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决战平高

不得不说原泾原节度使张钧在所谓的三州之地还是很有声望的，张琏跟随父亲十余年，若说军事，他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但是民政方面还是一个极其称职的官员。

李茂贞突袭原、庆二州，挑选了一个好时机，张钧兵逝，张琏初接任没多久，新建的彰义军还未整顿军备，就被他偷袭得手。但是平凉、百泉等地的官员，对他可是不服气的。

因此李弘益和张琏联手，四处联络那些心怀旧主的官吏、世家等，这些人迅速行动了起来，在泾、原、庆三州的交界处不断地骚扰，给李茂贞的运粮队带来了很大的阻挠。

王钦很顺利地混进了一支民壮队伍，他本身就是个很不显眼的人，外表看上去又有些傻乎乎的，凤翔军的士兵盘问了几句，觉得这人脑子有些不大好使，也就放松了警惕，分给他一柄铁锹，叫他去铲土干活儿。

颇超乞光和严队正将一段十余里的道路破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甚至还有七八处宽一两丈的大沟。原州的地形丘陵土梁众多，若是绕过这一段，便只有走小路，更是崎岖难行。

干活儿的民夫大多是从附近的乡村里强拉来的，王钦也不多说话，只是闷头干活。到了夜里，他悄悄地睁开了眼，缓缓地爬出了帐篷，潜伏到一顶睡了士兵的帐篷外。

王钦不像陆大安，他的杀人技巧并不娴熟，不过好歹是入选了玉门军夜不收小队的，手下还是有几分功夫。他拗断了一名睡在最外的士兵的脖子，摸摸索索，找到了士兵的火石袋，然后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运粮队临时营地的东北方向，颇超乞光带着人，伏在一处土梁，在他身边，是严队正和陆大安。营地一片寂静，不时有举着火把成队列巡视的卫兵走过。

颇超乞光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斗，挥了挥手，赶走了几只不断环绕的蚊虫，估计了一下时间，大约到了丑时。

当营地的一处帐篷突然着起火来，颇超乞光顿时来了精神，一下子半站了起来，随着第二处帐篷被点燃，他大吼：“速速上马，跟老子冲！”心里却对夜不收们更加佩服。

平高城内，李茂贞来回踱着步。后方传来消息，又有一支从泾州过来的运粮队被夜袭，数万石粮草全部被焚烧，各地也不断有军队被骚扰的消息。

他冷笑一声，心想：李弘益小儿，这便是你的手段么？算起来半个多月，已经有两支押运粮草的队伍被偷袭，这一点儿损失对李茂贞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他靠着平高城，便是不运粮来，也能坚持一个月左右。

只是没过几天，又有坏消息传来，在鄜州伏陆县龟缩的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向占据了延、丹二州的保塞军节度使，自己的哥哥李思敬求救，李思敬考虑到唇亡齿寒，反正定难军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发兵求援。

李思孝、李思敬联手，与李茂贞派往东部的大军血战一场，竟然又将洛交城抢了回去。李茂贞皱起了眉头，他的胃口太大，竟然两面同时开战，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实际上李茂贞对于保大军并未逼迫太甚，在他看来，李弘益的危险程度要远远超过党项人，因此他虽然在鄜州留了军队，却严令暂时防守，只等自己击退了李弘益，再说攻伐李思孝不迟。

然而李思孝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也要生存，要活命，失了鄜、坊二州，他就再没有立足之地，天下虽大，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故而拿出拼命的架势，率军猛攻，竟将李茂贞的军队击退，让出了洛交城。

而李弘益这里，也派人前往宁、庆甚至邠州等地，鼓动当地豪族军队等，在后面对李茂贞发起了全面的攻击。虽然响应者不多，也够李茂贞在当地的驻军忙活了。

得知营中各种武器设施等都已经修缮完毕，李茂贞沉思了大半夜，第二日对帐内诸将说：“河西小儿欲与我决战，老子便遂了他的意！下战书，一战平定了河西军，咱们回师鄜州！”

李茂贞之所以四处攻战，目的只有一个：扩大自己的地盘，收拢更多的人口耕地归于自己的治下。关中人口虽然不及河北、河南，却也不少，他看不上李弘益的河西，一心想往东去，若是可以，连韩建的地盘也一并吞并了，这样就可以与河东、宣武两镇接壤。

