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土匪之路
二彪子坐在装满粮食的马车上，悠哉悠哉吃着从张寡妇那儿抢来的花生。不时回头对后面的三辆马车吆喝一嗓子：“跟上！跟上！”
小土匪大黑牵着马头，问他：“彪子哥，这回咱搞回这么多粮食，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下山去抢了？每回都杀人，俺这心里老觉得不是事。你说老天爷会不会报应咱？”
“放屁！”二彪子骂道，“你个兔崽子懂个毛！咱是啥？咱是胡子！咱干得就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不杀不抢，能弄来这么多粮食？没粮食你喝西北风？老天爷要报应早就报应了。”
天空的云轻飘瓢的，被风一吹，慢慢消失在大山后面，几片枯黄的枫叶打着旋落在马车上。
二彪子捡起一片落叶，在手里玩弄着，自言自语的说：“还别说，王延荣这个老王八这回真够意思，咱们白捡了这么多粮食。有了粮食有了枪，咱就是卸石山的爷。以后谁还敢拿正眼瞧咱？”
“俺可听说那个王延荣是根老油条，怎么舍得送给咱粮食？”大黑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不懂了吧？要不说你只能当个小卒子，成不了大哥。”二彪子有些得意，开始显摆起来，“你以为这粮食是王延荣送的？这个老王八无利不起早，才没那么好心！实话跟你说吧，这些都是那个商会会长，叫和什么玩意儿来的。
大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俺咋越听越糊涂！”
二彪子欠了欠身子，“嘿嘿”干笑两声，故作神秘的说：“王延荣是副会长，他想搞垮姓和的，然后自己当会长。就卖了个顺水人情，借咱兄弟们的手断了姓和的财路。”
大黑听得似懂非懂，恭维了一句：“这还不能是大哥你的功劳！你亲自出马才把这些粮食搞回来。”
“那是！”二彪子接着说：“我见过王延荣那小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
冷不丁一嗓子把大黑吓了一跳，忙问：“大哥，你想起啥来了？”
“在张寡妇门口喝茶的那两个人，根本不是种地的！怪不得瞅着面熟，敢情是警备团臭当兵的。”二彪子非常肯定地说。
“你咋知道是警备团当兵的？”
“前些日子，在青州城里追的老子满街跑，就是他们！”二彪子快速的转动着眼珠子，若有所思，“他们跑到这儿干嘛？”
大黑满不在乎：“过路呗！有啥稀奇的。”
“不对！”二彪子摇摇手，“老子在翠花楼杀了人，又抢了粮食，放了把大火，这帮臭当兵的肯定是冲咱山寨来的！”
“那咋办？”大黑有些紧张。
二彪子想了想，说道：“赶紧回山寨，告诉大当家的！”
“好！”大黑答应着，在马身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驾！”
就在土匪们加快速度赶往山寨的时候，有一拔人通过另外一条山路已经先期抵达山寨。还有一件事情是二彪子没想到的，警备团侦察排的和青山与黄修明一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看着叔父辛辛苦苦囤积的粮食落到土匪手里，和青山怒火中烧。
作为一个侦察排长，和青山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一路上跟踪二彪子，两人一边观察着沿途的地形，并牢记于心。蜿蜒曲折的山路像一条巨蟒，从山脚一直延伸。
再往里走，山势越来越险峻。一侧是陡峭的岩壁，一侧是数十米深的悬崖，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去。远处松柏掩映中，依稀可辨两个小村落，正在冒着炊烟。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进卸石山，和青山暗自感叹，同时也佩服土匪的眼光。如此险要的地形，只需在当路构筑一个工事，架上一挺机枪，足可抵挡千军万马的进攻。真的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和青山对卸石山的历史了解得不多，但是曾经听说书人讲过明朝白莲教起义，其发源地与根据地就是在卸石山。白莲教母唐赛儿曾率众大败明军于此，震惊朝野。
卸石山就是从那时起闻名于天下，至今山寨上还保留着白莲教驻军的痕迹。在当地也留下了诸多关于唐赛儿的传说。
和青山与黄修明不远不离地跟着一帮土匪，一直了主峰吉吉顶下面，远远望去，高大的寨门清晰在目。
在主峰下面，几个土匪端着枪来回巡逻。看到二彪子等人赶着马车返回，忙笑着上前迎接。
为了不被发现，和青山与黄修明停下脚步，隐藏在枯草丛中，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山寨上的布置。
一场兵与匪的较量即将在这千古雄山展开。
熊谷浩二与池田勇是被蒙着眼睛绑上山的，随身武器还有一封信也被缴获，摆在谢占魁和夜猫子面前。一起带来的还有两箱国民政府生产的木柄手榴弹。
谢占魁拆开信仔细看了一遍，铁青着脸递给了夜猫子。这是青州商会副会长王延荣写来，大概意思就是警备团派出一个营进山剿匪，望早作准备云云。看完信，夜猫子心里暗暗震惊，表面上却不露神色，只是拿目光试探谢占魁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谢占魁示意松绑。
熊谷浩二揉了揉有些肿胀的手臂，观察片刻，不满意的问：“哪位是谢先生？”
谢占魁站起来，背着双手，慢慢踱到熊谷浩二跟前，瞪着这个比自己矮大半头的日本人，说道：“我！卸石山大当家谢占魁！”
熊谷浩二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犹如夜晚凶残的恶狼，直射对方，看得谢占魁心里直发毛。
“谢先生，你这样非常的不友好！”熊谷浩二显然对土匪们的做法非常生气。
谢占魁哼了一声，反问道：“那应该怎么对你？要知道，外人必须蒙眼捆绑上山，这是卸石山的规矩！”
“你不能这样对待拯救你的恩人！”熊谷浩二很恼火，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些支那人为何如此不友善。
“你是说警备团的那些兵？”谢占魁拿起信扬了扬，不屑的说，“老子有枪有人，还怕他们！”
熊谷浩二冷笑一声，说：“你以为凭你们这些人，能抵挡警备团的进攻？警备团有重火力，你们的没有！”
一直没作声的池田勇按捺不住，吼道：“警备团进攻，你们统统死啦死啦地！”
两旁的小土匪们见小鬼子要发飚，哗啦一下子举起枪，对准他们。
