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香消心焚（中）

一道道圣旨迫得我不得不相信，你，真的变了，你不再是那个永远会守着我，护着我的彻儿了。

嫣然回首，我望见蝴蝶飞过，映着月光，我不相信，那样平淡、波澜不惊的颜色，竟然能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仍然是一袭红衣，却不复昔年；仍然是锦衣玉食，我却无心打扮。

每天，我穿着同样的红衣，梳同样的妆，我想告诉你：

陈阿娇还在，那个骄傲的陈阿娇还在，那个不可一世的陈阿娇···还在···

只要你回头看看，她还爱你···

耳畔仍响着《凤求凰》，余音绕梁。

它成全了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却末成全我……

日日夜夜孤枕难眠，那声音回荡在宫内，激起一阵阵涟漪，击在墙壁，发出清泠泠的响声。

“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当日的诺言，如今听来当真可笑。

红烛亦如我憔悴的泪，昔日火光摇曳，终是凝成一滴泪痣落在面颊。

清清淡淡的泪，冲淡了我的妆。

是啊，处处的残缺和不完美，怎会幸福？

我扯下床边的白幔，抓起桌边的匕首，细细凝神。

那日，你将一把匕首放在我手心，对我说“阿娇，此行定要小心，若有不测，这把匕首可以防身。”

你的语气是那样凝重，眉宇中透出担心，我也不知能否平安归来，可是，只要是为了你，哪怕是去闯鬼门关，我也愿意一试！我扬眉，微微自嘲，难道，我真是你登上后位的一颗棋子？

匕首划过我的指尖，血比我的嫁衣还要烈艳，绽出凄零的花。

永生，不复相见。

这几个字凝聚了我一生的恨意，血珠滚落，溅到白绫上，分外烈艳。

我唤过婢女将装有嫁衣的印花木箱拿来，我轻轻抚摸着烈艳的锦绸，嫁衣，一生只能穿一次。

我换上了它，一生只能穿一次的嫁衣，梳头装扮，这是我自进入长门后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梳妆。

我仔细的绾着三千青丝，都说女子三千青丝是如三千情思，那，情断了，念断了，是不是鬓角也白了？

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火红的得炙热。头戴凤冠玉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恰如当年宠爱万千的阿娇皇后···

但是，再浓的粉黛都掩饰不住我脸色的苍白和眉间的憔悴。

我撂下手中的白绫，那六个字分外刺眼，生生映入我脑海中，刘彻，不知你看到会做何感想？

呵，玩腻了，不稀罕了，就可以抛弃不要吗？

你想把我对你的情还回来，还的完吗？若是你有本事，那就把“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的诺言收回，把你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收回，把我终生的幸福还回来，把我的亲人们的生命换回来···我们各不相欠，可是忘记，又谈何容易，岂止一个“难”字了得？

乾元五年，你对我许金屋诺，我信了，你要的，我哪怕是付出多大代价都给你拿来，我陈家为了助你继位不遗余力；乾元七年，我们一同外出，草地上钻出一条毒蛇，爬到你手背上，我为了除去它救你，险些赔上一条命；乾元八年，我帮你挡了一刀，血流成河，我硬是撑出一抹笑容说不疼；乾元十年，我你交给我一把匕首，我想也没想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苍天怜惜我，挽回我一条性命，可你呢，乾元十五年，你亲手把带有麝香的簪子绾进我的发鬓，我明明发现了却不点破，装作不知；乾元十七年，我在宫门翘首以盼，盼着你归来，可盼来的却是你牵着卫子夫的手踏入未央宫，长乐未央，长乐未央···我亲眼目睹她得宠，生子···我明知这一生不能生育，还要装出很期盼的样子，对别人的儿女关怀备至，那孩子粉妆玉砌的笑脸，映在我的眼中，只觉得苍凉，我的孩子呢···呵，刘彻，你可知道，这样伪装，这样违心的活着，真的很累···

长门宫，刺骨的寒冷直逼得我瑟瑟发抖，无数次，我在梦中都痛得不能呼吸，痛醒，却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个寒冷彻骨的宫里。春蚕作茧自缚，无非是想用厚厚的茧保护好自己的心不疼、不痛，可是焉然发现，自己自己已经被困其中，再也出不来，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