朱温如今是天下藩镇实力最强大的，李茂贞心里不服气，在他看来，李克用不过是个粗豪之辈，能与朱全忠争天下者，非自己莫属。

因此他决定不再与李弘益耗下去，李弘益想战，他李茂贞便与之战，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凤翔镇精兵，能否将李弘益的河西军打得溃不成军。

李弘益接到李茂贞的战书，心中大喜，他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若不是李弘定到了渭州，强行从大户征粮，紧急运来一批，他都有心要撤回去了。

凡大战在前，军中必有动员饭的。李弘益回了战书，约定好三日之后决战，便命火头军造饭，犒赏全军。

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二升酒，二十个人一头羊，白米饭五合，薄饼两个，馒头一枚，馓子一个，蒸饼一枚，毕罗一枚，青菜五两，糕羹三合，以及生姜一两，大葱一两，花椒五分之一合，醋一合，豆酱半合。

与经历了五代十国乱世的北宋等后代王朝不同，唐朝尚武，对士兵的挑选很是严格，而凉州还有一项闻名天下，那就是男子大多高大粗壮，是极好的兵源，若不是凉州人口相对较少，也不会在安史之乱时，河西兵马大多内调中原平叛，导致诸州县兵力不足，被吐蕃给偷袭得手了。

大唐的精兵路线，反映到军队，便是汉人士兵普遍要比游牧民族身材高大力气足爆发力强持久力也长，远不是北宋刺配充军的那种战斗力低下的军队可比的，而且便是北宋，能拿得出手的军队也是西军，同样是关中以西的兵源。

这一顿动员饭吃了，李弘益便集合了大军，朝着约定的战场而来，玉门、祁连两军的步兵在中，两翼是骑兵，哨探斥候也被远远地撒了出去。

李茂贞的大军来得更早一些，已经在数里之外站定整顿阵型。李弘益骑着马，巡视了一番，见到各兵种都已经到位，虎蹲炮、红衣炮也被布设完毕，阵前以卸了马匹的大车连接作为防御，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到半天空中一轮红日越发地火热，拔出了横刀，看向了精神饱满的手下士兵们。河西军最重军纪，因此万名士卒皆默然不语，沉默地盯着前方。

看到李弘益拔出横刀，斜斜地向上，黑压压的军阵愈发地寂静下来，就连骑兵都安抚着座下骚动不已的马匹，他们知道，凉国公有话要说。

相比于对面有些喧闹不已的凤翔军，沉寂如山林一般的河西军实在有些过于安静了。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望向了李弘益，迫切地希望主将说些什么，指引他们胜利的方向，鼓动他们的士气，给予他们杀敌的勇气。

河西军的寂静，让凤翔军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夏日的暖风吹过，带着不远处葫芦河的淡淡水腥气，天空中的飞鸟也受这肃杀的气氛所影响，急急忙忙地逃离了这一片战场。

李弘益看着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庞，其中有些人，从玉门关就跟随着自己，一路从漫漫黄沙之间，杀向东方，只为了能够和自己的同胞离得更近一些。他心思万千，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猛地扬起了横刀，指向了南方，大吼：“河西必胜！大唐必胜！”

一个巨大的声浪，由无数的呐喊高呼声组成，在一瞬间爆发开来。无数的河西将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大盾、弓弩、长枪、横刀、长矛、狼牙棒和弯刀，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呼：“河西必胜！大唐必胜！”

感受到这排山倒海震天的声浪，南方凤翔军中军的李茂贞，脸色突然有些发白，只觉得握着横刀的手心有些湿润。他不甘落于人后，也越阵而出，来到阵前，大呼：“凤翔必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茂贞总觉得凤翔镇兵力更众的声浪，似乎远远不及对面两万余河西军的吼声。

雄浑的牛角号声想起，紧接着是数百面大鼓惊天动地的整齐鼓声，两军齐齐开动，朝着两阵中间缓缓走来。

林大端带领着扩编了的三百余名陌刀手，沉默地走出阵前，稀疏地站定。在他身后，李保琮领着人，忙碌地调整着两门红衣炮的炮声，然后率先发动了第一波次的攻击。

李弘益和曹用行以及张琏等人已经返身登上了数米高的望车，在他们身后，河西军和彰义军的中军大旗，迎着热风，呼啦啦飘扬。

张琏回头看着那两门红衣炮，喃喃地低语：“诸天神佛保佑，愿一战而破李茂贞！”