久经战场的熊谷浩二毫无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要闹僵，一直冷眼旁观的夜猫子连忙出来打圆场：“都放下枪！”俯在谢占魁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占魁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单凭山上这百十号人，根本无法与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警备团抗衡。但是自己又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两个日本人。
思忖片刻，谢占魁看了看夜猫子，又看了看熊谷浩二，怀疑的问：“就凭你们两个，能帮我们打败警备团？”
熊谷浩二挺了挺身子，傲慢的说道：“我是大日本皇军驻青州特务机关长熊谷浩二大尉！这是我的助手池田勇中尉！请相信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指挥能力和作战能力。”
小鬼子能打仗，虽然没亲眼目睹，但是大家都听说过。谢占魁对此深信不疑，但是有一点他还是不大放心。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小鬼子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助自己。
于是谢占魁换了副笑脸，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说道：“熊谷先生，前几天送我们枪支弹药，今儿个又来帮我们守山，天下恐怕没这么便宜的事吧？您就痛快的说吧，有啥条件？”
“哟西！”熊谷浩二对谢占魁态度的转变十分满意，“你们改编成保安团，你的司令的干活！编入皇军的战斗序列，守卫青州城。”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谢占魁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作为一个占山为王的胡子，虽然没有称霸一方的雄心，但是升官发财的梦想还是有的。
“老子要是不同意呢？”一个头目问。
熊谷浩二毫不客气地说：“大日本皇占领青州以后，把你们统统消灭！”
这是关乎山寨前途命运的大事，谢占魁不敢擅自决定。扭头看看夜猫子和其他几个头目，大家都是犹豫不决。
很显然，一旦接受日本人的改编，那就成了名附其实的汉奸，走到哪里都会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投靠了日本人，从此以后要枪有枪、要饷有饷，将来还能堂而皇之地出入青州城。
谢占魁转念一想又不妥，“不对呀！现在青州城可是国府的地盘，你们日本兵还都在北边哪！老子守得哪门子城？”
熊谷浩二伸出右手食指摆了摆，说：“这个问题你的不用担心！我们大日本皇军已攻克德州，逼近济南，不久就要占领青州。保安团的功劳大大的！”
大家总算听明白了，这是要山寨的兄弟给鬼子打前站。
大厅里十几双眼睛盯着谢占魁，每个人脸上表情不一。
谢占魁考虑再三，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应该和山寨兄弟们商量一下。便对熊谷浩二说道：“熊谷先生，容我与兄弟们商量一下。”
“哟西！”熊谷浩二点头同意，“谢先生，有件事我必须提醒阁下，警备团正在集结部队，随时可能进山。到时候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三百多人并且携带机枪的一个营，只有大日本皇军才能真正给你们提供保护！”
这些情况谢占魁心里很清楚，单凭山寨的一百多人枪绝对不是警备团的对手。
日本侵华战争开始之前，派出大量的特工间谍，以各种身份做掩护，收集中国的资料。即使是地图，在当时制作的都比中国详细，可谓煞费苦心。
军人出身的熊谷浩二因为精通中文，被派遣到山东，为迎接日军侵入作准备。青州，就是他的首选目标。处交通要道的卸石山，又是打通青州乃至整个山东半岛的门户。换句话说，谁占据了卸石山，谁就扼守住了山东的咽喉。收编谢占魁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安排了几个兄弟送熊谷浩二与池田勇下去休息，谢占魁很谨慎的与几个头目简单商量了一下。
在投靠日本人这个问题上，几个头目意见不一。一方的看法是：以前祸害了那么多老百姓，警备团一旦攻上山绝对不会轻饶了这些人。反正是个死，投靠日本人兴许还有条活路。
“这不是让咱们当汉奸吗？咱们虽然头上挂着个匪字，但好歹还是中国人，不能做辱没祖宗的事！”一个头目忍不住说。
二彪子见识过日本人的手段，心里有一种畏惧感，冲那个头目嚷道：“你懂个屁！就算你能干过警备团，你还能干过日本人？你以为不投日本人，老百姓就不戳咱的脊梁骨？”
“二彪子，俺看你就是贱骨头！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宗姓啥！”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两人一言不合，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呯！”一声响枪，一颗子弹穿透那个头目的胸膛，鲜血迸溅，把大家吓得半死。
那个头目手捂胸口，用手一指，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字：“你⋯⋯”身体轰然倒下。
只见一直未表态的夜猫子手握快慢机，枪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烟。他把枪拄在桌子上，冷冷地看着大家，转身对谢占魁说：“大哥，不要再犹豫了，眼下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投了日本人，兄弟们才能活下去。”
这一枪把几个本来想反对的头目都镇住了，谁也不敢再吭声。
谢占魁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说：“也只好如此了！其实投日本人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兄弟们还能混个一官半职。不比在这山上当土匪强多了？好，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在谢占魁与夜猫子带领下，卸石山的土匪同意接受日本人的收编，从此走上与百姓为敌、与祖宗为敌、与国家为乱的汉奸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