小雨，我一定会等你，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我只要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哦！”说完，我站起身，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不想再在这呆下去了。今天我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激烈了。先是爱情带来的强烈的刺激，再是回忆起了曾经的幸福，又马上极致的幸福变成了极致的伤痛，这种种，让我的心累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极是复杂，有甜蜜、有苦涩、有伤感，有遗憾！

在今天，我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味道。

在今天，我拒绝了一个爱我的，我也对他很有好感的男人！

我和唐子明的这段初生的爱，今天才刚萌芽，就被我狠心掐断了。可我相信，我和唐子明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我和他，将会有一个重新的开始。

唐子明，这个男人，会是我命中注定的，生命中的唯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